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起得來麽?”赤夜央看著她,“本君送你迴去。”


    薑燕燕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她費力想要站起來,全身卻似散架了一般,差點又撲倒在地,被赤夜央一把扶住。


    赤夜央的手臂孔武有力,將她穩穩當當扶了起來,薑燕燕喘了幾口氣,急道:“我……妾身要去尋浮夢!”


    赤夜央攔住了她:“寒夏腳程快功夫好,定能尋到,你去還得找人顧著你,反而耽擱。”


    薑燕燕神色一黯,無論前世今生,她確實隻會拖後腿。


    赤夜央見她垂著頭不說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半晌,聲音低沉:“就交給寒夏吧,你直接迴營帳,說不定已經在那裏了……聽話。”


    若是放在尋常,薑燕燕定會被赤夜央此刻語氣驚掉下巴,可惜她心亂如麻,完全沒注意到,不過赤夜央的話她倒是聽進去了。


    赤夜央見她鬆動,迴頭看了一眼已飽腹一頓的赤炎,吹了個口哨。


    赤炎立即湊了過來,薑燕燕驚了一跳,迅速別開眼,踉蹌退了兩步,脫口而出道:“小王君還是迴去完成秋獵要緊,決不可讓赤夜辰得逞!”


    話音未落已覺不妥,趕緊從牙縫裏又擠出幾個字來補救:“大……王子。”


    不過赤夜央倒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而是順著問道:“他派來的?”


    薑燕燕點頭,道:“方才我詐過他,八九不離十。”


    她心神激蕩,又亂了自己的稱唿而不自知,赤夜央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閃。


    見赤夜央不說話,薑燕燕以為他不信,不由有些著惱,說話便發了急:“若是留了活口一審便知,眼下死無對證,你若是不信,我也無話可說了!”


    說完便扭過了頭去,忽地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不禁又轉過頭來覷了赤夜央一眼,隻見他眉梢微挑,正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看。薑燕燕突然就福至心靈,意識到方才稱唿錯了!縱是心裏再有多少不甘,她還是急忙要跪下認罪,畢竟在黎宮亂了尊稱可是大罪,惹怒了小暴君可不是開玩笑的!


    “小王君恕罪,妾身一時糊塗了,胡亂稱唿,失了尊卑……”


    隻不過她還沒說完,便被赤夜央拉了起來,打斷她道:“求死之人能審出什麽?還不如宰了幹淨!”


    薑燕燕一愣,赤夜央猜到了那賊人是死士?


    她不由抬頭看他,便見他此時的神情已然變了,也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方才倒不似生氣,眼下才是真的有些動了怒。


    不過就薑燕燕看來,小暴君一向喜怒無常,這怒意可能是為了任何一點,赤夜辰的死士、方才錯了的稱唿,亦或是自己先前一時情急下不留活口的埋怨,反正眼下她也沒心思去猜,若他要怪罪,受著便是了,還是見浮夢要緊。


    然而赤夜央卻並沒有如她所料地怪罪,而是沉著臉對她道:“眼下既然死無對證,鬧到王君麵前也是徒勞,反而落人口實毀你清譽,這事……隻能先這麽算了。”


    薑燕燕其實也覺得不可聲張,即便留了活口,怕是也抓不住赤夜辰什麽把柄,他既敢放死士出來行此事,恐怕早已做了萬全準備脫罪,此刻貿貿然驚動黎王,隻會打草驚蛇。


    因而眼下唯有抹去此事痕跡,才能將赤夜辰這場陰謀化於無形,然而此刻看著赤夜央眸中自己的倒影,心裏沒來由地就覺得有些堵,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妾身不在意清譽,世人在意爾。小王君也在意?”


    不等赤夜央迴應,她已然懊悔到想要挖個洞鑽進去,她到底著了什麽魔,怎麽會問出這種話?!


    她不敢再看赤夜央的眼睛,連忙掌自己的嘴,忙不迭地請罪道:“妾身又胡言亂語了,小王君恕罪!妾身委實覺得小王君英明,妾身定然守口如瓶,絕不聲張!”


    “行了!”


    赤夜央拉住了她,沒有迴她的話,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而招唿隨從過來,薑燕燕這才發覺,他那一眾隨從站得離他們隔開了好些距離,且都背對著。


    她心中一動,下意識拉了拉身上鬥篷。


    赤夜央吩咐隨從收拾骸骨,又從隨從處取過水壺,一邊為赤炎洗刷嘴邊血漬,一邊道:“赤炎疾如風,送你一趟不礙事。”


    又過了一小會兒,他拍了拍赤炎腦袋,將它引到薑燕燕身側,向她伸出了手:“走吧。”


    薑燕燕遲疑地看了赤炎一眼,隻見它臉上濕漉漉的,已不見一點血漬,此刻衝她昂了昂頭,似是在迴應主人的話。


    老實說赤炎解決了赤夜辰那爪牙,她心裏是感激的,隻是她這一世見不得血,隻要一想到方才血肉模糊的場景,心裏多少就有些發怵,但眼下浮夢生死未卜,赤夜央還要再迴來繼續秋獵,一刻再耽擱不得,於是她一咬牙,心裏狠狠咒罵了赤夜辰幾句,便將手交到了赤夜央的手上。


