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鶴帶著學生前往觀眾台的特邀座位。


    一路上,少年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灼塵”裏運用到的仿生技術。


    “隻有藍老師才能研究出這麽厲害的技術!”


    “仿照昆蟲的感受器加強感應模塊,直接把機甲的信息捕捉能力提升了一個等級!”


    “還有外骨骼模擬,用剛性和柔性的機械部件結合,簡直是天才!”


    “‘灼塵’一定能成為新的3s機甲!”


    熱烈的聲音入耳,帶著獨屬於少年人的激昂澎湃。


    恍惚間,這些聲音似乎與另一個聲音重疊。


    【您看著吧,老師。】


    【我一定能設計出兼顧遠攻與近戰的輕型機甲,它會成為第一台3s輕型機甲,會開啟屬於輕型機甲的新紀元!】


    清亮悅耳的聲音在他聽來卻如同夢魘。


    藍鶴突然腳步一頓。


    幾個學生往前走了幾步,疑惑地迴頭看他。


    “藍老師?”


    藍鶴停了足足半分鍾,才再次邁開腳步。


    “沒事……”他略顯蒼老的麵容像深穀一樣沉寂。


    剛剛有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金色。


    像這些年無數次造訪的噩夢,糾纏不休,如蛆附骨。


    ……


    拐角處,星遙端著兩杯咖啡,緊貼牆壁,心髒嚇得快要跳出來。


    怎麽會在這裏碰到?!


    他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藍鶴還是印象中的模樣,親善和藹,那些學生也像當年的自己,看他的眼裏滿是崇拜。


    但現在星遙看到他隻覺得牙癢癢。


    他曾經最信任的人,最親近的老師,到最後給他狠狠上了現實的第一課。


    然而看著那些亦步亦趨跟在藍鶴身後的青澀少年,星遙又覺得可悲。


    “你在這裏幹什麽?”


    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


    星遙抬頭,與謹弋萬年不變的冷冽視線碰撞在一起。


    “呃……”星遙端起放在地上的咖啡,“……給你帶咖啡?”


    謹弋挑了挑眉,順著他剛剛朝向的方向看去。


    視線捕捉到機甲師離開的衣角,以及跟隨著他的學生背影,謹弋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你買咖啡買了半個小時。”


    似乎是覺得alpha在責怪自己,星遙揚了揚手裏的咖啡,聲音柔軟:“抱歉啦……”


    令人著迷的道歉聲飄落到謹弋心上,像一片雪花,簌地化了。


    謹弋接過星遙手裏的咖啡,與omega澄澈的雙眸對視。


    上一秒冰封的眸子在這一秒緩緩消融。


    謹弋把視線轉移到手中的咖啡杯,指尖摩擦著上麵鋸齒狀的紋路。


    “下一場是公主的試演。”alpha的聲音不緊不慢,“如果你覺得沒什麽可看的,我們可以出去逛逛。”


    “逛逛?”星遙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什麽,眼底泛起溫暖的色澤,“也……沒必要刻意避開啦……”


    “不是刻意避開。”


    謹弋依舊看著杯子,聲音沒有明顯的起伏。


    “從昨天起我們已經看了十七場試演,每一場你都在記錄繪圖,長時間工作會導致精神頹靡,效率低下,是時候休息一下。而且。”


    他頓了一下。


    “我從沒來過皇家軍校,沒記錯的話,這裏是你的母校。”


    “其實我感覺還好……你累嗎?”星遙走到謹弋身邊,臉頰微微泛紅。


    研究機甲的話無論多久他都不會累,更何況,這次還有人陪。


    “要是你覺得累,下場看完我可以帶你去圖書館,或者機甲製作間,最近是開放日,沒有權限也可以進。但灼塵……我還是想看看。”


    星遙看向會場的方向。


    長走廊像一個窗,透出來自水晶會場的耀眼白光。


    那裏,歡唿聲已經響起。


    曾經很多次,星遙都幻想過自己設計的機甲能像會場裏那些機甲一樣,站上這塊水晶般的展示台。


    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傷心、失望、不甘。


    但現在這些不重要。


    “我最近總是想,你說的沒錯,逃避是沒有用的。”


    星遙拉起謹弋的手腕,隻不過這次他不是往後扯,而是拉著謹弋往前走。


    “我不能因為摔了一個跟頭就永遠避開那塊石頭,我必須看看,那個老家夥做出了什麽東西,我相信自己,它絕對沒有我家寒瑩棒!”


