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博王府府邸,郢王朱友珪便暗示埋伏於府外的弓箭手迴撤。


    轉身再看一眼這博王府,他不免嘴角微扯,麵露陰沉邪魅之笑。‘希望你的真實身份,不會令本王失望!’


    浩浩蕩蕩一行人在汴州街頭行進,相當招搖過市。


    從樓台上望去,馬車上鑲著黑金邊的‘郢’字牌樽赫然在目。如此動靜,惹人不免多看幾眼。敬翔今日得友人款待宴食珍饈,食之過甚而食殤,席間便行至樓台飲茶解膩。大梁初立,東都各層皆百廢待興,如此熱鬧之舉,卻是不得多見矣。


    隻是這郢王今日不知又是做何計劃?觀一眼這行人背馳方向,敬翔開始若有所思。


    一同被這動靜吸引的,還有前幾日病愈還朝的太尉張全義。今日在席間再見初愈的張太尉,敬翔滿是欣慰。


    “敬相怕是已經動搖了。”坐於木輪椅上的張全義又為敬翔斟上新茶。


    “繼儲之爭,放置哪朝哪代,皆是必經之舉。吾等為人臣,當明哲保身為先啊!”於張全義,敬翔依舊如當年般無所不談。


    “敬相所言極是。”


    不同敬翔的若有所思,張全義麵上的笑容,更叫人有些看不明白。


    夜半,燈火嘹亮的街麵上行人蕭瑟。


    不知何處走來的襤褸乞女子,衣衫發飾皆破碎不堪,甚至有些破損處能叫人麵紅耳赤。今已入初冬,冷風貫骨凍的乞女子瑟瑟發抖。


    打更夜巡鑼聲逼近,女子不躲不避,仿佛對打更聲置若罔聞。


    待侍衛查探過四周並無可疑,他這才迫不及待的奔向她。


    手剛一碰上乞女子,便惹來她猶若發狂般的吼叫。吼聲淒厲決絕,振聾發聵。恐引來夜巡城衛,他不得已將乞女子擊暈,用披風將其圍裹,趁夜色疾行而去。


    城郊一處老宅中,有老婦侍女在後門處焦急觀望,人人緊張沉默。這些下人模樣的侍女,個個圓膀闊背,即便麵目被些脂粉遮蓋,卻也難掩習武之人的沉穩氣息。特別是那老婦,內行人一眼便能瞧出其身手不凡。


    “來了,過來了。”突然一侍女窺得遠處微弱的籠光,向眾人提醒。


    “快去備些熱水,吩咐好了再去熱些軟食。”老婦也窺得籠光,連忙催使侍女去準備。


    “殿下,若蘭姑娘這是怎了?竟傷成如此模樣。”


    “崔姨莫問了,先替她看看傷勢如何。”郢王朱友珪麵色凝重,看著懷中女子亦是心痛至極。


    “是。殿下請先隨老身返屋,這邊……”


    行至房中,將她放於榻上,他目光所及盡是她衣不蔽體的傷痕。


    早已聽線人來報,花弄影那賤婦如何辱她虐她。要是沒親眼目睹,他真真難以想象這一身傷會映在她身上。


    “……不要,不,不要……不要碰我,不要啊不要,啊……啊,不要……”榻上女子夢魘不斷,猛然瞪大一雙眼眸,看著空氣也驚魂未定。抓起身上僅有的布料,一邊掙紮嘶吼,一邊裹緊自己縮去床欄。


    “若蘭,別怕。我們安全了,別怕。若蘭你看看四下,看看我……”朱友珪上前一把抱住戰戰兢兢的若蘭,以免她掙紮跌下床榻。


    才觸碰到她,一記指甲便劃破了郢王的頜角。受驚的女子窮其蠻力,硬是掙不開他的拴桎,便宛若癡傻般開始竭聲亂叫。


    “王爺,王……”朱友珪貼身侍衛周來剛踏進屋門,便被眼前一幕看呆,竟一時語塞不知該不該稟報。


    “何事?”郢王麵色鐵青,於周來語氣也頗有不耐。


    “迴稟王爺,那博王府確在今晚四更天時,從側門趕出一趟柴車。”


    “車上裝的什麽?”


    “十具男屍。”


    “可查得這些人身份?”


    “已尋得乞者指認,確係前些天無端消失的行乞之人。”


    聽到這裏,朱友珪牢牢抱住若蘭的手不由攥緊,指節泛白青筋暴起。


    若蘭久不能掙脫,氣急敗壞之下,竟一口咬住朱友珪手臂。嚇得蕭姨和周來本能反應的要上前扼製,卻被朱友珪一手攔下。


    “王爺!”蕭姨畢竟看著朱友珪長大,見若蘭如此傷他,終是心疼不已。


    “無事。現隻消若蘭能暢快些,即使一口血肉又何妨?”沉溺的看著懷中女子,他有些後悔。


    爭儲何其殘酷,本不該將她卷入。隻怪當初那驚鴻一眼,便對她生了眷念。本想以花弄影失貞失德為由,令博均二人埋仇,卻沒想斡旋中窺得了花弄影的身份。


    初始謀劃的,正是擺弄這個擁仙資的花弄影,讓她名聲敗壞,辱康勤門麵。同時,離間康勤朱鍠,使博均二王失和。然後,助迴鶻三皇子卷逃美人,使博王自青州歸來後,又得迫於天家顏麵討伐甘州。待博王無暇朝政之間,便是他朱友珪紮根汴州之期。


