“千金社和暗月組已經向我們暗示過三天後的造紙比賽上會有所動作了。”鄭鐵問道,“我們要不要給一些援助?”


    “不。”簡要一口否定:“在這件事情不要和他們搭上任何關係。我組建部落的首要目的是為了保護造父的安全。在不違反這個大前提的情況下,我希望這也是一個能夠保護部落成員的組織,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也是理所當然——但這並不包括主動去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那個掛著巡查專員的名頭,實際上負責著整個賽事期間正常秩序的霍文.格蘭是那麽好對付的人嗎?以對方的說不定早就做好的準備,等著那些蠢貨自投羅網呢!


    鄭鐵哼了一聲:“紙人之間守望相助。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隻怕會讓其他紙人看不起!”


    “看不起?”簡要笑容雅致,語氣輕描淡寫,“有勇氣發動恐怖襲擊隻能證明他們在追求自由和平等一項有足夠的決心,但是以為這個世界有光決心就能夠改變的那就是太愚蠢了。為了這種愚蠢至極的行為搭上自己,不值得。”


    紙人族的繁衍一天掌握在原人的手中,紙人就算一時贏得了自由和權利,當這一代紙人離開人世後,下一代紙人依舊會被原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然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沒有紙人能夠反抗。


    既然血脈不能傳承,那唯有建立一個屬於紙人自己的精神傳承,以此來凝結一股保護紙人的強大力量——不懼時間的流逝,不懼一代代紙人的消逝,始終屹立於曆史中,成為所有紙人的保護傘,直到紙人族的消亡:從每一代的紙人中選擇那些對自我、自由、平等有著強烈追求的分子融入這個傳承組織,所有的組織成員的使命隻有三條,為現有的紙人爭取正當的權益,保證組織始終具備足夠強大的力量與原人抗衡,為這個組織的壯大和傳承不斷地挑選健康新鮮的血液加入。


    然而這個組織建立之初,必須托庇於某個原人的名下。因為眼下主宰著這個世界的還是原人們,原人們是不會樂意有這麽一個強大組織爭奪他們對紙人的控製權的。可是,這個庇護之人並不是那麽好選擇的。首先他本身必須強大,與這股力量相匹配,才能不被他人覬覦搶奪;同時他必須對紙人心懷真正的善意,最重要的,他能夠發自內心地平等看待紙人,而不是僅僅出於對弱者的憐憫。


    能夠達到這個條件的原人,簡要放眼望去,目前隻有他那位年僅十九歲的造父。


    然而簡要建立紙人部落的初衷是為了保護簡墨,而不是為了誰的公平和正義。可當紙人部落不斷壯大後,簡要卻發現這個本來應該屬於私人勢力的組織已經逐漸有成為紙人保護組織的傾向——這種發展是出乎他的預料的。總結原因最後還是歸到簡墨身上:少爺沒野心,大家太閑了。既然少爺沒什麽理想,大家吃飽喝足後找不到鑽營的方向,隻好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


    如果這與簡要建立部落的初衷不衝突的話,他不介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畢竟這個組織越強大,簡墨的安全就越有保障。不過,當這種傾向開始喧賓奪主時,簡要就開始警惕起來了,他必須讓紙人部落的成員清楚這一點:他們之所以能夠在這裏獲得不受到任何歧視的工作、優渥的待遇以及被保障的合法權益的根本原因,是因為這是簡墨希望看到的。如果他們不想破壞目前這種生活,就必須謹記不要給簡墨找麻煩。


    就算簡墨願意被人找這種麻煩,也不行。


    “一時的熱血是成就不了長久的安寧。更何況,真正的強大不是敢於去得罪誰,而是就算我們什麽都不做,誰也不敢輕易得罪我們。”簡要意味深長地說。


    鄭鐵並沒有那麽長遠的目光,也看不出簡要深藏的心思,但他聽出簡要最後一句話裏暗含的未來的規劃。想象了一下那樣一天的來臨,他果然覺得這比千金社什麽的小打小鬧要高明多了,頓時一股豪情壯誌從心底升起,躊躇滿誌的情緒取代了不能一快恩仇的懊惱,帶著對簡先生的萬分敬佩退下了。


    果然不愧是首領,鄭鐵不由得想,能寫出這樣的首領的造紙師不知道怎樣一個人,一定是非常厲害且與眾不同吧,否則以首領的眼界怎麽能夠聽命於他呢。


    與眾不同倒也許是,非常厲害就不一定了——如果簡要知道鄭鐵這麽評價簡墨的話,一定會這樣說。


    此刻的簡墨正躲在唐宋的小書房裏愉快地碼字。為什麽要躲在唐宋呢?因為現在找他的已經不止石正源了,還有梁少麟。


    自從上一次在聚會上兩人詳談一番,簡墨才發覺自己在經驗上還欠缺如此多的不足。到目前為止他也就僅僅給丁一卓定製過魂筆,而世界上還有多少位異造師?每一位異造師的魂力波動都不一樣,因此注定他們的魂筆也不會都一樣。唯有不斷地親自經曆越多的魂筆定製,才能越多的了解到設計中應該遵循的規律。


    已經年近六十的梁少麟在與簡墨交談之後簡直把他當成了寶貝,在知道他已經成為了石正源的弟子後,連連罵這個老家夥太狡猾了,卻還是很熱情地邀請簡墨去他家裏玩,同時喊來一群老朋友來圍觀“魂筆界的新秀”。這群老朋友裏,魂筆製造大師有,造紙師有,不屬於造紙界的也有……簡墨一圈人認下來,隻覺得眼花繚亂,覺得比起石正源帶他去的那些聚會還要麻煩,於是再也不肯去了。