    ……


    裴忌忽然感覺到有風。


    他睜開眼,驀地發現自己浮在一片朦朧的花海上。


    純淨的白色花瓣泛著柔和的光澤,初雪一般無瑕。風不停地從遠方吹來,將細膩的香氣卷入他懷裏。


    裴忌沒有親眼見過這種花,但他幾乎第一時間認出了。


    這是彌賽亞。


    空中垂下許許多多倒立的建築,花海中生出長長的台階,連向那些建築。


    一個人正順著台階往上走。


    那人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口和領口露出的皮膚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膚下紅藍色的血管。


    隨著台階上升,那人的外貌不停變換,上一秒還是青年,下一秒就變成了少年,再下一秒,變成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


    突然間,那人停住腳步,維持著孩子的外貌,抬頭,朝著裴忌的方向看了一會,歪了歪頭。


    孩子的嘴巴一張一合。


    裴忌聽不到他說話。


    隻能從口型判斷。


    他在說:“又是你,小朋友。”


    就在他說話的間隙,又一陣風從遠處吹來,壓低了成片的彌賽亞。


    裴忌瞳孔一縮。


    他看到花海中露出無數白色的蟲卵,腫瘤一般,起伏鼓動著。


    下一秒,蟲卵破裂。


    數不清的蟲從花海裏飛起,像一股粘稠的浪潮,瞬間淹沒了裴忌。


    裴忌猛地驚醒。


    夕陽從窗外落了下來,映入眼簾。


    小屋裏寂靜一片。


    幾隻麻雀撲著翅膀落到窗台上,又撲著翅膀飛走。


    身側,沈確環著他睡得香甜。


    裴忌捂住了腦袋。


    剛剛那是……生命海……


    還有蟲?


    生命海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蟲?看那個翅膀的形態,是蛾屬,編號為d開頭的蟲族。


    還有那個看向他的人。


    裴忌眼神暗了暗。


    他應該……就是快要消亡的舊帝沈麓。


    沈確的父親。


    也是他的父親。


    裴忌忽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在剛剛那個夢裏,他覺得沈麓好孤獨。


    在沈確的講述裏,沈麓曾不止一次提過生命海的時空亂流越來越頻繁,而亂流周圍總是有很多蟲卵。


    封時敘也提到第一艦隊戰敗的地方出現過時空亂流。


    他們幾乎已經確定,褚泱掌握了某種控製時空亂流的方法,或者說,某種規律。


    他依靠時空亂流,把蟲族送入生命海,以卵的形式保存,又在時空破口出現的時候將它們送到各個戰場。


    就像擁有一個可以隨意開啟的潘多拉魔盒。


    依靠這個力量,他可以完成軍隊的瞬時轉移,從而用最短的時間毀滅一個艦隊。


    沈麓身在生命海,等於身在褚泱的武器內部,一定比別人更清楚這個武器的運作規律。


    可他……已經幾乎沒有了跟人交流的能力。


    婚禮時,沈麓曾把裴忌引入時空亂流幫他解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蟲,但裴忌並沒見到他。


    上次誤入生命海,沈麓也沒有主動見裴忌。


    假如沈確的社恐程度是 100%,那沈麓的社恐程度估計得有 %。


    可剛剛……


    裴忌在腦中不停迴放沈麓對他說話的口型。


    在“又是你”後,他好像還說了什麽,但蟲子遮住了視線,裴忌並沒有看清。


    身側的人忽然不安地動了動,收緊了抱著他的胳膊,裴忌伸手拍了拍沈確,聽到他小聲咕噥自己的名字。


    裴忌低頭壓上沈確的唇,被親到已經有些紅腫的唇瓣微微張開,不再發出聲音,無意識與他交換著唾液。


    沈確的信息素已經趨於穩定,意味著他的發情期接近尾聲。


    花香不再勾得人渾身燥熱,而是繾綣地繚繞在身旁。


    裴忌親得心癢癢,還沒來得及做壞事,手腕上的終端忽然瘋狂閃動了起來。


    謹弋的信息無視一切免打擾設定強勢地彈了出來。


    【給你三分鍾,完成手上沒做完的一切,然後接電話,裴忌。】


    【藍鶴的新機甲“灼塵”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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