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和頌的碩導很年輕,上一次申請博導的時候被卡在資曆不夠,所以這一次通過實在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紀和頌先是恭喜了導師,然後又留有餘地說自己需要時間決定要不要讀博。


    紀和頌很少這麽為難,繼續跟碩導和突然去跟瑞格斯,從學習費用、人情、熟悉程度、未來助益上看,兩方相比各有優勢,但如何拒絕才是他感到苦惱的。


    更何況……他現在還沒考……


    於是苦惱也顯得未雨綢繆有些自作多情。


    紀和頌哀歎一聲。


    第二輪刷人來得很快,原本三千人已經隻剩300人,經過二輪刷人後,現在更是隻剩下了30人。


    競爭頗為殘酷,觀眾們也直唿耳朵審美提高,要求來點精彩的。


    於是終於來到了第三輪的pk賽,節目組邀請的駐場嘉賓在萬眾矚目中出場。


    駐場嘉賓一共十個人,場地也設為十個擂台。每一期隻有10個選手能留到下一期,兩兩pk,不進則退。


    新的號碼牌,元歲變成了15號。


    而駐場嘉賓1至10號,他隻要能踢館成功任意一個並守擂成功就能拿到下一期的門票。


    《全民海選》的中心主旨還是想選出有獨立創作能力的歌手,所以這一次的pk賽還規定了歌曲的主題,並隻留給選手們三天的創作時間。


    節目組沒有編曲老師也沒有燈光師,所有舞台上呈現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設計和安排,三天時間,對不熟練舞台這些的人來說還是很緊張的。


    而這一次的主題……


    元歲略微煩悶地看著“海的女兒”那四個字。


    他知道海的女兒是美人魚,但魚就是給他吃的,小魚幹嘎嘎香嘎嘎有嚼勁。


    但美人魚,元歲點進資料頁麵,看了看這個家喻戶曉的淒美故事。


    終究還是為兒童準備的故事,他過了這個年齡就不怎麽能看得下去。


    原諒他,他隻在小人魚向往海水外的世界時有所共鳴,而其它比如拿聲音換腿還忍痛跳舞等等行為,他十分不理解,隻覺得這魚真的愛得深沉。


    但沒有共鳴,又如何有靈感來創作呢?


    元歲點進不同的帖子裏,開始看改編版童話和底下的評論。


    畢竟同一個故事給人帶來的感受也是不同的,他需要不同的看法來刺激他的靈感。


    在翻了無數個改編版人魚反殺、人魚和女巫he、人魚取代鄰國公主……其中一條長評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覺得王子隻是美人魚向往的一個縮影,一種寄托,而美人魚表現出的戀愛腦隻是一種執著。文章裏一直有提,美人魚沒有靈魂,隻要有人類真心愛她,她就會得到一個永恆不滅的靈魂。


    在遇到王子之前,她就願意放棄人魚幾百年的壽命也要去天上待一天,所以王子純純隻是故事劇情需要的工具人(這個王子甚至連細節設定都沒有)。隻是人魚沒有走通這條路。


    整篇童話尤其是結尾,都帶給我一種教育意味。小美人魚變成了天空的女兒,善良讓她可以有靈魂去往天上……隻能說童話還是童話,成年後再看一次就和小時候的感覺截然不同。】


    葉輕白閉眼輕歎,人魚用愛意交換靈魂,他又在用愛意交換什麽?


    很多時候愛的迴饋不一定讓人高興,因為對方隻能拿出白開水,而不是你想要的茅台二鍋頭。


    這邊他進入了緊張的創作時間,也和紀和頌請假了三天晚上的視頻。


    一心一意要排練出精彩舞台的元歲完全不知道李泊言在他背後無意間偷了他的家。


    “小頌,為什麽推了瑞格斯先生那邊的邀請?”李泊言嚐了一口咖啡,看向坐在對麵的紀和頌,眼神露出了與平常不符的銳利。


    紀和頌知道他在意的到底是什麽,淡淡迴道:“其實我待在國內也不會影響到你做什麽。”


    如果李泊言這也要強製保證在他的安心範圍內,那紀和頌隻能說戀愛腦真該洗洗腦子。


    “不,紀和頌,”李泊言沒再喊小名,言語犀利地指出,“按照你的性格,即使你的碩導升為了博導,你也不會對瑞格斯那邊拒絕得這麽徹底,這不是你的做法,我有必要知道原因和並隨之調整我的言行。”


    紀和頌沉默,眼底有一瞬間迷茫閃過。


    這不該是他的做法嗎?


