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黎雖然吃了解藥,傷口卻沒有止血,血肉模糊看得薑燕燕一陣眩暈,也許是前世看到的血太多,眼下竟有些見不得了。


    但這背部的傷口又不能放任不管,好歹人家對她有過救命之恩不是?!


    薑燕燕隻好咬咬牙去接了水,硬著頭皮一點點擦拭傷口,但她半眯著眼側扭著頭,下手就沒了輕重,便聽那暗黎低低呻吟了幾聲,她連忙轉過臉來一看,隻見他慘白的臉上滲著汗珠,眉頭緊擰著,似是微微睜了睜眼,待再細看卻又已經昏死了過去。


    這痛苦的模樣,看得薑燕燕覺得有些對不住他,於是深吸了口氣,霍地睜大了眼睛,口裏念念有詞:“這是塊醬汁豬肉,醬汁豬肉……”


    一邊認認真真地擦了起來,換了近十來盆水,才終於將汙血給擦了個幹淨,浮生屋內正巧金瘡藥和包紮的布條都一應俱全,隻是這包紮的活著實不好做,那暗黎太重了,她試了好幾次,根本沒法將他翻過身來!


    正為難著,忽聞屋外有腳步聲傳來,薑燕燕頓時一個激靈,怕是慕青去而複返,她當即便想要將那暗黎給遮蓋起來,可四下一看愣是沒找到可遮蓋之物,而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情急之下,隻好解了自己的外衫,蓋住了那暗黎的傷口和頭臉。


    便在此時,房門“砰”地一下被推開,薑燕燕一看,不禁鬆了口氣,原來是薑知風。


    可當看到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浮生,薑燕燕那顆剛放下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急道:“你怎麽帶浮生來了?”


    說著一把拉住了浮生就往屋裏拽,一邊往門口張望:“有沒有被人看見?”


    浮生盯著薑燕燕拉著她的手,愣愣地由著她將自己拽到了榻邊,便見她的外衫正蓋著一個陌生男子,還來不及有什麽念頭,薑知風已一把將外衫撈了起來,披在了薑燕燕身上。


    “阿姐,你這衣衫不整的像什麽樣子呀!快穿上!”他見薑燕燕隻穿著一件裏衣,忍不住數落道。


    薑燕燕又好氣又好笑,給了他一個爆栗,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這不是怕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麽,你倒是連外衫都給脫了!”薑知風一邊迴嘴一邊往浮生身後躲,“你看,你都把浮生羞成什麽樣了!”


    薑燕燕追著便要捉他,笑罵道:“你個小毛孩懂什麽?叫你再胡說八道!”


    她抓不住薑知風,便又抓住了浮生不讓他再護著,她隻到浮生的胸口,又一心在薑知風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浮生此時正滿臉通紅地傻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直到薑燕燕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放開了他,浮生都隻是默默地低頭站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薑燕燕卻全然不覺,此時她看著眼前這個朝氣風發的阿弟,還能與她嬉笑打鬧,突然覺得那未卜前途似乎都沒那麽令人忐忑了!


    她雖在勸靈主時說得振振有詞,但實則心裏並沒有什麽底,她必須和親黎國,而赤夜辰是斷斷不能選的,非但如此,她還要竭盡全力不讓他成事!隻是她前世一心撲在赤夜辰身上,對那黎國太子並沒有什麽印象,隻聽聞他兇殘暴虐,不過對於如今的她來說,再如何暴虐,都比不過赤夜辰殘忍,因此她決定賭一把!


    既是賭,便怕輸,臨了臨了,難免心生憂愁,而方才的這一場笑鬧,卻將她多日來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


    沒有萬全之策又如何,反正這一世她會把自己的心藏得好好的,也不會輕信他人,絕不讓任何人有利用她傷害她家人及族人的機會!萬不得已時,大不了玉石俱焚,這本就是偷來的一世,能護下整個靈遊族,還奢求什麽?!


    薑知風見薑燕燕定定地盯著自己看,以為她又生氣了,也不敢再躲了,連忙乖乖到她麵前站好,小聲道:“阿姐放心,浮生一直在我房裏躲著,我迴來後觀察了好久,確保周圍沒有啟國人,才帶著浮生過來的。我知道阿娘不能一直呆在這,惑心術有時效,萬一晚上有情況,可讓浮生自己頂上。”


    薑燕燕聽得鼻頭有些發酸,許是她從前太過任性妄為,才會讓一個小小少年郎這般懂事。


    見薑知風的眼神中透著無措,她微微睜大了眼睛,趁著將外衫穿好的當口調整了一下心緒,指了指榻上暗黎的傷口,道:“他這傷口得要包紮一下,我抬不動他,你們來得正好。”


    薑知風本還擔心她突然怒了不知又要做什麽,眼下見她又恢複如初了,便趕緊捅了捅浮生讓幫忙。


    於是他們一個抬一個纏,歪歪扭扭地倒也勉強將布條都裹上了,薑燕燕看著這裹完的樣子隻覺得不忍直視,心裏不禁又起了一絲歉意,看到薑知風準備要最後打個結就算包紮完成了,連忙叫住了他:“等等,我來!”


