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當年巫山總總,這幾日的曲意承歡,如今乍然永別,藍生毫無準備,心下甚是難舍。還想說些什麽,竟無語凝噎。~


    道童在前帶路,邊走邊迴頭,忍不住問“貴客可是南海門的藍掌門?”


    藍生輕笑:“正是”


    道童立即停下,一臉肅穆拱手賠禮:“方才晚輩不知,還請藍掌門見諒。”


    藍生笑深笑道“即便不知,方才爾等應對也未曾失禮,不必在意。”


    藍生心想,到底是武當派,連個道童都這麽有分寸。


    走不過一刻,一座雄偉的太極殿已座落眼前,這太極殿也是朱棣蓋的,據說是張真人自己設計的圖紙,按照陰陽太極的圖案,整座殿堂以黑白兩色為主,與一般廟宇、道觀截然不同,極具特色。


    殿前已有五人垂手相候,藍生認出了除了清風、明月、羽塵外,還有兩位年約四旬的弟子卻沒見過,想當是羽塵的弟子。


    “藍掌門久違了。”羽塵等人拱手作揖


    藍生迴禮:“三位兄長久違了,這是我徒弟萱兒。”算來都六十年了,違得還真久。


    羽塵的年齡本應比清風、明月還年輕幾歲,可能是成了親且當掌門諸事煩憂,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卻遠來的深些。


    萱兒欠身施禮,桃花輕綻:“萱兒見過三位前輩。”


    藍生心裏納悶,自己這麽多年沒音訊,如今突然蹦出來,麵容幾與當初無異,武當諸人並無突來乍到之驚,卻隻有久別重逢之喜。


    難道風聲早走漏了?


    藍生心想,連送無雙公主迴京都瞞不過,自己的行蹤肯定已傳遍各大派。


    看來當今武林與數十年前有了極大的不同。以前各派麵臨的隻有一個問題,就是怎麽與元朝周旋,彼此間的競爭並不激烈。


    而如今天下太平,麵對喜怒無常的兩位皇帝,虎視眈眈的東廠與錦衣衛,無敵於武林的鬼穀等勢力,各派間的聯係組織,訊息獲得、截取的能力便越發重要。


    大殿裏茶水早備好,羽塵待藍生解了渴,才問“藍掌門一向可好?今日舊地重遊,想必有教於我武當。”


    藍生望了萱兒一眼道“實不相瞞,是我徒兒…”


    萱兒接道“是晚輩欲見張真人。”


    三人麵麵相覷,羽塵問“不知萱師侄所為何事?”


    萱兒道“晚輩與張真人有約。”


    叵料此話一出,羽塵等三人臉上竟毫無驚詫之色,反倒是藍生,滿臉疑惑,不知萱兒怎會與張真人有約。


    但見清風、明月麵露喜色,而羽塵更是喜上眉梢,向藍生道“是了,難怪當初師祖便說與南海門有不解之緣。”


    藍生弄糊塗了,可卻裝著一副泰然,迴了羽塵淡淡一笑。


    眾人遂起身,往山上走去,藍生記得前路便是張真人閉修之地,也幾乎是數十年來,武當唯一沒改變之處。


    山路的盡頭是一懸崖,懸崖旁有一茅屋,茅屋的門微啟,而張真人正閉目端坐在茅屋旁的一塊平坦的大石上。


    羽塵等人駐足恭立,萱兒與藍生直走到離張真人十尺處,才停下。


    “參見張真人”藍生畢恭畢敬,行禮如儀。


    張真人睜開如炯雙眼,仍是那副慈眉藹目,哂道“小兄弟別來無恙?”


    “托真人的福,無恙。”藍生見張真人雖然又老了六十歲,但容貌與當年幾無差別,尤其他說話的聲音雖不洪亮,但神清氣茂更盛於當年。


    “張真人,萱兒有禮了。”萱兒施禮道


    “你來遲了”張真人輕瞥過萱兒,眼神似帶著微慍。


    “師恩不能不報,還請真人見諒。”萱兒的眼眶無端泛紅,藍生不知兩人究竟相約何事,心中忐忑不安。


    “事了了麽?”張真人問萱兒,目光肅穆中帶著幾分關切。


    “可以去了”萱兒道,說罷,萱兒拿出魔笛,朝崖外吹奏。須臾便聽一聲巨響,這聲音藍生一點也不陌生…,是鶴唳!


    一隻比馬還大的白鶴,翩然落在張真人身旁。


    張真人先向羽塵等人道“交代的事可記清了?”


    三人畢恭畢敬道“徒孫謹記,不敢稍忘。”


    張真人續向藍生道“小兄弟,老道與赤鬆子有約,從此置身界外,武林之事就有勞了。”


    “張真人心念甫動,人便如幻術般,移到了白鶴背上。”


    萱兒立即跪倒在藍生膝前,泣道“師父,萱兒要走了,不能再孝敬師父了,師父要保重。萱兒永遠以當師父的徒弟為榮。”


    直到此刻藍生才弄明白,原來萱兒是來接張真人駕鶴西歸的。


    時候本早該到了,而她為報師恩,卻拖到如今。


    藍生收下萱兒手中魔笛,含淚道“萱兒,人世多濁,那才是萱兒該去之地,師父也永遠以你為傲。從此雖天人兩隔,可師徒之緣卻永不斷。”


    想起當年巫山總總,這幾日的曲意承歡,如今乍然永別,藍生毫無準備,心下甚是難舍。


    還想說些什麽,竟無語凝噎。


    鶴唳三聲,聲聲相催,萱兒不得不起身,跨上鶴,一飛衝天。


    白鶴越來越小,卻仍清晰可見頻頻迴首的萱兒,不舍中滿是對藍生的關愛。終於,白鶴成了一點白沫,穿入一片白雲中,萱兒也隨著張真人從此消失人間。


    藍生想起那日問萱兒,為何不走水路,可省兩天行程,萱兒說為了多陪他幾天。當時以為是她說的胡話,逗自己玩。如今才知事實正是如此,卻也因此讓張真人多等了兩天。


    藍生仍目不轉睛地望著那片譪藹白雲,真希望白鶴能穿雲而出,再讓他看一眼萱兒的身影…。


    萱兒是他心頭長久的掛念,像是一輩子那麽長,收她為徒後,隻教了她不到一月的武功,便托給馥姬仙子,與詩妹便忙著去遊曆。


    六十年過去了,如今好不容易相聚,可卻這麽短暫。短的就像一個夢,才剛嚐出點味道便已醒來。


    下次相聚,還要六十年?或是天人永別?


    想起這幾日無微不至的侍奉,那溫軟甜柔的笑意,足以滌愁忘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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