    花弄影的名聲確是破敗了,畢竟在世人眼中,其夫遠赴治患才寥寥數日,便守不住閨中寂寞出現在花樓招搖,博王府也確因此失了顏麵。


    因深知王妃不可能出府招搖,故均王朱鍠確也沒叫人失望。能將王妃偷運出去,也隻有這種被養在溫室裏的狼崽才做得出來。而後,隻要有人從中稍加點撥,博均失和便是結果。


    可不妙之處,便是他低估了花弄影與其身後神出鬼沒的勢力。


    迴鶻皇子竟能葬於她手,虎口迴旋的花弄影,更是以雷霆之勢在他眼皮底下擄走若蘭。


    要不是偶然間聽聞,當年甘州內亂後,死牢曾遭洗掠,一百零九名獄卒喪命,獄中羈押數名死刑犯盡數逃失,生事者自稱‘花弄影’。他恐怕還想不到,為何已返府中的王妃不靜心養病,反而夜探花樓直搗狼穴。


    若非與內亂者幹係密切,又豈會甘冒大險,想來這位小嫂嫂,也並不似麵目上看去那般美好。‘博王府’看似在這朝野中盈盈不堪,實則暗下早已盤根錯節猶如深淵。


    懷中女子終是止了掙紮,口中鹹腥讓她頓時迴神。看清麵前人相貌後,便哭的淒厲斷腸。本就麵若桃花的女子,淚眼婆娑的投進懷中,更有楚楚可憐之效。


    朱友珪無言,既悔又怨。本無處安放的手,稍頓後還是環抱住了若蘭。


    若蘭如此纖細瘦弱的人兒,竟……思及此,他又恨不得將那賤婦千刀萬剮。


    青州急奏入宮,梁帝令人宣讀。


    “得我大梁基業庇佑,曆時五十七日,青州禍亂皆盡悉平定。遠在青州之遙,亦聞父皇近來康泰有違,兒臣甚掛念。屆時以青州之喜訊,望父皇恩準兒臣歸朝親恭侍疾……”閹人尖細的嗓音環繞,朱溫正俯身埋頭於宮妃胸前。


    “陛下,啊哈哈,陛下輕些,啊哈哈哈啊哈哈……”朱溫一個粗人,哪懂得憐香惜玉,伏在宮妃身上這畫麵遠飛活色生香能形容,簡直叫人羞於直視。


    突然,朱溫雙手撐起,一雙眸子滿是兇狠之光。嚇得宮妃麵色煞白不敢言語,周遭侍婢和閹人皆跪地膽顫不休。


    看著麵前女子的妝容,朱溫心中竟生出怒火,一巴掌將身下女子扇下軟塌。


    “啊!……陛下?陛下饒命,臣妾冤枉,陛下饒命啊……”將將還在搔首弄姿的宮妃,這咋眼間與之判若兩人。


    “誰允你描此妝容?”捏起宮妃的下巴,“她如宮闕天仙,你裝扮再像也不及她分毫。”朱溫指尖蓄力,捏的宮妃生疼。


    “不,不敢。”眼淚都痛出來了,嘴上也不敢多言。


    “擦淨這臉麵。”朱溫端起女子下巴,左右打量一番甩開。“再自去領‘賞’,對了,就取這雙眸子。”


    “啊?陛,陛下。”


    “下去,聽話。”輕輕撫了兩下宮妃頭上鬢發,朱溫滿眼溫柔似水。


    宮妃自知這‘賞’是免不掉,顫抖著磕頭謝恩而去,轉身泛濫的眼淚頃刻糊花了精美的紅妝。


    “哼,歸朝侍疾?還真是個不忍拒的理由。”朱溫嘴角輕蔑之意驟顯,轉而問起堂下閹人管事,“博王妃近來可轉醒啊?”


    “迴陛下,據服侍王妃榻前的侍女來稟,王妃五日前已轉醒。”


    “那就待她再休養些日子,就是要侍疾,也得等她養好些不是?”朱溫靠向閹人。像是在與之商量般,這動作嚇得閹人埋頭不敢對視。


    “嗯……美人如斯,佳期可待啊,哈哈哈……”


    每每思及初見,他飽經滄瀾的心又會掀起漣漪。


    若不是這世俗倫常枷鎖般的禁錮,他早就想一親芳澤,溫軟入懷了。早時,康勤至親於張氏有恩,其至親遇害後便得收養。那時張氏早已入朱門,自然收養康勤時,就順理成章的隨了夫家朱姓。


    要不是康勤也姓了朱,他早就造個由頭砍了這個養子,再將其家眷一並收了。隻是偏偏他就姓了朱,如今更是封了博王,隨便動他就更不可能了。


    隻是那絕色佳人,真是時刻叫他魂牽夢繞,讓宮妃扮作她的妝容日日承歡,可總是感覺不及她仙姿半分。


    “迴個旨意,準博王即刻歸朝。是時候讓他知道王妃失貞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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