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注定得不到這股陰暗勢力了,不如就趁早擺脫這些人。


    劉語瑩是留不得了,這個蠢女人,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事。難道還看不明白,他著急要走,這一個月裏,就不能再有可拖延的事發生。


    如果真是按照她的身份,再等到三司公審定案,別說是下個月了,很有可能拖拉到三個月以後,都不見得能走成。


    當劉語瑩在刑罰司接到詔書時,起初還有些確幸的她,在聽見了宣讀後,麵色瞬間如紙色般恐怖。


    “……劉氏淫亂後宮,不配被尊晉王王妃。現人證物證俱全,可自行定奪其罪。不日,將有休書一封,隨之遣送盧龍。”


    “好歹夫妻一場,他李亞子就連取證的機會都不肯給嗎?”劉語瑩氣憤難抑,衝上去想要撕毀詔書。還好被牢獄們聯手將她按住,沒有讓她搶到。


    從未受此待遇的她,眼淚就這樣溢出眼眶,她知道自己受了冤,可就是沒有人給她機會替自己辯解。“本宮是冤枉的,是冤枉的!為何沒有人信我,為什麽?”


    內侍官讀完詔書,就趾高氣揚的走了。


    牢獄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那些淫亂被下獄的女子,都會多少受到牢獄們的騷擾。


    今日之前,劉語瑩還有晉王妃的身份擺在前麵。饒是劉語瑩生的再柔媚,牢獄們也不敢對她有所為。


    可東宮裏的詔書下來了,劉語瑩脫離了晉王的庇護,在河東也就變得一文不值。


    試問一個盧龍的郡主,在河東無權無勢,現在又還被下了獄。盧龍肯不肯收還不一定,那她還能比別的女子更高貴多少?


    入夜,劉語瑩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東宮裏,李存勖已經接連換了三壺酒,桌上的點心紋絲未動,酒卻已過淺嚐。


    他不知道自己在鬱結什麽,隻是莫名想要一醉方休。


    可能是明日,遣送劉語瑩的囚車就該上路了。他許是感歎起生命中能使他動情的女子,世間已無幾人尚在,他就開始懷愁了吧!


    雖說劉嬿是他心裏的結,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釋懷的初戀。可劉語瑩的出現,還是讓他有了些許想要走出迴憶的悸動。


    明知自己下令定罪,會讓劉語瑩萬劫不複,可他還是照常做了。


    或許,明日之後,他們二人的夫妻緣分便到此為止。


    借著酒意,李存勖仰望夜空,笑得潸然而下……


    當桑維翰被指派前去遣送劉語瑩,桑維翰內心是忐忑的。因為王妃當日去寺廟禮佛,都是由他全權安排的行程。理應是他受到牽連下獄,卻在被盤查第二天,他就無罪釋放了。


    他當然想不明白為何,所以這些天來一直惶惶不可終日。


    晨起,他甚至還來不及從妾室床上爬起,就被宮裏上門的內侍官給嚇得險些栽倒。


    得知是李存勖指派他去盧龍送人,他連官服都未套齊全,便匆匆上了馬車。聽說晉王並沒有降罪他這個負責人,還派了差事給他,這讓桑維翰的心裏,那塊懸在深淵上的石頭,終於落下。


