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執起銀票,徑直朝某一方位押去。


    “且慢!”


    徐懷安瞥見他選定之處,麵色陡變,急切之中伸臂阻攔:


    “梁公子,縱使您執意參與,亦不可如此草率行事,選此位置,豈非自陷困境?!”


    “何懼之有?”


    周起對勸阻置若罔聞,輕輕撥開徐懷安的手掌,隻聽“啪”一聲脆響,五百兩銀票穩穩落在賭台之上。


    “此處,便是我之注。”


    荷官自然心存疑竇。


    世間何曾有過恆久無阻之坦途?


    否則,自家賭坊也無需營業,


    他唇角微撇,默然無聲,雙手捧起色盅,簌簌搖晃不止。


    瞬息過後,隻聽“啪”一聲脆響,色盅穩穩置於桌麵,眾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其上。


    “諸位客官,請繼續競猜,下注請快。”


    荷官按慣例招唿滿場,繼而轉向周起,麵上笑容未達眼底:“梁公子,您手氣如此絕佳,敢問此局欲選何處落注?”


    周起早已洞察點數,毫不猶豫,將一疊銀兩悉數推入小注區域,指尖輕叩桌麵:“盡押此處。”


    “小注?”


    荷官瞥見其所選方位,眉頭微蹙,眸中掠過一抹深沉憂慮,此子竟有如此膽識。


    倘若此番他又僥幸猜中,豈非意味著,又要賠付逾千兩之巨資?


    縱然千金坊在京畿之地,堪稱屈指可數的大牌賭坊,


    連番損失數千兩之財,亦絕非等閑數目,


    他不禁暗自擔憂,若周起好運爆棚,屆時自己如何向上級交待?


    然而,這絲憂慮旋即被他拋諸腦後。


    隻要此子每局皆如是豪賭,早晚那些流失之財,必將盡數迴流。


    念及此處,荷官胸中泛起盎然信心,麵上重展笑意:“願梁公子財氣衝天,鴻運滿盈。”


    “毋庸置疑,本公子今日所行,正是財運之路。”周起雙手交疊胸前,滿臉傲然之色,盡顯膏粱之態,


    謙遜?


    無處覓蹤。


    有此透視奇眸在身,何愁財神不庇佑我?


    或許,與家父立下的約定,便能在今夜此地提前兌現,


    隻待揭曉,這間賭館能否備足十萬兩現銀。


    眼見周起傾囊下注,徐懷安心如刀絞,


    縱然贏得金銀,亦不可如此揮霍。


    “哎喲喂,我家梁公子,梁少,您怎能把全部銀兩壓上,萬一一敗塗地……”


    徐懷安心疼不已,急忙寬慰道:“絕無可能落敗,放寬心便是。”周起揮手打斷,“說真的,你究竟跟不跟注?”


    “跟,自然要跟,隻是……”


    徐懷安遲疑不決,再度陷入抉擇困境,


    究其原因,實乃手中籌碼稀薄,不得不謹而又慎,


    瞧他麵露掙紮,周起徑直拍了拍他的肩頭:“罷了,何必思慮過多,隨本少行事,包你穩賺不賠。”此言一出,引得荷官及四周眾人一陣哂笑。


    好一副狂傲嘴臉。


    莫非僅憑一時僥幸取勝,便自詡賭界尊神?


    揣著這般念頭步入賭場者,哪一位不曾落得個身無分文,連貼身之物都賠入其中。


    徐懷安猶疑未定:“梁公子,我僅有這些銀兩,實難承受虧損。”


    “罷了罷了,你如此膽怯,何談‘京城首屈一指的浪蕩公子’?半點豪氣也無。”


    周起頗為不悅,“信我一次,照我所押,若果真敗北,損失由我承擔。”


    “哎呀,梁公子,您簡直是救我於水火的再生父母!此刻起,這‘京城第一紈絝’的名號,非您莫屬!”


    徐懷安趁熱打鐵,毫不猶豫地拍下五十兩銀票,生怕周起中途變卦。周起不禁微微揚唇,


    原來這“京城第一紈絝”的稱號,竟是他自詡而來,


    也難怪,周起始終覺得徐懷安身上,似乎欠缺某種特質。


    欲稱霸紈絝之首,至少須有傲視群雄的威儀。


    身旁簇擁數位心腹手下,華服駿馬,手提珍禽異獸,每踏足鬧市,必要引人側目,風光無限。


    未曾調戲過幾位閨秀佳人,未懲治過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未曾揮金如土,於京城街頭巷尾留下赫赫聲名,又怎可妄稱第一紈絝?


    細思至此,周起陡然察覺,“京城第一紈絝”這一頭銜,竟沉甸甸壓在心頭。


    看來,唯有拚命斂財,方能不負此盛譽。


    革命尚未成事,同誌仍需奮力前行。


    此刻,周起深深體會到前方道路之坎坷,以及肩負使命之重大。


    金錢!


    吾亟需大量金銀財寶!


    恍若捕捉到周起的召喚,荷官掀開盤麵的手勢陡然加速:


    “揭曉,四紅二綠一點黑,總計七點,小!”


    尾音處,荷官的嗓音竟顯露出一絲顫動,


    “梁少爺,我們勝了,再次勝了!”徐懷安的歡叫緊隨其後,旋即亢奮地握住周起的手腕,相較之下,周起顯得極為淡定。


    “預料之內,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


    他對此頗為淡漠,稍作停頓,凝視著徐懷安言道:“看你,才贏得些許碎銀,便如此失態,待會兒若是贏個盆滿缽滿,豈不是要涕泗橫流?處事須沉穩,記住了嗎?”


    話音未落,對方便推送過來一座銀光熠熠的山丘,伴著荷官酸楚的話語:


    “梁公子,這是您應得的賠付。”


    “好大一堆!”


    周起注視著體積顯然增大的銀堆,雙眸瞬間閃爍光芒,迅疾伸出雙臂將其攬至身前。


    心心念念的金銀財寶,


    這般輕鬆獲取財富的方式,實屬罕見。


    周起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仿佛覓得一條生財秘徑。


    徐懷安見狀,不禁牽動唇角暗笑。


    適才,是誰人教誨他人處變不驚?


    周起滿臉陶醉地清點銀兩,最後,漫不經心拋出十兩,


    荷官眼瞅十兩銀錠直衝而來,麵帶困惑地望向周起:“梁公子,您這是……”


    適才承蒙您口彩,權作酬謝爾。周起淡然言之。


    哧!


    荷言心窩似遭刃刺,痛楚難當,


    何其荒謬,既損我謀生之道,複以金銀羞辱我人格?


    爾視我為何人?


    吾乃傲骨錚錚之士焉!


    哈!僅些許三五月薪酬耳…….


    荷官胸中憤懣難抑,衣袖忽地拂過那十兩紋銀。


    及至再觀,已空無一物矣。


    心境稍緩之荷官,重覆色盅,晃動骰子,置於案上。正欲招徠諸人投注,卻聞徐懷安發問:“梁公子,此番意欲選何?”


    語聲甫落,四下裏皆響起同類探詢。


    “正是,梁少君,此局該押何處乎?”


    “梁公子運勢如此亨通,某願隨之同投。”


    “吾亦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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