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花娘們休息得差不多了,柳姻便帶著她們複習了一遍上午的課程後,像上午一般給她們唱了一遍《琵琶語》,隨後教她們將詞一遍遍記下,才讓她們跟著曲子一起唱。


    “憶經年,小樓初畫夜雨寒……”一句剛起,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從一群溫聲軟調中脫穎而出。


    柳姻隻覺渾身發麻,猶如前世聽到指甲刮黑板的聲音一般,趕緊張口:“停!停!”


    其實不用她說,花娘們已經陸陸續續停了下來,眼睛齊齊看向中間的一位女孩兒。


    那女孩兒看模樣不過十五六歲,還不到掛牌的年紀,身穿一身素色衣裙,布料不過是常見的葛布,這個時節已有些悶熱,頭上也沒戴多少首飾,不過幾朵嬌嫩的絨花,再簡單不過了,再細看臉龐,不似當下嬌柔的審美,也不夠美豔,隻能稱得上清秀,可眉眼間帶著絲堂內倌人們少見英氣,此時她正一臉茫然的看著周邊,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柳姻看著她那張俊秀的臉,內心不由感慨了一聲:‘好漂亮的臉,若是個男孩子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


    想到這她一臉無奈的說了聲:“你不要掐著嗓子唱曲兒,放開聲音,好生生的再唱一遍。”


    那女孩聽後也明白了自己剛剛學姐姐們掐嗓子唱曲兒不好聽,才有這番遭遇,臉一紅,順著柳姻的意思張開嘴,小聲唱著:“憶經年,小樓初畫夜雨寒……”


    聽著這個女孩兒的本音,柳姻心中不由驚豔道:“好漂亮的聲音!”


    這女孩兒的嗓音條件並非不好,相反是非常好,她不似她這般年紀女孩兒的嗓音那般嬌柔綿軟,相反她的嗓音透著沉穩的力量,就像她前世非常喜歡的一位歌手毛阿敏,大氣、滄桑、很有穿透力。


    “罷了,你先不要跟我學這首曲子了,你的聲音和這個曲子不甚匹配,你暫且旁邊觀摩,我迴頭重新為你寫首曲子。”柳姻說完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我看你的模樣更偏英氣,日後倒也不必做這般嬌弱裝扮,迴頭我和徐媽媽商議一番,看是否給你重換風格。”


    女孩兒聽得雖有些迷茫,可柳姻所說的為她專做曲子的事兒她聽的明白。


    平日裏因為她學姐姐和夥伴們的模樣有些不倫不類,經常引人發笑,還被人起了個別號“東施”,便是指她和傳說中的那位東施效顰的東施一般,醜不自知。


    可是此時她卻得到柳姻認可,還能獲得一首專屬的曲子,她臉上不禁露出笑意,旁邊的倌人不但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即便是掛牌許久的倌人此時也不由的看著她眼睛裏閃過羨慕和些許嫉妒。


    要知道上一個得到柳姻這位新教司曲子的是那位名揚花柳巷的前任花魁清姻娘子,隻可惜對方命薄受不住這般福氣,眾人的思緒被旁邊柳姻拍手打斷。


    她看著眾人正要張口,就瞥見徐月玲站在旁側給她使著眼色。


    她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徐月玲比之樓裏眾多倌人,天賦實在談不上上等,也多虧她是徐媽媽的親女兒,不然頭牌幾個位置又哪裏有她的份兒,此番自己後退幕後,她自要爭個頭籌,這也是她提前找自己學習的原因。


    柳姻本不想搭理她,可是想到她和徐媽媽的約定,心中隻得輕歎一聲,對眾人說道:“新曲子與往日不同,我日後的曲子與你們過去學的更是不同,我知你們一時不好改過來,但我希望你們能夠再努力些,像你們月玲娘子便極為有天賦不說,還很努力,這就很好,希望你們向她學習。”


    話音剛落,倌人們就齊聲應和,徐月玲臉上也露出掩飾不了的得意,讓柳姻心中不由吐槽自己竟然還有這種阿諛奉承的天賦。


    等授課結束時,夕陽將歇,已到了馬上接客的時候,柳姻不想被人發現自己在這裏,便借由討論課程和那個聲音像極了毛阿敏的姑娘後續改變的事情,與徐媽媽去了她的房間。


    “咦……?”一個青年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時,有些狐疑地看著她的背景。


    “怎麽了,子恆?”這二人竟是之前柳姻上台時在二樓談論她的學子,剛剛看著她麵帶疑惑的竟是那個一心要找她的子恆。


    “剛剛那個女子,竟好像前日登台的那個清姻娘子……”子恆看著柳姻消失的背影,微皺眉頭有些不解。


    “不可能吧,清姻娘子不是已經故去了,你看錯了吧?”默竹往後探了探頭,才轉身對摯友說道,不等摯友懷疑,就一把將摯友拉走,“算了算了,你定是看錯了,快走,我特意邀請聞大人次子前來,你可不能缺席。”


    被好友這般說,子恆也隻得隨著對方的動作,被拉到一處的雅間。


    “我聽月玲說,你要調教鸞琴?”二人剛坐下,徐媽媽就著急張口。


    “我看她模樣俊秀,聲音通透,與花柳巷倌人們大有不同,倒是一個好苗子。”柳姻毫不客氣滿是誇讚,她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叫鸞琴的女孩兒。


    徐媽媽皺著眉頭一臉不解:“她長得雖俊秀,可到底是個女的,這般女生男相怎能稱得上好苗子?”