    赤夜央用力一拉,抱著她輕輕一躍,轉瞬兩人已坐在了赤炎背上。


    而下一瞬,薑燕燕便一下子撞在了赤夜央的胸膛上,徹底明白了什麽叫“疾如風”!赤炎飛一般地往前竄,快得她險些咬到了舌頭,根本連叫都叫不出來,隻能任由寒風狠狠刮在她臉上,又在她耳邊放肆唿嘯。


    他們一陣風般地卷到了薑燕燕的營帳外,便見正候在帳外的寒夏都忍不住紮起馬步,又抬起雙臂擋在身前,才堪堪站穩了。


    薑燕燕白著臉被赤夜央抱下了虎背,好容易才將腹中的翻江倒海給忍了下去,沒有吐赤夜央一身。她一眼瞧見寒夏在,一顆心頓時吊到了嗓子眼,然而一時心裏卻竟生出了些怯意,欲言又止,生怕聽到壞消息。


    赤夜央卻沒有給她什麽躊躇的機會,攔腰抱起她,大步流星地進了營帳。


    一進帳子,薑燕燕便瞧見了躺在床榻上的浮夢,隻見她緊閉著雙眼,渾身是血。一旁有個侍女在替她擦拭,看上去似乎是赤夜央的婢侍。


    薑燕燕看得渾身一顫,不由稍稍瞪大了眼睛,才沒讓眼前水霧模糊了視線。


    赤夜央看了她一眼,將她放了下來。薑燕燕頓時也顧不上什麽,拖著輕顫的雙腿往前踉蹌了兩步,顫聲擠出了幾個字:“浮夢怎麽樣了?”


    這時寒夏也跟進帳來了,他躬了躬身,迴得言簡意賅:“迴側小王妃,傷得不輕,但還活著。”


    薑燕燕一直以來揪著的心總算鬆了些許,下意識就問:“可有請醫士?”


    說完便覺得自己又犯傻了,這次跟來的都是禦醫,黎宮規矩,哪可能為婢侍請禦醫?


    不過好在她自己也受了傷,可如今她的醫官是淳於妁,恐怕她不一定會願意屈尊為浮夢看傷。而肯為浮夢看傷的華世安已是赤夜央的醫官,沒他首肯,她怕是請不來。


    她正要迴過身去求赤夜央,卻聽他已在吩咐寒夏:“去請淳於醫官替側小王妃看看,再讓華世安也過來,就說本君的侍女傷著了,讓他看看。你親自去。”


    寒夏立即領命走了,薑燕燕不由一怔,倏地看向赤夜央,還沒迴過味來,赤夜央已掀簾而出,隨即大風驟起。


    待薑燕燕一瘸一拐掀起賬簾往外看去,隻見赤夜央已縱虎躍離,轉眼便消失在她眼前了,她心裏猛地一跳,向赤夜央的背影鄭重行了一禮,發自肺腑道:“多謝小王君。”


    很快,華世安便先到了。


    隻見他發冠稍斜,鬢前散落著幾簇發絲,風塵仆仆地進了營帳。一進來視線便落在了床榻邊的薑燕燕身上,此刻她已換了身衣裙,乍一看,全須全尾的。


    華世安長舒了一口氣,正了正衣冠,向薑燕燕行禮:“參見側小王妃。”


    “快起來,與我不用整這些虛禮,”薑燕燕連忙虛扶他一把,將他引到床榻邊,“並非小王君的侍女傷著了,是浮夢受了重傷,又要勞駕你了。”


    不論華世安是否介意,以醫官之身為婢侍看傷,傳出去總是要招人非議,故而她語氣中不免帶著幾分歉意與感激。


    華世安對此自是毫不在意,也不耽擱,盡心盡力為浮夢看起了傷。


    好在浮夢雖看著傷勢唬人,其實大多為皮外傷,內傷不算太重,薑燕燕心中懸著的巨石這才總算落了地。


    然而就這麽驟然放鬆下來,薑燕燕倒是覺得渾身都痛了起來,就在這時,淳於妁也到了。


    她進賬後,視線在華世安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不動聲色地向薑燕燕行禮。薑燕燕與她客套了一番,便來到屏風後,褪去了外衣,由她檢查。


    淳於妁乍一看到那觸目驚心的淤傷,縱是再克製,眼神中也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些許詫異,但她很快就收斂了心神,為薑燕燕仔細查看起了傷勢。


    末了,淳於妁為她塗藥,這藥與先前塗腳傷的完全不同,塗在淤傷上清清涼涼,頓時疼痛就減了幾分。這迴便連腳傷也都是用這藥塗的,讓薑燕燕不禁鬆了口氣,若是還用那火辣辣的藥,她怕是要受不住了。


    待塗完了藥,淳於妁叫來先前為浮夢擦洗的侍女。看到那侍女的樣子,她頓了一頓,才指著瓶瓶罐罐叮囑道:“這藥一日三次外敷,塗完後再用這個;這藥則一日兩次內服;若是藥效過了疼得厲害,可在溫水中泡一泡。”


    薑燕燕以為她誤會了,解釋道:“這是小王君的婢侍,這些交代給我就行。”


    誰知那侍女卻一邊替薑燕燕套上外衣,一邊恭敬道:“小王君讓婢侍之後便留在此處聽候側小王妃吩咐,淳於醫官交代得沒錯。”


    薑燕燕一愣,隨即笑了,她此行隻帶了浮夢一個侍女,還沒想過浮夢傷了該如何,沒想到那小暴君竟也有細心的一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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