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舞女蒙著麵紗,姣好的容貌半隱半現,隻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而這雙眼睛,秀長嫵媚,卻又不失靈動,眼尾微微上翹,秋水盈盈,纏綿脈脈,巧笑倩兮間,眼眸中時有金光流轉,眼波所涉之處,媚漾如絲,叫人看得挪不開眼。


    可薑燕燕看著卻隻覺心中一沉,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而更叫她不安的是,在場那麽多人,那舞女眼神卻似是隻黏在赤夜央身上,時不時就會勾他一眼。再看赤夜央,果然也是直勾勾地盯著那舞女的眼睛!


    薑燕燕心覺不妙,暗暗拉了拉赤夜央的衣袖,赤夜央卻渾然不覺,眼神仍隻顧在那舞女身上流連。


    薑燕燕心裏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雜陳紛亂也品不出到底是什麽味兒,隻覺堵得慌。


    她做了幾個深唿吸,想要按下這雜亂心緒,那舞女定是有什麽不妥!


    很快,一曲舞罷,殿內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還沉浸在方才的曼妙舞步中,未能自拔。


    薑燕燕眉頭微蹙,正想要咳上兩聲提醒一下,有人卻先她一步了。


    抬頭一看,原是黎後。


    她這一咳,眾人都迴過神來,黎王側頭看她,問道:“王後累了吧?”


    黎後微微頷首,道:“一時沒忍住,是臣妾掃興了,望王君恕罪。”


    黎王不置可否,又看向那領舞的舞女,道:“孤以前好像沒見過你,是樂府署新進的舞女麽?”


    那舞女盈盈拜倒,道:“迴王君,婢伎是秋選新進的。”


    她的聲音綿軟細糯,絲絲繞繞,一點點纏進人心裏。


    “抬起頭來。”黎王道。


    那舞女依言抬頭,卻仍垂著眼,並未直視天顏。


    黎王正要再說句什麽,赤夜央忽然站了起來,對黎王道:“父王,這舞女兒臣甚是喜歡,可否賜予兒臣留在東宮?”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這太子暴虐素來聞名,卻不見得如何荒淫,但眼下黎王顯然對那舞女有些興趣,作為臣子,縱是再喜歡也不能如此沒有眼力見,太子卻公然橫刀奪愛,叫人看不懂。


    黎王果然沉下了臉,盯著赤夜央,一時沒說話。一旁的黎後掩嘴笑道:“央兒這模樣倒是難得一見。不過,這舞女舞姿不凡,假以時日能成為樂府署門麵,此時獨留東宮不免可惜,若是想要看她跳舞,傳喚到東宮便是了。”


    “那若不做樂府署舞女便就是了吧,”赤夜央一臉不以為然,視線黏在那舞女臉上,“兒臣願納此女為太子禦女。”


    此話一出,一殿皆驚。


    太子禦女雖是太子姬妾中品階最低的,但與側妃同屬太子妾。


    薑燕燕有些難掩驚詫,愕然看向赤夜央。就近來與他相處來看,他應並非好色荒唐之徒,眼下竟僅憑一場舞,就納個禦女,況且那舞女還蒙著麵,連臉都沒露!


    與赤夜央走得較近的五王子及瑤公主也很是驚訝,不過五王子憂心忡忡地看看赤夜央又看看薑燕燕,欲言又止的,瑤公主卻一向看不慣薑燕燕,倒是冷眼看起了好戲。


    這時,赤夜辰歎道:“可惜這舞女才進樂府署,大家今日才剛得以一見,不想舞姿竟如此卓絕,隻是往後若還要賞舞,赤天宮宴上是看不了了,也不知東宮宮宴上小王君是否舍得讓大家飽飽眼福。”


    赤夜央聞言沒有理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赤夜辰也不氣惱,一笑而過。


    黎王此時臉色卻很是難看,薑燕燕看在眼裏,更確信那舞女就是個陰謀,且與赤夜辰脫不了幹係!


    她暗自琢磨,若是那舞女媚惑了赤夜央,那這媚惑的本事,怕是與啟國靈族九尾族有牽連。但黎國嚴禁九尾女入境,黎宮更是審查極嚴,唯恐有漏網之魚媚惑君主,要讓一個九尾女進樂府署,得要打通多少關節?!若是露了馬腳,是如同叛國的死罪!


    赤夜辰行此險招,這是急中生錯?這賑災之行就對他如此重要?


    薑燕燕有點理不清其中的關竅,但眼下顯然不是細究的時候,不管那舞女到底是不是九尾族人,得要先阻止赤夜央將她留下,畢竟馬上就要去賑災了。


    她遂對黎王道:“王君,靈襄有話要說。”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太子側妃在這場合本是說不上話的,但她身份特殊,眾人心知肚明,都等著聽她要說什麽,黎王自然也頷首允她說話。


    薑燕燕謝過黎王,接著道:“靈襄如今隻是太子側妃,按理此事無權置喙,不過,靈襄時刻以小王君為先,還是忍不住要僭越了。”


    說著,她看向那舞女,對她道:“你這眼睛……好生嫵媚,小王君不知是被你舞姿折服,還是因你這雙眼睛,竟連你的麵貌都沒看,就要納為禦女,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長什麽樣?將麵紗揭下看看。”


    那舞女一怔,看上去有些猶疑。


    “怎麽?你的麵貌難道不能示於人前?”薑燕燕問道。


    黎王沒有吭聲,赤夜央也沒有阻止,那舞女許是自知無人會替她阻擋,倒也沒再磨蹭,揭下了麵紗。


    眾人一看,不禁都吃了一驚。本以為那雙美目應是鑲嵌在琳琅之上,卻不曾想那舞女的容顏竟是如此平庸!


