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下意識想退出房間,但是背後一股大力將他向裏麵一推,隨後門被猛的甩上。他想要閃避開,但門後這位守株待兔的保鏢先生顯然比他這位半吊子打架高手要強許多,一把揪住簡墨的衣領向後一拖,將他狠狠摔在地上,然後一皮鞋踹了上去。簡墨隻覺眼前一黑,胸口的一股氣息被粗暴地截斷,血液向四周飆湧,擠漲著他的髒腑,一時間唿吸都困難。


    也許是因為在這個少年的手上連折兩人的原因,即便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對方也沒有輕易饒過他。


    簡墨感覺身體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扯起來,腹部狠狠挨了數下,又被重重擲到地上……眼前一片浮光掠影在晃動,腦子裏轟隆隆的嗡響,整個世界正在離他飄然遠去。


    輕敵了。


    這些保鏢礙著大庭廣眾下不好動手,帶不代表他們都是省油的燈。簡墨不過一個身手比普通學生略靈活些的高中生,又怎麽是這些亡命之徒的對手。他仗著地利和對方一時的輕敵逃脫一迴已經是幸運之極,還妄想把這些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真是太自以為了。


    簡墨迷糊地想:簡要,老子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你怎麽還不來?你老子都快被人打死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他隱隱約約聽見歐陽驚慌地喊:“別打了……別打了……我跟你們走就是了!”又似乎聽見幾聲驚慌地厲喝,怒吼,混亂……最後結束在幾聲槍響裏。


    耳邊終於清靜下來。


    到底,算是怎麽了?簡墨拚命留住腦海最後一絲清明,想要搞明白周圍到底發生什麽了:到是安全了,還是死定了。隻是好像沒有人明白他此刻的糾結,仿佛又過了幾個世紀,他才等到一雙手將他抱起來,微溫的手指探了探他的頸脖,似乎是在看他是否還活著。


    “我在這裏。”這,是簡要的聲音。


    簡墨終於放心地昏過去了。


    眼前的光黑與白交織著,不知晝夜。這種感覺很奇妙,和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有點像,:像是在做夢,又像是喝醉了一樣。那個時候雖然自己看不清楚東西,也聽不清楚聲音,但是意識卻是極端活躍的。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除了“想”和“不想”之外什麽都不能做,意識又清楚“我”的存在,簡墨隻有當自己是除了大腦沒癱其他部位全部癱瘓的殘疾人士。為了避免自己因為無聊而瘋掉,他在腦子裏一篇又一篇的構思小說大綱,然後去豐滿它,給它添加血肉……對每個詞的選用,每個句子的構造,每個細節的布置都不遺餘力地反複的琢磨、深究。


    歲月無痕,這樣“寫”到第七本小說的時候,他的五感終於能夠勉強滿足他對這個世界的探索需求——他終於看清了這個世界。


    不能不說,那段純意識流的日子鍛煉了他強悍的記憶力和拿捏文字的敏感度。隻是那種日子——不管你怎麽努力,怎麽嚐試……都沒有人迴應你,如同五感被廢,隻剩下一個大腦在腦殼裏孤獨呐喊——很孤寂,很恐怖。他是再也不想去試了。


    隱約感覺到手臂上的偶爾傳來的刺痛和傷口慢慢緩和下來鈍痛感,簡墨終於放鬆下來,然後又深覺得自己像個受虐狂一樣可笑。既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上,他總不會那麽容易就掛掉了吧。


    完全清醒的時候天光正亮,應該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病房就隻有一張床,但房間裏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正背著他在櫃子上擺弄什麽。


    “簡要。”聲音有些沙啞。


    那人迅速轉過頭來,見他醒了,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嘴角似乎要笑但下一秒笑意又消失了,哼了一聲,轉身繼續在櫃子上擺弄。


    這是什麽狀況?


    簡墨隻好覥著臉說:“我想喝水。”


    簡要不言不語地倒了一杯水,遞到他麵前。


    簡墨在簡要沉默卻鋒利的可以殺人的眼光中低頭喝完了一杯水,嗓子總算好受了些。見簡要對他還是愛理不理,他隻好先開口:“那天是你趕過來救了我吧?”


    簡要“嗬嗬”笑了,笑聲聽起來有點瘮人。


    “您是覺得反正我能夠來得及趕過來救您,所以就無所謂的找上這種危險的事情吧。”青年語氣涼涼的,“如果我沒趕上的話,您是不是打算讓我幫您收屍?”