    可他還是有些不解其意,因為劉語瑩寵信他的傳聞,在朝中早就人盡皆知。


    不知李存勖在盤算什麽,總之眼下的他,也隻有照做了。


    馬車走的很急,不久便到了刑罰司附近。


    他終於趕在下車前整理好了衣冠,懷揣著晉王新下的召令,他大搖大擺的走入刑罰司。隻是當他看清獄中那具還帶著溫度的女屍,就是劉語瑩後,他整個人都險些暈厥了。


    劉語瑩身上隻剩單薄的內衫,還滿身是血的樣子。像是被人用刑後不堪疼痛,所以就選擇了自縊。


    桑維翰的差事又泡湯了,最終還是落得一個不討好的倒黴映像。


    好像他的仕途,離了劉語瑩便再也沒有機會登上被任用的舞台。


    很快,第二月中,李存勖加快了遷都的進程。


    還沒等到李嗣源歸返晉陽,他就著急忙慌的去了洛陽當皇帝。走前,還裝模作樣的宣稱,要把並州,以及整個晉陽,都留給督帥李嗣源。


    升任李嗣源為河東節度使,領世襲晉王之銜。


    他絲毫沒有覺得,這樣退出河東有何不妥。


    從朱鍠手裏搶來的洛陽,還未從戰亂中重新恢複生機,他就草率的將之作為都城。一點也不在乎百廢待興的古城,是否能承受住新局麵的到來。


    而李嗣源,自從開始不再隱瞞實力,他的聲望是節節高升。


    李存勖的加冕,他都欣然接受著。不管李存勖從並州帶走什麽,他也都不過問。還未到河東,他歸返的消息一經傳迴並州,瞬間迎來舉城歡慶的場麵。


    其中最為尷尬的,就是督帥府裏的四公子李從珂。


    他之前因為謀害李湛,被督帥府趕出。成為階下囚後,又轉投晉王李存勖門下。這在誰人看來,他李從珂都是個奸險小人,忘恩負義的牆頭草。


    可當他臨街跪在李嗣源進城途經的街道上時,眾人意想不到的是,李嗣源竟親自下馬去扶起這個義子。還上演了一出父子和睦的溫情場麵,使得相迎在旁的群臣,都麵麵相覷。


    有人解讀出來,是因為督帥李嗣源宅心仁厚,不計前嫌還願繼續收容這個奸佞養子。


    可麵帶和藹笑容的李嗣源,卻在用極小的聲音,在李從珂耳邊說,“不怕為父殺了你嗎?竟敢公然來攔路!”


    “從珂不敢啊,隻是義父一直沒有指示,從珂擔心義父會忘了自己……”


    “用得到時,自然會讓暗衛去找你。”


    “義父,您吩咐從珂的事,從珂都照做了。從珂隻是想知道,義父何時才算‘功成’?從珂也不想一直當那個‘小人’……”


    “閉嘴!”李嗣源發覺李從珂說話越發多了,突然生了厭煩。


    李從珂當即住嘴,也學著李嗣源的樣子,開始滿含熱淚的表演父慈子孝。


    街道兩旁盡是來相迎李嗣源的百姓,所有人都自發將這個新的河東王,對比起年輕氣盛的李存勖。


    相較於李存勖時常革新的創意,老練的李嗣源,就成了這些人守舊的指望。


    而李嗣源的人氣,的確是李存勖望塵莫及的。


    很快,新的河東王,帶領著新的河東政局,輕而易舉的替代了李存勖為河東百姓心力交瘁的地位。


    不久後,李嗣源命李從厚將領兵的帥印交予石敬瑭,然後火速帶著癡守軍中的李清歡歸返。


    雖然李清歡為此大鬧,可終是不敵李從厚的強硬耿直。


    敲暈李清歡後,李從厚都未差人去同石敬瑭告別,便匆忙返迴了河東。


    從此,石敬瑭身邊終於清靜了。終日忙著行軍打仗,他的日子過的也是有聲有色。遠離了朝堂上的針鋒相對,他也能安心讓自己不去多想。


    再說迴當今的大唐皇帝李存勖,雖然他到了洛陽,可能隨著他遷徙的人和物都很有限。


    他親自統率的飛虎軍,又被他編入了皇城守衛軍一列。


    他盡量學著去做一個皇帝要做的事情,向各藩邦都頒了詔書,隻要這些藩王肯收下他的封賞,便是應承了他來做大唐的皇帝。


    他保證,各藩王依舊可坐地為王,不改舊習。


    連年稱臣進貢,也恢複常態。


    誰讓他們晉人如今大敗了不可一世的梁人,還將這個霸占中原多年的惡霸,給驅趕到了荊南邊陲。


    李嗣源雖說於內政中壓了李存勖一截,可在外人看來,他們河東晉人依舊還是一家。


    重新開辟洛陽的李存勖,沒有放棄尋找能抗衡暗衛的辦法。


    因為躲避不是永久的辦法,他必須求得南鸞的庇佑。玩弄權術和暗殺,這是一個朝廷裏不可或缺的。現如今,他沒有一把握在身後的利器,就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唐昭宗。


    可書信寄去無數,就是沒有任何迴音。


    按說,寧夜幽該是早便收到他的信,亦或說,寧夜幽根本無需他寄予,她的南鸞裏,就已經有他書信中的內容呈上了。


    隻是他不知的,竟是身邊整日守護他安危的侍衛長,被抹去的身份,就是讓他夜不能寐的河東暗衛。


    在洛陽皇宮終日鬱鬱寡歡,李存勖時常做起噩夢。


    他比誰都留意河東的風吹草動,更是時常差人打聽關於義兄李嗣源的消息。


    自從來了洛陽,他再也沒有一日是真正快樂的。這是後來張全義秋貢麵聖時,與他閑聊時,裝作不經意點醒的玩笑。


    就像被這句話影響了,李存勖的確覺得,自己越來越孤獨。


    日複一日,他昔日矯健的身體,不知何時起,變得駝背岣嶁。


    盡管後來有大臣幫他選出了適合皇後的人選,他都再也提不起興致,去食色性也。


    大婚倉促舉行,他望著殿前人海般龐大的群臣齊拜,顱中脹痛複發。在大婚慶典上,他沉重的摔下高台……


    又牽強靠湯藥維續了一個多月,看著新皇後那滿臉的憋屈,他笑了。


    第二年秋,魏州兵變。


    全城毫無守城之力,當了大唐一年的皇帝,李存勖被追封為唐莊宗,至此洛陽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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