    他從很多方麵都一一分析對比了,才覺得留下來繼續跟碩導更有利於他和元歲。


    然觀察他最多的就是李泊言,紀和頌從來都是一個目標堅定的人,這麽多年,哪怕是紀老師逝世時他都沒見紀和頌露出這樣的眼神。


    李泊言很快抓住這一點就問:“你在迷茫什麽?”


    紀和頌腦子裏乍然像火花炸開一樣閃過很多念頭,他對感情無防備的投入、心甘情願的等待、不去備考反倒追直播……


    他從來不會懈怠學習的,從小到大連續拿下第一名都是自己付出努力的成果,在很早之前,誰讓他生病請假他都會氣一天。


    他記得一節課的費用是多少,記得買網課買備考教材要多少錢,可他現在重心全是元歲。


    加的機構老師天天在朋友圈裏發考試倒計時,他卻不記得上麵的數字反而清楚記下了元歲比完賽迴家的時間,備考仿佛也隻是他一個小小可以放棄的打算。


    不對,不是這樣的,考博是他作出的選擇,他每天應該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幹的。


    學生時代老師就警告說談戀愛會使人墮落,但紀和頌又清楚這不是墮落,而是一種……沉迷。


    容貌驚豔的貓妖讓他貪圖享樂又如飲鴆止渴,所有觸碰、親吻、擁抱,都讓他上癮又生出更多的渴望。揭開表麵華麗的裝飾,他忘了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元歲,元歲也沒有說是何時喜歡上的自己。


    頭腦傳來尖錐刺穿一樣的痛感,紀和頌半晌才艱澀出聲求證:“我最近是不是……變化很大?”


    李泊言點頭坦言,說出的話一針見血,“對,從你撿到那隻貓開始,你的習慣和舉止就有了很大改變,讓我沒有了參考意義。”


    旁人也說是貓,這些日子裏自己所有的不對勁仿佛都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雖然知道李泊言在學習自己的言行,並且自己也同意當他的模板,但被這麽直接說出來失去參考價值,還是讓紀和頌恍恍惚惚別扭得很。


    人都希望自己獨一無二,隻有這個戀愛腦竟然想當自己的替身。


    結果這個替身還吐槽,你這個正主人設偏移軌跡了,一點都不像了。


    就……很魔幻。


    紀和頌看向李泊言,兩人如出一轍般帶著銀絲眼鏡,穿著簡潔的襯衫長褲。


    遠看就像雙子,近看更是表情眼神都大同小異。


    “我變化大你不應該開心?”


    “你在轉移話題,紀和頌。”


    李泊言取下銀絲眼鏡擦拭,他其實並不近視,眼鏡也隻是裝飾品,他戴好後又重新盯著人,看到紀和頌被戳穿後眼神有細微的不自在,他出聲安慰:“人有變化很正常。”


    李泊言摸了摸自己襯衫衣袖口的那枚箍住自己手腕的紐扣,心裏頭也同樣冷靜瘋狂,就像……她的喜好也可能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變化。


    紀和頌暗歎,這個安慰真的很像從另一個自己口中會說出來的話,用整個人的群體行為去粉飾太平。


    李泊言整理好心情再次開口:“瑞格斯先生那邊,如果你想去我會再幫你爭取一次機會,這些問題的迴答與否並不重要,我無意深究,你自己知道問題所在就行,但讀博的選擇,作為朋友我並不希望你後悔。”


    李泊言起身離開。留下紀和頌一個人呆坐了許久。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一點一滴迴憶著與白貓的相遇共處,感受著苦味在口腔裏蔓延,心髒有些遲來的鈍痛,細密麻癢,又燒灼傷人。


    他連人都不願卸下防備,當初怎麽會愚蠢地相信一隻妖怪呢?他隻想做一個普通的人類,為什麽會答應和一隻妖怪談戀愛呢?


    隻怪妖怪有妖法,他心亦不穩,一個吻就亂了意誌。


    他向來是自己作出的選擇硬撐也要走下去,撿迴白貓就會對它的生命負責,然而此刻他卻在心裏猶豫,撿迴白貓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他結賬轉身離開,將那個還在愛裏沉浸眷戀的自己分割丟棄。


    他要備考要賺錢要做一個普通的人類,還要去找事情的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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