    簡墨說:“怎麽會?”他親手寫的紙人有什麽能力,他自己怎麽會不知道。


    “是嗎?”簡要說完這句話,又“嗬嗬”笑起來。


    這該死的熊孩子,不知道他是傷患麽?怎麽能用這種態度對待他。簡墨感覺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大概是因為睡得太久的原因。但是他也不敢亂動,感覺一動大概就會痛死,這讓他很不舒服。


    簡要又不肯跟他講話,唉,哪怕轉一下注意力也好啊。


    大概是聽到簡墨內心的祈禱,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幾個人走了進來。


    領頭的是醫生,後麵跟著一個護士並兩個實習醫生,然後是歐陽和齊眉。


    “醒了?”醫生的聲音很冷靜,上前來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歐陽相比下來就激動多了:“阿首你醒了!!!太好了,你嚇死我了知道嗎,昨天看見你倒下去我真是嚇死了,還以為你再——呸,呸,總之,你要好好養傷,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其他的都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


    簡墨聽到這裏,不由得皺起眉頭,張口欲問什麽,但看見醫生和護士們,隻得又住了嘴。等醫生們給他檢查完畢,又交代了一大堆事情離開後,他才問:“昨天到底怎麽迴事?”


    歐陽有些遲疑,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簡要,但是眼睛裏卻是帶著淡淡的敬畏。


    簡墨瞟了一眼泰然自若的簡要,淡淡道:“無妨,簡要會保密的。”


    簡要適才對簡墨要理不理,此刻有歐陽在卻是一副標準的私人管家姿態,恭恭敬敬地站在床邊,嘴角的微笑帶著適度的優雅:“少爺的要求就是我的言行準則。”


    歐陽和齊眉愕然張大嘴,看一會簡要,看一會簡墨,一會彼此對看:“阿首,簡老師,你們——”


    簡墨並沒有看見簡要昨天猶若天神降臨般大殺四方。


    三個持槍的黑衣保鏢,在他麵前就如同小孩一樣幼稚和無力。飛來的子彈好像總是打不中他,反而很快被他搶到機會近身,一拳掄暈手槍的主人。


    歐陽是見過世麵的。他很清楚自己平常的保鏢是什麽水平,也知道昨天突然以自己父親名義新調換的保鏢是怎樣難得的高手。


    但是這些人竟然都不是簡老師一合之敵。


    石山中學的老師中居然有這樣的人物藏龍臥虎,歐陽驚訝於自己竟然不知道。簡要那幾記拳腳的表現出來的實力瞬間就折服了他,歐陽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事後一定要讓自己父親鄭重出麵說服簡老師來保護自己。他很清楚這樣的人物,如何得恃才傲物,怎會輕易屈居人下。


    但現在卻見昨日威風凜凜的簡老師這等謙恭的站在謝首麵前,他一時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刷新了。不是他勢利看不起人,隻是世間情理大多如此——他雖然不是太清楚謝首的來曆,但是簡墨平常的花銷和言行舉動並不像是大家族或者是權貴人家出身的孩子,如何能得簡老師這樣的人追隨侍奉?


    簡要看兩個少男少女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開口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能隨意表明與少爺的關係,相信歐同學也能夠了解其中的苦衷。”


    歐陽若有所思:他知道有些傳統的大家族喜歡在孩子達到一定年紀的時候將他們派出去獨立生活自己,稱之為曆練。孩子們可以在這段時間建立自己的勢力,之後家族將根據他們的成就來評估他們繼承家族的能力。當然為了保證這些家族未來不被仇敵盯上,一般也會暗中派


    專人保護。簡要應該就是謝首的保護者,這樣也就說得通為什麽謝首有這樣的保鏢卻還不得不去奶茶吧打工賺零花錢。而能夠讓連主任都放下原則照顧的孩子的家族想來肯定是了不起的。


    簡墨猜也猜得到歐陽在腦補什麽,於是有些無力的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簡要。


    簡要一句謊話也沒有說,但是歐陽這樣在複雜的環境中生活的人偏偏就會聽成另外一番意思。罷了罷了,他反正正好需要偽造一個背景來解釋將來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歐陽被簡要誤導了也好,正好借他向外麵傳遞一種自己後台強大的假象。這樣一來,那些可能針對自己的危險人物才會有些忌憚。等到危險過去之後,再來向歐陽道歉和解釋吧——反正是歐陽自己想偏的,也怪不到他頭上來。


    簡墨這邊努力說服自己默認了簡要的瞎扯淡,卻不知道簡要信口胡編的這個背景卻在將來自己一步步查明事情真相的過程中慢慢變成了現實。盡管這種現實與歐陽所理解的並不一樣。


    想通了簡墨和簡要的關係,歐陽也覺得沒有什麽必要再掩蓋什麽,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齊眉,低聲的述說了緣由。