    簡墨對這種人際交往神煩,石正源卻是樂見其成——畢竟他逼簡墨去聚會就是為了讓簡墨在這個圈子裏混臉熟,有梁少麟這樣級別的大師鋪路,簡墨未來的前程可謂光明無限。簡墨不去,石正源一麵罵他蠢一麵就來寢室捉人。簡墨實在怕了,隻好躲進了唐宋,讓簡要當擋箭牌。


    說起來奇怪,簡墨身邊的人都知道簡要是他的管家,但所有人都敢於在寡言少語的簡墨麵前嘻嘻哈哈,各種擺譜,但對著禮節完美地無可挑剔的簡要卻不敢得罪,比如薛曉峰秦思思,也比如石正源。被簡要麵帶微笑卻堅決阻攔的行為氣得三次拂袖而去的石正源自覺老臉掛不住,再也不來了。


    簡墨大喜。


    “白先生也不讚成我們的行動嗎?”一個染著紅頭發的年輕紙人有些激動地說,“難道白先生也同那些膽小懦弱的人一樣,認為我們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白先生,我們這麽做誠然得不到任何好處,也不能改變紙人的處境。但是至少讓這個世界聽到了我們的聲音,知道我們的存在——紙人也是人,也是有尊嚴和權利的。如果原人始終不願意正視這一點的話,那就讓他們害怕吧!”另一個衣著正規如同白領精英的成熟男子也表示讚同。


    “就是就是。一開始鼓勵我們不要向這些這個世界頑固勢力低頭的人,不是就白先生你嗎?是你說紙人要有自信、要自強、要自傲,我們不是誰的奴隸,也不是誰的附庸。要打破造師對我們的心理束縛,獲得真正的自我和自由……也是你說我們要團結起來,要聯起手來,共同對抗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歧視我們的人、欺負和壓榨我們的人。”紅頭發青年向白先生質疑道,“難道白先生忘記了嗎?”


    白先生看著自己麵前神情激昂、鬥誌昂揚的紙人們,心中暗自歎息,無論怎麽培養,總是很難培養出一個能夠把紙人自我解放和自由爭取的事業長久進行下去的團體。他們要麽如同眼前這些熱血青年一樣飛蛾撲火般地尋求一時發泄,要麽如同仙境之城的劍仙們隻追求道的圓滿和自我的安寧。須知紙人的出生、心性和天賦都控製在原人手中,在這個基礎上追求自由的過程必然是漫長而艱難的。如果能夠一蹴而就,兩次紙人戰爭何必進行得如此慘烈。


    難道沒有血脈傳承的紙人就真得無法把這一份意誌如同接力棒一樣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嗎?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呢?


    看著默然的白先生,紅發青年以為說服了他,滿臉笑容地補充道:“白先生也不用擔心,我們也不是隻有一腔熱血沒有頭腦的人,早就知道這次的對手不好應付,所以做好了準備。”他一揮手,幾個青年走上來,“這是自願成為這次活動前哨的勇士,他們將為他們的同伴鋪開一條光明的大道。”


    這幾位青年聽見紅發青年的介紹,雙眼放亮,滿臉的視死如歸。


    成大事會有犧牲,但不是這麽犧牲的。白先生心中暗歎一聲:“我知道勸不住你們。你們都是有想法的孩子,按你們的想法去做吧。”


    簡墨並不知道這次預賽之後的暗流洶湧,此刻他隻是拿著丁一卓派人給他送來的一張邀請函在看:“鬥紙?”


    簡墨不是沒有看過鬥紙。相反,原來在六街的時候他經常陪三兒看電視上播放的各種鬥紙比賽。三兒最感興趣的自然是各色美女佳人,哪個顏正,哪個身材好,哪個歌唱得棒,哪個舞跳得辣,天天聽他念叨的簡墨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說出一二。


    不過,丁一卓送來的邀請函顯然不是這種才藝秀性質的鬥紙,他隻是讓送來的人說明“全部都是異造師的作品”,因為正好參加比賽,這個名額就空出來了。


    這句附加說明吸引了簡墨的注意力,他拿著設計得低調奢華的淡灰色邀請函看了一遍,讓來人迴去表達了自己的謝意。到目前為止簡墨所認識的異級其實真不算多,除開他自己的造紙和仙境之城的修仙者外,隻有輕音,米迦勒和加百列。想到在這次比賽中能夠見到更多不同的異級,簡墨確實抱有很大的興趣,但是心情卻不自覺地低落下來。


    這種鬥紙無非就是造紙師帶著自己的造紙到特定場合展示,彰顯自己的能力和特長,以求得更高的知名度。在鬥紙上取得理想的名次的造紙師無疑擁有了一張更閃亮招牌。


    然而由人及己,簡墨絕不願意讓簡要和萬千參加這種鬥紙的。這並非是他對兩人沒有信心,而是在更深的了解過這個世界後,他知道大多數原人會用什麽樣的眼光來看待紙人——寵物、附屬、仆從、二等公民、貨物……


    他不喜歡有人用那種目光看自己的孩子。


    還是找個理由自己一個人去吧。


    簡要簡直要被自家造父掩耳盜鈴的行為氣樂了:他以為找到唐宋又能見到他的人哪個沒有經過自己的篩選,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還能以為掩藏得很好——少爺,你的腦容量在寫萬千的時候果然已經用完了吧?


    懷著啼笑皆非的心情聽簡墨表示自己必須迴學校和薛曉峰開班會討論春遊活動雲雲,簡要強悍的內心罕見地掙紮起來:到底是戳穿少爺這種漏洞百出的謊言,還是假裝自己被成功蒙蔽了麽


    好像假裝先被騙過去,然後在某個時候突然出現看少爺尷尬地變臉會比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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