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最後掙紮,茯茶還是未能躲過,在一眾帶刀侍兵注視中簽下賣身契。


    尤其在那個侍衛周來的仇視下,茯茶連吃飯喝水都覺得甚不自在。


    在她終於弄清‘王老爺’並非姓王的老爺後,關於‘王老爺’真實身份,她著實被嚇得不輕。


    初遇‘王老爺’時,他一再留她,都差點讓她誤以為,這‘王老爺’是見色起意,想迫她進府收了做房。不然以她這一身乞兒習性,還有何供他所求。


    想來一個堂堂王爺,是絕無可能瞧上乞兒,這點自知之明倒是讓她有些確幸。


    不過自從被賣身契定在這府上,她已經三五日不見茯玥茯香他們,隻有幺弟茯穀被作為試菜小郎,天天跟在王爺身邊。她因負責王爺書房整理,自然是時常見著茯穀。


    那侍衛周來說,王爺念茯穀年幼,賞了個全府上下最美的差事與其。一聽茯穀得美差,茯茶是打心底高興,同時也有些羨慕。


    這幾日整日守著書房,她感覺都快憋出病來。


    可那王爺下了死命令的,不許她踏出書房半步。頭一二日,她還曾想方設法溜出去,可門口窗前那扛刀值守的侍衛一個眼神,都叫她嚇得縮迴房中。好在這王府闊綽,就是她一個書房整理的下等侍女,都每日好吃好喝的供著,這難免不叫她寬心。


    侍衛周來見她有時言語稍顯怠慢,就咬牙切齒的教訓‘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少說多做,不然小命難保’。她可怕死的緊,天大地大都還未去逍遙過,身世也還未尋清楚,她可不願小命丟在這。


    既然已賣身進了王府,那便生死都全憑王爺意向。那年輕王爺才是她最該捧的大神仙,若是將他哄好了,指不定她茯茶日後就能高升,還能照拂弟弟妹妹們一輩子。


    這王爺府,可不是這般好進的。多少人擠破腦袋,都不可能踏進王府半隻腳,可如今她和弟弟妹妹們,確是在此處平步青雲,一步登天……哈哈哈,有時偷個懶小憩,做夢都要笑醒。早前害怕失去自由的小心思,也早就不知所蹤。


    閑散的日子沒過幾日,內院就來人說老夫人要見她。


    光聽這稱唿,茯茶就覺得新奇。莫不是這王爺家裏還住著貴人呢?


    她進府光守著書房,根本不知這府內大小,更別提府中別有洞天的內院。她隻曉得光那書房就足夠寬敞,就是僻街上最大的酒樓鋪子,門席也不過將將一比。


    跟著自稱內院的人出來,書房門前的侍衛居然都不敢阻攔。茯茶見此一幕,瞬間明白內院的那位老夫人,恐怕是這年輕王爺都不敢逾矩的人。


    隨著一路到內院深處,廊間盡是低眉順眼,俯首做低的丫頭婆子。就是前廳常見的侍衛,此處都極少見到。


    茯茶觀那領路的婆子麵色,即便有諸多疑慮,也不敢多問。周來那廝雖每每見著,都麵色臭如糞土,可教訓起她的話,倒是挺得理。


    跟著七拐八轉的走了一陣,這才在一方納涼亭裏見到正主。


    那可真是美貌賽神仙的一夫人。


    茯茶覺著麵熟,可又一時說不清熟悉的由頭,不免多看了兩眼。


    那位夫人始終笑著問話,雖在茯茶看來有些假模假式,可也算好過書房裏不苟言笑的冷麵王爺。


    夫人問了些不輕不重的話,還賞了她幾塊香糕。對她一切都客客氣氣,真不像說書老頭書裏說的,達官顯貴的主家夫人,那是個個眼高於頂的貴人。


    然後又是那位領她來內院的婆子,一臉不耐煩的揪著她迴了前廳。將一臉諂笑的茯茶領迴前廳,便迫不及待的扭頭就走,像是半刻都不想再見她。


    茯茶心裏嘲笑那婆子,‘即便本姑娘是個下人,你主子都曉得寒暄幾句,究不過一個打雜的婆子,就是比本姑娘早來王府些日子,做那些架勢給誰瞧呢?’


    藏在懷裏的香糕都有些碎了,茯茶拿出兩塊用巾子裹好,準備留給幾日未見的茯玥茯香。


    方才在內院裏,見著老夫人正和繡娘子們趕製繡服,從她們言談間,茯茶聽出是為了不久以後的祭天大典。


    不過那些都同她沒什麽關係,管他祭天祭地,還是祭祖宗。


    茯茶吮著手指上沾著的糕屑,甘甜的味道讓她覺得甚是滿足。


    又重新藏好香糕,茯茶四下觀望一眼,決定先不迴書房,在府上隨處逛逛。那王爺怎麽問都不鬆口,茯玥茯香到底在哪處做差,就連他身邊的侍衛周來,問他也是隻字不提。


    反正現下她是被內院人帶走的,書房那的侍衛可都瞧見了。內院那婆子也是粗心,竟把她扔在偌大的前廳不管了。這對她來說,不是天大的好機會嗎?


