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李清歡這般湊近了一問,頓時慌了手腳,麵上一陣緋紅。


    “沒,沒有……”


    “哦,清歡沒記錯的話,我存孝小叔飛虎大將軍枉死那年以前,我二人還曾見過。”


    玄忌忍不住被這女子逗笑,呲呲笑出聲。


    “這位公子,是覺得清歡可笑否?”一旁猶如謫仙的白衣公子,她其實早就收入眼底,隻是沒有契機與之有交集。這下白衣公子自發笑出聲,真是機會不容錯過。


    “三小姐言重。”玄忌斂住笑,朝李清歡抬手作揖,“在下石敬瑭,久仰三小姐聰慧靈敏,今日有幸得見,果真無虛。”


    “哈哈,何以見得?”李清歡展顏,於玄忌亦是充滿好奇。


    “石某不才,就三小姐方才‘兩問一答’質問這位‘李公子’,便將‘李公子’身世之謎道破,何不叫人心生仰慕?”


    聞言李清歡嬌羞含語,輕笑著轉身而去,幾步後迴頭唱嗬,“免其輕浮之罪,不日收編我麾下‘巾幗軍’……”再看一眼於眾人中難掩卓然氣質的白衣公子,小女子偷偷笑言,“石敬瑭,嘻嘻。”


    留下目瞪口呆的官爺,看著羞紅臉的少年手足無措。“三小姐,那,那他該如何處置?”


    李清歡倘入無人之境,充耳不聞那官爺的唿喚,隨之,鎧甲列隊也跟著其身後離去。


    當年已經是飛虎大將軍的李存孝,與當時的檢校司空李存信手下副將李嗣源,有八拜之交。二人同被晉王李克用收做義子,已然親上加親。後為李嗣源功績不昌,兄弟二人怕長此已久會心生嫌隙,故將李嗣源家中呱呱墜地的小女兒指婚給李存孝長子李升。本以為會是一段良緣,卻不想李存孝遭變殃及妻兒,還在牙牙學語的李升便在將軍夫人的掩護下流落去了民間。


    飛虎大將軍枉死正是逾今十三年前,李升牙牙學語之時已滿兩周歲,算來當下已是舞勺尾,近舞象之年般年紀。


    此少年觀之也就比茯茶大些許,自說有舞勺或許還能勉強信之。畢竟流落在外,吃食落敗確實會影響生長。可偏就那李清歡一問,他自言不曾有舞勺年歲,謊言即破的確悔愧。


    期間,被李清歡逗笑,確實不在玄忌意料之中。


    她當年還是個繈褓中的嬰兒,就算二家人親近要好,她與那李升確也見過麵。可是,一個睡在繈褓,一個牙牙學語,她又何曾記得彼此是見過。


    這般活潑頑皮古靈精怪的女子,真是教人耳目一新。


    看著李清歡離去身影,玄忌心中不免又泛起思量。像她這般機敏可愛,又不懼世俗的女子,想必世間除了茯茶小師姐,再尋不出第三人了吧!師父讓玄忌以葬身枯井來混淆世人,必定是要做的以假亂真。不知當小師姐得知自己斃於井中,會不會有些許傷心呢?此行實在倉促,都不能與小師姐好好道個別,亦不知何時才能歸?


    不過話說迴來,三言兩語便識破騙局,想必此女子身後有高人授教。而這高人是誰,恐怕隻能等他入她府中才能揪出了。


    青州瘟疫橫行,又逢盜匪肆掠,城中百姓以及城外難民皆翹首以盼博王的整治。隻可惜他們並不知悉的是,此博王已非昔日康勤……


    博王接到汴州來的密函後,一改往常謙和溫潤模樣,眸中寒意突起。握著手中的碗隱隱蓄力,某種恨意萌生捏的指節泛白。想起方才服下的湯藥,亦是悉數吐出。


    醫官在旁見之,嚇得跪地求饒。“博王殿下息怒,此藥雖苦,可能解殿下心火之症。殿下若是不願飲此方,微臣亦能再尋良藥,還望殿下息怒啊!”


    “咳咳,無妨。”從得知王妃被劫開始,他便急火攻心日日需以湯藥服之,才能解這焦躁之症。“本王記得劉大人當日榻前言及‘心病難醫’,為何這才三兩日光景,就改口‘此藥能解心火之症’?”


    “殿,殿下,臣,臣有失察之過,可此方,此方……”醫官開始大汗淋漓,說話也有些方寸大亂之嫌。


    “夠了!”博王震怒,說話語氣都比以往高出許多。“本王是看在往昔你為人老實,又與博王府相交尚可,如此才安心帶你在身邊。說!什麽時候開始的?”


    “殿,殿下息怒,微臣惶恐,微臣,實在是……”劉醫官聽到博王如此說,瞬間羞紅了臉,“實在是有愧殿下之厚待,還望,還望殿下看在往日情份,放過微臣家眷。臣,願以死謝罪!”


