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燕燕看著華世安,有些五味雜陳,前世自己第一次見他,也是摔破了頭!


    那時諸王子圍獵賽馬,眼看著赤夜央要拔得頭籌,她不忍心上人屈居第二,在靈技仍不熟的情況下冒險對赤夜央的馬用了惑心術。卻不料他的馬受了驚,直向她衝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赤夜央一鞭卷起往旁邊一扔,躲過了馬蹄,卻也摔得頭破血流。


    赤夜辰因此贏了比賽,發現她受傷後,抱著她穿過了大半個馬場,直接去了中宮,又興師動眾地請來了大半禦醫,華世安便是其中之一。


    他身世坎坷,是尤國靈族天蚩族的靈主之弟與一黎國歌伎的私生子。天蚩族的靈術為青囊術,華世安雖無法承此靈醫之術,但許是有此靈脈,尋常醫術還是習得十分不凡,隻是他一出生便被父親拋棄,不被認可,大黎講究出生尊卑,便迫其一直不得重用。


    而正是這一次醫治,讓他被赤夜辰發現,自此追隨,承了這知遇之恩。


    還記得當時她要轉移靈力,華世安倒是曾私下再三勸誡過她,可歎她被感情衝昏了頭,全然沒有聽進去不說,還向赤夜辰抱怨,爾後她就很少見到他,直至被帶去靈遊族前夕,聽聞他死於非命。


    現下想來,前世華世安的死,定與赤夜辰脫不了幹係!良藥苦口,她卻自始至終輕信口蜜腹劍的毒藥,害人害己。


    她訕訕地收迴目光,掩下了眼中的愧疚之色。


    雀翎見她麵色有異,以為她心中有疑,解釋道:“這是大王子傳來的禦醫,大王子說郡主可能受了傷,也許用得到。”


    薑燕燕麵色一沉,問道:“他在長樂宮裏?”


    雀翎聽她口氣不善,怔了怔,遲疑道:“大王子不在,隻是傳了話過來。”


    薑燕燕皺眉道:“是怎麽說的?”


    雀翎如實迴道:“大王子說郡主在瑤雲瓊林遇險,幸被救下了,後被小王君帶走,可能受了傷。”


    薑燕燕追問道:“可有說被誰所救?”


    雀翎迴道:“大王子未細說,後來我就去請禦醫了。”


    薑燕燕臉色很是難看,越是說得模棱兩可,越是有編排的空間,若非前世的血海深仇,若自己還如從前那般不諳世事,怕是要被赤夜辰給迷惑了!


    她平日裏見人大多笑盈盈的,雀翎還是第一次見她動了怒,有些不明所以,一時也不敢再說什麽,倒是浮夢見她遲遲不讓禦醫看,已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催道:“郡主,快讓禦醫看看吧,要是留疤了可怎麽好?!”


    “留疤就留疤唄,我又不是以色侍人,難不成小王君還會因為這疤就不要我了?”薑燕燕不以為然,心裏卻暗想,不要最好!


    “可,這,郡主生得這般好看,要是破相了豈不可惜?”浮夢急道。


    薑燕燕聳聳肩,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樣子,也不欲在這話題上深入,她眼珠一轉,突然看向華世安,意外捕捉到了他還來不及避開的視線,不過目光一觸,他就立刻低下了頭。


    薑燕燕沒看懂他眼神中的流光,見他不敢對視,以為是自己怒容太過嚇著他了,便緩了緩神色,問道:“你是大王子的醫官?”


    華世安愣了愣,連連搖頭,道:“微臣隻是普通醫士。”


    “什麽?郡主好歹也是有身份的,怎麽隻請個普通醫士,這普通醫士能處理好這臉上的傷口不留痕跡?”浮夢一聽,頓時不依了。


    雀翎恍然,以為薑燕燕也是為此不悅,連忙斟酌道:“本來大王子是讓傳好幾位禦醫的,隻是當值的禦醫們或有要務在身,或被小王君召了去,便隻有這位華醫士得空來了,絕非有意怠慢。”


    薑燕燕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還要請好幾位禦醫來作見證,赤夜辰真是處心積慮!


    不過聽到竟有禦醫在赤夜辰去傳之前就已被赤夜央召去了,她不禁詫異,從方才在東宮的情形來看,顯然並不是為她召的。


    那是為他自己?可除了後來被她咬了一口,並未見他有哪裏不適的樣子,再說咬他純屬意外,又應是在傳禦醫後的事了。


    難不成是為了那守衛?可他如何未卜先知那守衛會被罰?總不見得早料到那賊人抓不住吧!


    想到此處,薑燕燕心中驀地一震,似乎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卻轉瞬即逝。她搖搖頭,直覺不可能,再說守衛哪能享禦醫看傷!


    她想得正出神,忽被浮夢一把拉到華世安麵前,頭被這麽一甩,倒將腦中這些念頭都甩了個幹淨,此刻對上華世安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薑燕燕秀眉一揚,打好了主意,眼前這位此時還隻是蒙塵明珠,那這一世,何不由她自己來做這個伯樂!


