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的雪,亦如我記憶裏的一樣,接連一場又一場。


    舊雪未除,新雪覆蓋,光禿禿的樹枝上,房屋上,道路上,到處都是雪白的一片。


    我窩在家裏,幾乎很少出門。


    偶爾把自己裹成一個熊,去附近市場采購點口糧。


    一日三餐,方便麵、速食麵、罐頭、火腿腸、偶爾加個雞蛋。


    吃到鼻子出血,才驚覺,自己竟然又走了前世的老路,非要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作出來胃病才罷休。


    忽然分外想念謝維。


    就生活自理能力而言,我不及他十分之一。


    修水管、換燈泡、甚至是疏通下水道,謝維都是一把好手。


    如此廉價又好用的勞動力,竟然不在身邊……


    難受。


    更讓我難受的,是苦逼的小年夜。


    我媽破天荒地,說要帶我一起出去吃飯。


    我本來不想去的,可耐不住美食誘惑,還是答應了。


    到了飯店,我就後悔了。


    這是平川縣唯一一家高檔餐廳,裏麵裝修風格華麗大氣,飯菜價格也十分昂貴。


    我本以為,飯桌上頂多有一個王慶偉,為了美食,我忍忍就算了。


    可我沒想到,我在包間裏,看到了吳萍,和她那個給老板當司機的兒子。


    當即,我就意識到不對,轉身想要離開時已經晚了。


    我媽燙著波浪卷,穿著時髦的黑色短裙,外麵搭著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皮草。


    腳蹬高跟鞋,親密的挽著一個年輕男人,搖曳生姿地朝我走來。


    我被堵在了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隻能冷冷地看著我媽,聽她跟我介紹:“遙遙啊,這位是程少爺,我們今晚的貴客……你還愣著幹嘛啊?帶程少爺進去啊!”


    我,嗬嗬。


    直接翻了個白眼,繞過我媽就走。


    我媽在後麵喊:“你給我迴來!”


    我隻當沒聽見。


    倒是那個程少爺開口了:“紀蘭阿姨,您閨女還挺有脾氣。”


    我媽笑得尷尬:“不好意思啊,小程,我今天出門沒跟她講,她這會兒肯定是害羞呢!我這就把她給追迴來啊!”


    說著,就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朝我跑來。


    我本不欲搭理,徑自往前走,忽聽她在後麵“哎呀”一聲。


    不得已,我頓住腳步,迴頭。


    一眼看見我媽摔在了地上,眼睛裏還含著淚光:“林星遙,我白養你這麽大了……你就作吧,你就氣死我吧……我怎麽生出了你這個女兒啊……”


    我冷笑:“你別演了,我是不可能去跟那個什麽程少爺吃飯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媽揉著腳踝,一個勁兒地喊:“疼、疼疼……”


    我真是服了她了。


    上前,拽著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她忙拉住我:“遙遙,就這一次。”


    我搖頭:“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真的就這一次。”我媽說,“主要是,我一早就答應你吳萍阿姨了,麵子上過不去啊……而且,就是簡單吃個飯而已,你要是不喜歡他,迴頭媽媽找個理由把他拒了,好吧?先把今天應付過去……”


    她不停勸我。


    “就當是幫媽媽一個忙,迴頭媽媽逛街,看見好看的衣服了,給你買一身,啊?”


    我漠然地看著她。


    我知道,她隻有在覺得這個事情有利可圖的時候,才會對我說好話。


    我感覺一陣悲哀,無力,又難過。


    這女人,為什麽偏偏是我媽呢?


    “你隻要幫媽媽,把今晚應付過去……”她神情嚴肅了幾分,又道,“你考上大學,我絕不攔你,好嗎?”


    我覺得有點冷,心死如灰。


    “連我正常上大學的權利,都要被你拿來威脅我……”我隻覺得好笑,“算了,不就吃個飯嗎,吃就吃唄!”


    我倒要看看她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我甩開她的手,朝包間走去。


    她在後麵一瘸一拐地跟著我。


    快到包間時,她腳忽然又好了,又恢複了那高貴冷豔的樣子。


    我真是被她給秀到了。


    一臉漠然地進了包間,王慶偉正在那裏殷勤地給那個什麽程少爺遞煙。


    吳萍阿姨看到我,笑臉相迎地站起來:“來來來,遙遙,坐這裏!”


    她指了指程少爺旁邊空著的位置。


    我沒理她,直接在門口坐下了。


    我媽尷尬笑:“哎呀,你個小妮子,還害羞呢……嗬嗬……”


    這程少爺看著年紀不大,頂多二十,抽煙的架勢倒挺熟練。


    煙霧在他麵前繚繞,他透過白煙,眯眼看著我。


    “比照片好看。”他迴頭,對吳萍阿姨說。


    吳萍笑:“遙遙啊,在我們老街區,是出了名的美女呢!”


    “就是就是。”她兒子蔡安也在一旁幫腔,“一般的我都不敢往您眼前送……”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吳萍阿姨掐了一把,抬頭有些心虛地看了看我。


    我嗬嗬。


    照片?準備挺全乎啊,這是一早就給我下套了。


    拿我當人情,哄她兒子老板的兒子,真有意思!


    我媽肯定也是知道的。


    明明是火坑,還上趕著把我往裏送,賣女兒沒人比她更勤快了!


    我從兜裏掏出眼鏡,架在鼻子上,對那個程少爺道:“我近視一千度,不介意吧!”


    程少爺一邊抽著煙,一邊用欣賞商品似的眼光打量我,聞言,唇角笑意更濃了:“不介意。”


    我媽在旁邊不滿了:“你怎麽還戴著你這副醜眼鏡呢?你哪兒近視了?”


    “學習學的。”我懟她,“用眼過度,不行嗎?”


    吳萍阿姨笑了:“所以說,這女孩子啊,學習有什麽用?不如早點找個好人家,趕緊嫁了……”


    我冷冷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隻當她在放屁。


    ……


    整個飯局,如果說我有什麽後悔的,那就是——


    我後悔選錯座位了!


    本來是不想坐那個程少爺旁邊,現在好了,要死不死坐到了他對麵。


    全程,他都在拿他那雙油膩膩的桃花眼盯著我。


    我白他一眼,他竟然還笑。


    真夠變態的。


    長得人模狗樣,完全不幹人事。


    真把自己當少爺了,選妃呢?


    我一聲不吭的幹飯,吃飽了等會兒才有力氣抗戰。


    一邊還不忘豎耳朵,聽著吳萍等人對程少爺的吹噓。


    幾番客套下來,我得知了這男的叫程也,家裏是做建材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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