    劉醫官言畢,抬頭望見房中柱梁,眼中淚花溢出,狠心一咬牙直衝柱梁而去。


    博王透析其意圖,手中瓷碗直襲劉醫官膝蓋處足三裏穴。


    醫官應聲摔倒,羞愧之意更盛,“殿下?何不讓劉某以死謝罪啊?”


    弄影曾教予他的擊穴三式果然受用,思及佳人博王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謝罪免不了。咳咳,不過,以命謝之,於本王終是不忍。”


    “殿下……莫要總是這般宅心仁厚啊!”劉醫官哭的更加洶湧,慚愧之意溢於言表。


    劉醫官也是識時務之人,今日博王不計前嫌這般寬厚待他,他便下定決心死忠博王府。從地上爬起端正衣身肅目理冠,朝博王重重磕下三個頭。“殿下容稟,我劉某人絕非貪生怕死之人,隻是這次家中幼子及小女返家途中受匪徒劫持,所求無門這才鬼迷心竅任匪徒差遣。”


    “這匪徒還真是有備而來,投毒之事怕是蓄謀已久。”


    “迴想起來這幫匪徒能洞悉殿下身邊,還能有如此雷霆手段,想必來頭不容小覷。對了,殿下可有存疑之人?”


    博王神色突顯一絲慌亂,不過稍縱即逝,再看向劉醫官的表情就已然一副溫潤如玉了。


    “你我今日事不得聲張,特別是那夥匪徒,斷不能讓其察覺出本王已經知曉投毒之事。劉大人,我們就依照他們原有的釜底抽薪,來個將計就計,如何?”


    “是,微臣唯殿下所用,定當不辱使命。”


    “倒想看看他們到底受何人指使!”輕微闔下眼瞼,博王朱友文心中某種異樣的東西開始萌芽。


    朱全忠!如此欺辱於我,就不擔心良駒被拴緊勒疼了,也會踢你一腳嗎?


    密函中苦夙告知,王妃剛被救迴,當夜又於府中走失,坊間流傳是迴鶻皇子貪戀王妃美色,不懼王府威儀半夜擄走的王妃。一時又尋不到王妃蹤跡,苦夙無奈隻得將實情以博王名義呈上,好請梁帝發兵討人。


    博王心係汴州,無奈這青州諸事繁多實在脫不開手,千裏迢迢之外弄影又正處於水生火熱,怎不叫他心急如焚。


    汴州某處陰暗的石窟內,狼皮墊子上麵如死灰的她嘴角還掛著幹涸的血漬。


    幾步遠處,青燈殘桌前正啃著燒鵝的肥厚男子滿意的看著她,滿是油膩的臉上盡是癡笑。


    她麵如死灰眼色空洞,仿佛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殞。


    見女子一動不動,男子扔下被啃了大半的燒鵝,將手上油水抹在衣身。“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老子今後便是你男人。若再像今日這般撒潑犯渾,那老子便再讓這幫隨從打到你哭著求饒。”


    說完男子循著石窟唯一的洞口離去,幽暗的空間裏之剩下一盞青燈在閃爍搖曳。空氣中彌漫著極重的汗臭和刺鼻的酸腐味,她躺在其中已經麻木。現不知已過幾時,她隻記得因渾身酸痛轉醒的時候,便已經在這幽暗之中。


    她有內傷在身未來得及痊愈,現而今好像又被下了另一種能教人使不上勁的藥,所以不是這廝對手。


    庫拉吉吉特爾在這洞府內共往返七迴,進食有三次,每次未食盡之餘便是她撿來享用的。為防自己有還擊之力,幾乎她能食之物隻能用來續命,根本不能果腹。這般提防,他還真是高看了自己。


    想起方才,她差之分毫便能直取庫拉狗賊性命,卻教狗賊一聲怒斥喚來七名下人。而後這些人對她拳打腳踢,絲毫不會念及其一身病痛的關係,她幾次被揍到暈厥,又幾次被無情的喚醒。從沒有過如此絕望的瞬間,肉身上的疼痛已經讓她麻木,唯有胸中的痛叫她幾近窒息。


    石窟內青燈微光,映在她雪白的麵頰猶如覆上霞暉。又不知過了多久,洞內已靜的能聽清自己微弱的唿吸,她目光投向青燈旁邊剩餘的燒鵝,素手攥緊身下狼皮久久放不開。


    她好恨,好恨!恨這些狗賊,也恨那些暗害自己的狗賊。她曾細細迴想,‘雅靜樓’中那個女子定然與此事有莫大關聯,隻要揪住這個女子,想必一定能牽扯出那暗害自己的幕後主使。


    她不能死,不能一死了之,傷害師父傷害自己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努力使自己爬起,慢慢挪向庫拉狗賊餘下的燒鵝,‘什麽是地獄?也不若此般而已。師父,絮妍心之所向唯你不可,即便地獄無門,絮妍也甘願受盡萬難隻求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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