    薑燕燕看了眼赤夜央,卻見他神色不變,仍是方才那副模樣,不禁臉色微凝。


    便聽五王子率先忍不住歎道:“嘖嘖,這姿色似是與舞姿相去甚遠呐!小王君確信要納她?”


    赤夜央迴得斬釘截鐵:“是!”


    薑燕燕眉頭微蹙,連忙阻道:“小王君且慢!”


    赤夜央終是將眼神從舞女身上收了迴來,一雙鷹目毫無溫度,目光落在薑燕燕臉上,冷冰冰地問了句:“側妃,你這是要善妒幹涉麽?”


    黎國對女子十分苛刻,善妒是足以休妻的大過,在眾朝臣麵前,赤夜央絲毫不留情麵,薑燕燕覺得心裏好似被刺了一下。


    就在她噎了這麽一下的時候,赤夜辰勸道:“說燕妹妹善妒未免有些過了,燕妹妹遲早是要成為太子正妃的,發表些意見也是情有可原,小王君勿要太苛刻了。”


    瑤公主卻是一聲嗤笑,道:“那等成了太子妃再說吧,眼下太子哥哥隻不過納個禦女,側小王妃管不著吧?”


    薑燕燕暗暗平了平被打亂的心緒,也來不及細品,也不與赤夜央爭執,轉而起身向黎王拜道:“王君,並非靈襄善妒,隻是靈襄看這舞女姿色平平,卻唯獨入小王君青眼,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安,故而想懇請王君先再派人細細查一查此女,再送入東宮。”


    “選入樂府署的時候必定已經查過,有何好一查再查的?”赤夜央立即反對道。


    薑燕燕咬咬唇,沒有理會,還是懇求黎王道:“求王君再查一次。”


    赤夜央臉色一沉,顯然有些怒了,指了指兩位天官宰夫:“你們,出來!”


    兩位宰夫麵麵相覷,卻不敢耽擱,立即來到赤夜央麵前。


    “今日宴席上的一應人物,包括這舞女,你們可也都有細細查過?”赤夜央冷聲問道。


    因薑燕燕暫時隻是太子側妃,尚未接管東宮內務,又不熟悉東宮事宜,故而整個筵席宴請都是由負責黎宮內務的天官宰夫負責準備。


    兩位宰夫連忙應諾:“迴小王君,都是核查過的。”


    赤夜央瞥了一眼薑燕燕,語氣生硬逼人:“進樂府署已查過一次,選入宴席前又查過一次,你覺得還有必要再查?”


    薑燕燕此時有些後悔沒帶著浮生赴宴了,因浮夢傷勢未愈,也怕浮生惹黎王注意,她將他們兄妹倆都留在了長靈殿,不曾想會碰到眼下這局麵,本來叫他識一識便知,如今隻能硬著頭皮說服黎王作主了。


    她向黎王拜道:“小王君是儲君,實在大意不得,靈襄雖還未繼靈,但也許多少有些直覺,還是小心為上,望王君準允。”


    “你……”


    “好了!”


    赤夜央就要發作,被黎王出聲打斷了。


    此時黎王倒是已緩了神色,沉吟片刻,看了看那舞女,道:“靈襄所言在理,便再查一查吧。”


    “父王……”


    “徐卿,”黎王一邊抬手止住了赤夜央的話頭,一邊喚來負責刑訊調查的九卿之一司寇徐鳴,“此事便交給你了,務必核查清楚。”


    徐司寇上前領命,黎王對著那些舞女擺了擺手,舞女們當即便要退下,卻見赤夜央突然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個領舞舞女的手腕。


    “依父王所令,核查完身份再納為禦女,但今晚她可留在東宮吧?請父王準允。”


    赤夜央的態度十分堅決,黎後看看他,又覷黎王臉色,笑著打圓場道:“王君,太子討要個舞女其實本也沒什麽的,便依他先留在東宮吧……”


    黎王歎了口氣,道:“王後你啊,慈母多敗兒。”


    不過他嘴上雖這麽說,神情卻無甚責備之意。他轉而看向薑燕燕,問道:“靈襄覺得如何?”


    黎王這看似在問詢,實則已鬆了口,問一問薑燕燕無非也就顯示個君王顧念。薑燕燕心裏明白,若再固執己見,便有些不識好歹了,於是,她很知趣地沒有再阻攔。


    也罷,她心想,明日就讓浮生來一趟看看,倒也好放心了。自己這麽做,不過是不想讓赤夜辰得逞而已。


    反正自己隻是跟赤夜央暫時同船共渡,到了點便分道揚鑣,他留什麽人、納什麽人,又不真的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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