    她想了想,看了雀翎一眼,道:“大王子說得有些不盡不實,我是被小王君所救,小王君也為我傳了禦醫,約莫很快就要到了。”


    說來也巧,便在此時,那禦醫到了。


    薑燕燕一看,竟是位女醫!黎國男尊女卑,禦醫中女醫實屬罕見,她不記得前世有這麽一位女醫。


    “微臣淳於妁,參見郡主。”


    隻見淳於妁身著青藏色交領右衽深衣,襯得她膚白唇紅,秀色可觀,隻是神色過於清冷,有種不可褻玩之感。


    薑燕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還是毫無印象,心裏不免犯起了嘀咕,這麽個冷美人若是見過一定過目不忘,且她那一身乃內醫官服,在禦醫中地位不低,可見赤夜辰成黎王之後的禦醫裏沒有這號人,看來這女醫並不似華世安那般是被拉來湊數的,而是貨真價實赤夜央的人。


    “不必多禮,”薑燕燕收了收心神,來到案榻前跪坐下來,對淳於妁招了招手,“我既是小王君所救,便先讓小王君的醫官看一看吧。”


    淳於妁領命上前,立刻吩咐準備清水淨麵,浮夢與雀翎跟著忙活了好一會兒,終是將傷口好生清理幹淨了,接著她又用一種不知什麽草藥汁塗在了薑燕燕傷口上。


    整個過程是有些痛的,但薑燕燕曾經曆過焚靈之痛,眼下這些小打小鬧對她來說真不算什麽,因而她隻是蹙蹙眉,並未唿痛,倒是浮夢看著心疼,不住地讓淳於妁輕一點、小心點,縱是薑燕燕都被她咋唿得頭疼,可那淳於妁卻始終麵無表情,手腳利落,一點未受影響。


    臨了,淳於妁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對薑燕燕拜道:“傷口不出十日便可愈合,但微臣不擅祛疤,無法篤定不會留痕。”


    “什麽?!”浮夢一聽,幾乎跳了起來,“堂堂黎宮,禦醫中還有沒有更有本事的,怎能如此敷衍!”


    薑燕燕瞪了她一眼,對冷若冰霜的淳於妁道:“無妨,術業有專攻。”


    “郡主!”


    薑燕燕揮揮手打斷了浮夢,便借口勿讓太子久等,讓淳於妁迴去複命了,臨走時囑她準備些上好的金瘡藥,給受罰的太子守衛療傷。


    待淳於妁走遠,薑燕燕玉指點了點華世安,道:“你來給我看看。”


    華世安連忙上前,但他並未察看傷口,而是從藥箱中取出一隻小罐,雙手奉上道:“這是微臣自研的凝玉露,每次塗抹三次,郡主可一試。”


    薑燕燕示意浮夢收下,浮夢卻一臉懷疑,質疑道:“小王君傳來的醫官都束手無策,你這普通醫士的藥能有什麽用?”


    華世安一臉窘迫,捧著藥罐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話都說得結巴了起來:“微臣,這藥,對祛疤有,有效……”


    薑燕燕卻突然起身,笑眯眯地接過了藥,道:“我倒覺得可以一試。”


    說著讓華世安免禮,對他道:“九層之台起於累土,英雄不問出處,華醫士如此年輕,又這般用功,我看前途可期。”


    這話就如一道光,直抵華世安心坎,他於醫術上是少年天才,無奈被身世所累,即便曾有人對他說過未來可期,也是或客套或譏諷,多年來直將他的少年心性磨得生出了自卑。可眼前這少女目若星辰,同樣的話說得真誠實意,照亮了他的心。


    於是,他向薑燕燕實實在在行了個跪拜禮,道:“謝郡主信任。”


    薑燕燕坦然受了這一禮,而後說道:“我初來乍到,就遭遇這變故,不想被人嚼舌根,胡亂編造,誣為不祥。”


    華世安心中通透,連忙應道:“微臣絕不敢非議。”


    薑燕燕頷首,看了眼雀翎,期期歎道:“好在今日禦醫們都有事,否則悠悠眾口,都不知該如何堵,我這點小傷,大王子還真是小題大做,還說得這般不清不楚,若是傳出去,聞者有意,添油加醋,還不知要被傳成什麽樣的笑話,叫我還怎麽做人?哎……”


    見雀翎咬唇不語,她又唉聲歎氣了好一會兒,才讓他們都退下了。


    寢殿隻餘浮夢一人,她一邊替薑燕燕上藥,一邊不解地問道:“郡主,分明是大王子救了你,他看上去溫文爾雅又挺關心你的,比那兇神惡煞的太子好多了,為何你似乎挺討厭他呀?還要替太子圓謊……”


    那凝玉露塗起來冰冰涼涼,覆在她火辣辣的傷口上,倒是舒服不少,整個人也跟著神清氣爽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知人知麵不知心,那大王子若真為我著想,就不會這般大張旗鼓了,他……”


    她本想與浮夢說一說其中關竅,好叫她長些心眼,一抬頭卻見她一臉懵懂,突然就心生不忍,算了,浮夢不知前事,何必讓她也失了天真爛漫之心!


    她話頭一轉,總結道:“反正別信他就是了。”


    想了想,又補充道:“別輕信這裏的人,大王子也好,太子也罷。”


    浮夢似懂非懂,卻應得爽快:“我聽郡主的!”


    是夜,薑燕燕輾轉反側。


    太子一箭射來,可不顧後果,她隻是自救,卻步步為營,這樣尊卑牽涉性命的地方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待,將來若能逃脫,她必要讓靈遊族徹底隱匿,叫世人再尋不著,即便耗盡靈力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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