    等找到茯玥茯香,弄清他們到底在哪做差,她再溜迴書房,屆時肯定神不知鬼不覺的。


    可,終究還是她多想了。


    尋了好幾處,仿佛間間房都長了一模樣。她還沒繞多遠,就暈頭轉向的不知所處。


    “弄這麽多差不多的屋,每日這般繞,難道不費腦子嗎?”茯茶開始嘀咕,殊不知這懊惱的模樣,正被下朝迴來的朱友珪看在眼裏。


    周來本想上去撞破茯茶,被朱友珪攔下。“噓!”


    就這樣隨著那單薄身影,朱友珪一行五大三粗的漢子,都得小心翼翼躲著。


    路上撞見灑掃小廝,亦是噤聲招唿他們走開。


    “諾大個院,找誰都不好找……萬一突發個災禍惡疾,我看你們是能飛,還是能隔空傳喚。”轉悠了三四間屋,茯茶開始覺得腿腳酸痛。


    揣在懷裏的香糕怕是都快碾碎,到時候等拿給茯玥茯香,怕是都要不成形了。


    幾尋不見,茯茶的耐心很快被消磨透。剛遠遠瞧見要路過的小廝,正欲待其臨近詢問,沒曾想那小廝先前還從容看她,接著便麵色閃躲,朝她所在方位鞠一鞠躬,猶如撞鬼般轉身就逃了。


    茯茶不解其意,轉頭看看身後,剛轉角的屋角亦沒人啊!


    莫不是見著她,就被嚇成這樣了?


    茯茶不自覺用手摸下臉頰,“咳咳。”想著自己方才還麵見了老夫人,麵上不應該是嚇人的那般吧?難道,是她長得醜,瘮人?這,這不會吧。


    繼續循著方才那小廝溜走的方位,她想揪住小廝問個明白,為何見著她就跑。


    才走幾步,就又見一灑掃女奴。茯茶這次沒等那女奴察覺,幾步奔到她旁邊,拉住女奴衣襟便問,“你且仔細瞧瞧,我這麵容可是生得醜了?”


    那女奴身量不高,可能就比細條的茯茶冒出半頭。在女奴眼中從不可置信,逐漸變成濃烈的欣喜,茯茶看得一臉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對,對不起啊。”茯茶沒想到女奴是啞女,有些難為情。


    女奴異常激動,還顫抖著抓住茯茶的手,嚇得茯茶頭皮一陣激靈,破口驚唿,“啊!作甚?”


    “啊啊啊,啊啊。”女奴眼中甚至有些淚花閃爍,手下也有些使力,抓的茯茶手腕有些隱隱作痛。


    “何故要抓住我?你我又不認識,你,你放開。”茯茶掙脫不開,一著急,張口大喊,“你抓疼我了……”


    朱友珪一行藏匿後方,見到茯茶她們這邊的拉扯,雖聽不清她們的聲,但可以看得出那女奴對茯茶定是頗有幹係。


    茯茶大喊,他這聲聽得真切。立馬疾步向前走去,扯開那女奴鉗製茯茶的手,將茯茶一攬入懷。


    “王爺?”高出茯茶許多的身影一出現,她的目光就有些抽離不開他。


    若說王爺是她醒來後第一個覺得似曾相識的人,更不如說,王爺身上有股醉人的香,叫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朱友珪怒視著女奴,一雙桃花眼,竟生起氣來也怪好看。


    看見王爺如此緊張她,茯茶打心底像滋了蜜。


    而被眼前一切懾住的阿水,看到朱友珪眼裏的陰寒,背脊突然有些發涼。隨即不敢再看朱友珪,腿腳有些虛軟,伏在地上將額頭貼於他腳邊。


    神女失蹤多日,郢王府上下皆是一片惶恐,後庭更是待不得。她因為身份特殊,被提到前廳偏房裏做雜役,算是躲過一劫。可那日所有去過寒井周遭的人,不論身份和地位,皆被鎖進暗牢。


    接著便是日夜從暗牢傳出的嘶吼哭喊,像咒言般充斥阿水的耳膜。不出三日,從後庭拉出側門的屍身,就已經三兩車。


    看著木板車上被髒布裹著身體,昔日還在她麵前嬉鬧過的幾個丫頭,阿水直接胃裏反酸,當即吐了一地。


    她每每夜裏聽見那些哭喊,都會想起神女貞娘。那日親眼看到貞娘被那胖婆姨拉下井,阿水恨不得也跟著一起掉下去。隻是沒想到,那王爺立馬喚人下井尋人,然後尋不到,還幹脆找人來將井掏了。


    見她伏跪於腳下,朱友珪不再理會,徑直摟著茯茶朝書房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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