    在薑知風一言難盡的目光注視下,她最後打了個幸運結收尾。這結狀似幸運草,算是祈他好運,能死裏逃生!


    浮生看著這姐弟倆的傑作,有些欲言又止,但對上薑燕燕詢問的眼神,他還是違心地選擇了沉默。


    “好了,你先迴去吧。”薑燕燕看了看天色,對薑知風說道。


    “剛過了河就拆橋?”薑知風不假思索地揶揄道。


    薑燕燕一聽,挑了挑眉,前世裏她這個弟弟雖也會與她玩鬧,但很少會主動開她玩笑,同樣吃了一驚的還有薑知風,他納悶自己什麽時候開始,竟敢對這個喜怒無常的阿姐玩笑了!


    見薑燕燕正瞪著他,不禁一個哆嗦,從善如流地告辭,走到一半又折了迴來,低聲道:“今晚我會留心,若有萬一,就學燕子叫,阿姐,隨機應變。”


    說完便一溜煙兒地跑了,薑燕燕看著他那樣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一迴頭見浮生正傻看著她,笑道:“怎麽樣,我扮得像吧?是不是連你這個阿兄都看不出來?”


    浮生迴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薑燕燕卻不懂他眼裏的赧然,讓他幫忙將那暗黎往榻裏挪了挪,又去取了一條薄毯,晚上若聽到燕子叫,就蓋住那暗黎,再叫浮生往榻上一躺,黑燈瞎火的應能糊弄過去。


    一切準備就緒,天已經黑了。


    當晚,那暗黎果真發燒了,浮生不好出麵,薑燕燕自己去接了涼水,將帕子浸濕,自從決定不該看的不看,她便不怎麽敢碰他的臉,怕一個不小心擦掉了什麽,隻好將帕子小心翼翼地覆在他額頭上。


    可換了好幾塊,那暗黎的燒不但沒退,反而越燒越厲害了,薑燕燕有些急了,取過帕子便要為他擦身,浮生忙不迭地攔在她麵前,結結巴巴道:“不,不可,孤男……孤女……”


    “噓!”


    薑燕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之前沒用完的包紮布給浮生,悄聲道:“快一起擦!”


    說完也不管他什麽反應,伸手便要去解那暗黎的衣服,浮生這才幡然迴神,二話不說自己上手,並兢兢業業地擦了起來,薑燕燕見他擦得起勁,便也就不摻和了,坐在榻前看著那暗黎出神。


    她沒想到黎國這次會派暗黎過來,她還以為會大張旗鼓地派王軍來,許是消息來得太倉促,暗黎是來探路的?


    可黎國這次應該怎麽高調怎麽來,暗黎探路豈不是多此一舉?況且才一日的功夫,暗黎還能行若流星不成?


    難道,暗黎本來就潛伏在靈遊族?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潛伏的呢?使者來去前後,靈主都是格外小心的,也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她突然靈光一現,若是赤夜辰在救了她後,又中途返迴倒是有可能!可再一想,暗黎眼下還不歸他管不說,這麽個無情人也不會做任何無用功。


    想來想去,薑燕燕隻得出了一個結論,看來黎國並不信他們。


    她就這麽胡思亂想著,漸漸靠在榻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她仿佛又看到了靈遊火海,血流成河,眼睜睜地看著族人們一個個走向血海,卻阻止不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急得她一下子從驚夢中醒了過來!


    身上披著的薄毯掉了下來,她也顧不得去想是誰蓋的,連忙先四下一看,認出自己還在浮生的房間裏,又匆忙跑到水盆前照了照,自己也還是浮夢的樣子,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向外看去,天剛蒙蒙亮。


    便聽身後有唿嚕聲傳來,薑燕燕迴頭一看,隻見榻上眼下隻剩浮生一個人躺在那睡得正香,那暗黎卻已不見了蹤影。


    她將掉落在地上的薄毯撿起來,盯著看了一會兒,腦海裏似乎閃過很多念頭,卻又什麽也沒留下。


    許是方才的噩夢導致的吧,薑燕燕心裏想著,趕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箭已在弦上,多思無益。


    她將薄毯隨手蓋在了浮生身上,隨即趁著晨色熹微,匆匆迴屋與浮夢互換了迴來。


    接下來的兩日,薑燕燕都是閉門不出,靈主讓薑知風帶著浮夢又上了一次思故峰,取來了一株雞穀草,將戲做足了全套。慕青那邊也沒什麽動靜,各方都相安無事。


    忙忙碌碌中,轉眼便到了靈女和親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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