    故事其實很簡單,歐陽的爺爺生了他父親和叔叔兩個兒子。歐陽父親遺傳了爺爺的經商天分,將一家小公司在二十年內發展成為了今天w市甚至整個華東大區都有影響力的企業。而他的叔叔從小在父親和哥哥的照顧和寵溺下長大,毫無建樹,整日裏遊手好閑。這本也沒有什麽,歐家也不是養不起。隻是隨著年齡的增大,叔叔野心也越來越大,總想插手歐氏,但終於也隻能頂著歐家二少的名義出去指手畫腳,做不了實事。歐陽的爺爺和父親不敢將重要的權利交到他手中,這讓歐陽叔叔一直很不滿,擔心自己將來繼承不到任何好處。


    後來,歐陽的父親發現自己無法生育,與妻子商量後,決定秘密請一位特造師,寫造了一個具有商業才能的嬰孩,對外宣稱是自己親生兒子。但不久前,歐陽叔叔卻不知道如何知道這件事情了,準備在歐陽天賦測試的時候揭露這個事實,好攪得歐陽無法繼承歐氏。但是早有準備的歐陽在簡墨的提醒下很穩妥地過了這一關。陰謀沒有得逞的歐陽叔叔惱羞之下鋌而走險,決心綁架歐陽,讓爺爺將他立做歐氏的繼承人。


    “我看那天那些人怕是不止想綁架你吧。”簡墨說,“如果你真讓他們綁架成功了,說不定會被撕票。”


    歐陽表情陰沉:“我叔叔那個人有野心卻又沒有能力,但是既然他敢向我出這個手,我不讓他好好吃個教訓是不會善罷甘休。”


    齊眉憂慮地說:“問題是就在你把他一時打怕了,卻不能讓他死心。歐氏始終存著這個隱患,而且時間越長,積怨越深。這才是叫人為難。”


    歐陽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無奈:“我爸的意思是,我叔叔已經迴天無力了,不若讓我先接了手,好好打理歐氏,將來再穩妥的傳給叔叔的孩子。隻是我爸照顧著叔叔的自尊心,從來沒有跟他提過。你們都知道……我將來是無法有自己的孩子的。我爸的想法,我本來也是讚同的。但是現在叔叔已經鬧到了這個程度,即便我爸再跟他解釋,隻怕他也難聽得進去。


    “昨天的事情,你爸知道嗎?”簡墨問。


    “鬧得這麽大,怎麽可能不知道?”歐陽苦笑道,“我爸快氣死了。居然有人能夠從我身邊將保鏢悄無聲息的換成綁匪,還要置我於死地,而且這個人居然還是我叔叔。他已經去抓我叔了。但是,我看就算抓住了,了不起打一頓——他到底是我爸的親弟弟啊。就算隻是看在我爺爺的份上,我爸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齊眉生氣道:“所以他才有恃無恐!”


    簡墨雖然構思過無數豪門恩怨,兄弟倪牆的情節,但是對於如何解開這種局麵,還真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除非當事人能夠突然自己想開,否則總是是一方弄死另外一方的,或者是更糟糕的兩敗俱傷,漁翁得利。


    歐陽仿佛猜到簡墨的想法,愁眉苦臉的說:“歐氏的對手大概都想看到歐家內訌起來,正好乘機撈些好處。”


    簡墨下意識看了一眼簡要。


    簡要迴應的給了簡墨一個淡淡的微笑,有些高深莫測的說:“若是想要保全歐陽同學的叔叔,又不想影響歐氏的未來,我倒有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歐陽眼睛精神一振:“簡老師直說沒有關係!”


    簡要依舊笑得很輕柔:“兩敗俱傷,漁翁得利。如果歐陽同學和歐陽同學父親同意的話,不若由我來假扮這個漁翁。”


    簡要的陰謀簡墨沒有聽到完整版,因為後來連蔚來了,立刻將其他人都請了出去。畢竟此時此刻在明麵上,連蔚才是簡墨最親密的“監護人”。


    簡墨也確實需要休息。這一次他的肋骨斷了兩根,險險貼著肺葉,差點就紮進去了。外麵看著不顯,傷的卻是裏子。連蔚硬是讓他在醫院躺足了一百天才讓他迴家,算是用軟棒子教訓了他一頓,讓以後不敢再隨便逞能。對於連蔚的強硬,簡要心底是舉雙手讚成。少爺這種生物最是欠教訓了。


    好在這段時間,歐陽和齊眉還經常來醫院看他,讓他不至於無聊死。


    簡墨出院不久,簡要就從學校辭職了。


    對於簡要的舉動,簡墨並不打算過問。簡要的智商至少翻他三倍,總不會做讓自己吃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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