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山神廟裏,蕭頌山的父親與流民隊伍的領航老人嚴昌業一同跪在神像麵前。


    嚴昌業手中捧著一張信紙,上麵是蕭頌山親筆寫下的拜神文書。


    山神廟裏此時沒有陽光,唯有瓷神像上散發著淡淡的純白光華。


    嚴昌業一路上都在忐忑,全憑對蕭頌山的信任,才帶領著一眾流民來投奔從未曾聽聞的山神大人。


    可在看到那尊一塵不染的瓷神像時,心中所有的惶恐和猶豫全都變成了敬畏。


    蕭頌山小將軍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正值兩場紛爭之間。


    蕭將軍尋來了能找到的最好的筆墨,虔誠地寫下了這封信,交給了嚴昌業。


    如今這封信正靜靜地懸浮在瓷神像的麵前。


    嚴昌業屏息看著眼前的神跡,眼中含著激動的淚水。


    高台上,月無憶和阿月一同看著蕭頌山的信,你一言我一語地評價:


    “廢話怎麽這麽多,出去這麽幾年,反倒不會說人話了。省點筆墨寫什麽不好。”


    “他也是為表尊重。按照信上所說,如今在世人眼裏,蕭頌山已經是了不起的少年將軍了。”


    “我覺得他應該感謝咱們兩個,這些年叩山問神,蕭頌山行軍作戰至少不用擔心體力問題。”


    “他祖父是不是教過他兵法和武功?”


    “是,教過多少我就不清楚了。誒,等會兒把這些流民安置好了,我帶你去湊熱鬧?”


    “你又想湊什麽熱鬧了?”


    “先看信,看完再說……唉,這信上也沒什麽好說的,說來說去就是求咱們兩個幫忙安置流民。這個蕭頌山啊……”


    月無憶搖頭晃腦地感慨了一會兒,阿月輕聲說:


    “如果再有下次,我要去找蕭頌山。”


    月無憶被這句話嚇得差點掉了手裏的信紙。


    他定下心神讓信紙重新飛迴了嚴昌業的手裏,用故作高深的語氣對嚴昌業囑咐了幾句“安心住下”。


    嚴昌業再次淚流滿麵,叩首讚頌山神大人。


    月無憶暫且顧不上嚴昌業,他緊張地問阿月:


    “你要找蕭頌山幹什麽?”


    阿月認真地迴答:


    “蕭頌山總不能把全天下的流民都送到這荒山腳下。我們終究不是山神,蕭頌山再這麽下去,是在強行造神。”


    月無憶似懂非懂,隻好笑著安慰:


    “成神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我們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被天下人供奉,別擔心。”


    阿月不打算輕描淡寫地掠過這個話題。


    她直視著月無憶,問:


    “你覺得這是小事嗎?如果蕭頌山真的把荒山當成萬無一失的安全地帶,隻會帶來更大的麻煩,如今的天下不是僅靠一位將軍和兩個山神就能救的。無憶,你曾經囑咐過山腳下的凡人,不能把俗世紛擾帶到此處。現在……”


    “現在我也沒反悔,阿月,我隻是想盡我所能救下更多人。”


    月無憶的神情逐漸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嚴肅。


    他不相信阿月會是不顧蒼生的山神,但他想不通,阿月怎麽突然說了這些話。


    這句話說得強硬,堪稱責備。


    緩過神的時候,阿月的表情變了,變成了月無憶看不懂的悲傷。


    月無憶慌了神,想要伸出手握住阿月顫抖的指尖,卻被阿月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


    阿月淡笑了一下,對月無憶說:


    “從流民到來之後,你就以為我不開心是因為我不願意救他們,即使我否認了這點,你也沒完全相信,是嗎?”


    月無憶沒能否定這句話。


    他低聲說:


    “對不起,阿月,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開心,好不好?”


    月無憶注視著那雙和自己相同的澄澈眼眸,這一次,在阿月的眼睛裏,他卻看到了不同於以往的情緒。


    溫柔又悲傷,隻是看了一眼,就讓月無憶的心口隨之酸澀一片。


    這是第一次,月無憶毫無征兆地想要落下眼淚。


    那種情緒一閃而過,捉摸不透。


    就在陌生的情緒想要溜走的時候,阿月輕聲開口:


    “你不該這樣想我的。月無憶,我是你在這世間最該相信的人。


    “我愛你,我心疼你,我不想讓你為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粉身碎骨,我不想看你再一次獨自在山神廟裏落淚。


    “我為什麽難過,真的很難讓你理解嗎?


    “月無憶,我愛你這件事,究竟是真的讓你不能接受,還是你從來都沒明白過?”


    她用落寞自嘲的聲線,把那縷情緒綁死在了月無憶的心間。


    月無憶的眼眸顫抖,胸腔擠滿了從未有過的酸澀難言。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像從前多少次一樣握住阿月的手,哪怕隻是抓住她潔白的衣袖。


    阿月躲過了他的手,轉身躍下高台,離開了山神廟。


    看著那個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背影,月無憶沉默地坐在高台上,無意識地抿緊了唇。


    他和阿月之間,出現了什麽變化。


    月無憶知道那變化究竟是什麽。


    也許阿月說的對,他什麽都不懂,也不敢接受。


    可是證據就在此處。


    月無憶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遲疑地把手放在胸口處,感受著那裏陌生的震動。


    分明微弱的心跳,此時在寂靜的山神廟裏,震耳欲聾。


    月無憶不知道,到底是他突然獲得了一顆心髒,還是原本沉眠的跳動再次被喚醒。


    他隻知道一件事。


    這跳動意味著的,就是他其實從未明白的事情。


    一種名為“愛”的東西。


    ————?————


    【這絕對是木頭吧!】


    【沒關係,木頭已經抽芽了,不過這些話的重點不在於愛意值。月無憶的感性遠高於理性,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拚命想要為了毫無勝算的事情慷慨赴死。這不是偉大,這就是莽撞。】


    【您說得對,不然他在原劇情線裏也不會魂飛魄散了……】


    【好在現在終於把他的氪命念頭遏製了。否則,再過幾年,他絕對要拚了命去當救世主。】


    【說實話,主人,我一開始以為這個世界您要和月無憶一起氪命的。】


    【氪命這件事,我可以,我積分足夠多。他不行,他氪了就真的沒命了。】


    【確實。】


    【剛才的幾個鏡頭拍得不錯,後期把背景樂配好,最後給月無憶拉個遠景,一直讓月無憶和小瓷人在正中央,畫麵停在落日後空曠的山神廟外麵,淡化轉場。】


    【收到!主人,您現在看起來好難過啊。】


    【嗯。】


    【您現在是演出來的,還是真的在難過呀……】


    【這樣,我從你的程序裏拎出一段代碼,改寫成bug轉過來攻擊你,你嚐試一下?】


    【我錯了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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