    “媽媽,咱們花柳巷那麽多年了,清高的,軟糯的,可人兒,嬌豔的,可謂是百花百樣,可自我來此到如今,竟沒遇到過一個如此英氣的,與眾不同便是物以稀為貴,自然是個好苗子。”


    “這……”徐媽媽麵帶遲疑,她雖然內心覺得柳姻說的有些道理,可是到底有些不敢輕易嚐試。


    柳姻見她的態度便知道她的想法,笑著說道:“媽媽倒也不必擔憂,我也不會貿然就將她推出去,她如今也不過十五六,將將可以掛牌的日子,可到底還有段時日,不若近期我調教的差不多時,就讓她先登台獻唱,到時候兒看看反映再說,不過是張底牌而已。”


    “也行,都隨你吧……”徐媽媽這算是被徹底勸服了,她也想過,這鸞琴雖名字好聽,可實在是個不成器的,她都想就扔到煙霞院去,可若是柳姻有辦法稍微救一救當然更好,畢竟扔到煙霞院也就意味著這麽多年的培養白費了。


    “那就好,若沒其他事兒,我就先迴去了。”柳姻頷首後提出告辭。


    “且等一等,因清姻去世的意外,幾個常客心疼她年幼早殤,想著給她買副薄棺送她一程,因她是被拐賣而來,無父母故裏,就在義莊旁給起了個靈,幾人還說要去吊唁,我再三推拒後,才答應隻遙遙祭拜一番,你到底還活著總不能真弄個碑銘,今日找你也是想同你商議一番。”徐媽媽端著茶猶豫再三後還是將找柳姻的緣故細細說來。


    “我倒也無所謂,反正清姻一名也不過是個稱號,倒是不影響,衣冠塚而已。”柳姻並不在意這些,她反倒覺得這樣算是個好事兒,她無法明目張膽給原主立碑,但可以借此給她建個衣冠塚。


    “衣冠塚也行,我本想把前日子去了的月牙兒的遺體放進去,假裝是你的,不過反正他們不過去,用衣冠塚也行。”


    “月牙兒?”柳姻愣了下,一臉疑惑,她沒聽說今日清音堂有人去世呀。


    “就是崔世子第一日來的那個女孩兒……”徐媽媽話音中也帶著遺憾,“她三歲那年被賣進來,一直跟著劉教司,那日也是她命不好,本該在後院休息,竟跑到前院來偷看,直接被那崔世子發現,引發了這般事端……”


    “是她……”柳姻愣住了,竟是那個被虐的女孩兒,她竟然死了嗎……想到這裏她毅然開口,“讓她埋進去吧,無家無處的……”


    “也行,你不在意就行。”徐媽媽此時情緒也有些低落,見柳姻應下也就沒再說什麽。


    兩人又就教學的事情簡單溝通了兩句,柳姻才告辭。


    剛到後院,蘭燕就迎了上來:“姑娘,徐媽媽安排了轎子送我們走。”


    “我知道了……”柳姻應了聲才發現蘭燕麵露疑惑,“你有話要說?”


    “姑娘,我聽世人常說做倌人命苦,可我見清音堂的倌人皆被稱作小先生,客人對她們也是百般寵溺,從掛牌到出閣做一兩個常客就足以,甚至還可以入客人的後院,這樣……”蘭燕瞥了眼柳姻,小心翼翼的問道。


    柳姻聽出了她的未盡之語,笑著應道:“先生也罷,倌人也罷,入了後院也罷,終歸到底無論是一等,二等,三等亦或是私娼對於這些男人們而言,這裏的女人都隻是個玩意兒,隻是金貴等級不同罷了,就像一朵絨花是飾品,一支金簪也是飾品,於女子而言都不過是鬢角的點綴,可珍貴程度不同。”


    “可……如果在一等院做倌人,老老實實的豈不是比尋常人家的女子要好嗎,至少有好衣,有好食。”


    “可尋常女子還能嫁個尋常人,光明正大的做個正頭娘子,花柳巷出來的到哪裏都低人一等,即便被恩客贖出去,也不過是個任由買賣的妾侍,短短數年的富貴,卻要用一輩子來換,這可不值當的……”柳姻看著蘭燕,她知道蘭燕是被父母賣給人牙子的,不過少少三兩銀子,隻為了給她哥哥換份彩禮,她自幼擔負家中庶務,吃不飽,穿不暖,又常受責備,一等倌人的日子對她而言已是神仙般的模樣。


    “做了尋常人家的正頭娘子,也不過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飯,還要遭受百般劫難,做人妾侍至少……至少不會比這還要慘吧……”蘭燕的喃喃自語聲傳入柳姻耳中,她愣了片刻,才恍然這個時代普通人家的女子也並不輕鬆。


    “蘭燕,人生很長很長,你要記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越是免費你付出無形代價會越高……”柳姻輕聲勸了聲,也沒注意蘭燕有沒有聽進去,便坐上轎子吩咐轎夫往家走。


    她沒注意,在她剛離開,身後的竹林裏走出一個身影,那身影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眼中滿是對她的興趣,當然若是她在這必然會認出來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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