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把式,你且先迴去吧,我和八姑娘再看看,既如此艱難,或許主君開恩全免了也是有的。”衛夫人開口先穩住了鄭把式。


    鄭把式躬躬身迴道:“衛夫人心慈寬和,理解佃戶們的不易,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感覺。”


    看著鄭把式的神色,衛夫人不動聲色:“你且先去吧。”


    望著鄭把式被管家帶出去的背影,向蘭怒了:“這個鄭管事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絕對中間做了不少手腳,阿娘怎麽這麽輕輕鬆鬆就讓她過關了!”


    “有問題是絕對有問題的,隻是今天就算把他扣在這,打死,問題也不能真相大白。”


    “阿娘的意思?”


    “自然是要徹查,如今大娘子在玉清觀做佛事,隻要你二嫂嫂,三嫂嫂沒迴京之前,家裏的庶務都是由阿娘負責,三年五年是少不得的,不能大娘子交出來的時候,各莊子鋪子都妥妥帖帖,阿娘接手後就事態百出,進項大幅減少。”衛夫人果決的說。


    “阿娘,想怎麽辦?換人恐怕不易!畢竟鄭把式已經在那個莊子經營多年了。”


    “這是盛家公中的莊子,雖是大娘子用順手的人,但是如今的樣子,你爹爹和祖母必是容不下的,換人也不是行不通。”


    “阿娘有合適的人選嗎?”


    “據阿娘所知,你七哥身邊的慶兒的姨父姨母就是那個莊子上的佃戶。慶兒父母去世後,每次年節都是他的莫家姨父來接他迴去團聚,阿娘看著人還算實誠,每次來接慶兒也沒讓他空手迴去。”


    “阿娘的意思是讓慶兒的姨父試試做莊頭?”


    “也不隻因為這個,慶兒姨父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在威遠鏢局做護衛,二兒子在那莊子附近做個榨油作坊,小兒子還跟莫家姨父一塊佃咱們莊子上的地種。本來早想贖慶兒出去,但是慶兒從小跟在你哥身邊習慣了,不想離開,這件事才作罷的。如果隻是普通的佃戶怕是鎮不住鄭把式這作惡的。”


    “阿娘是要親自過去一趟嗎?”


    “去是自然要去的,但是不是現在,來人去聽雨軒,讓七少爺身邊的慶兒過來迴話。”春兒答應著去了。


    “先讓慶兒迴去看他姨父,把今天莊子上的雨水灌溉情況、收租的情況、莊子裏種植種類都摸清楚,然後再找幾個靠得住的證人。”


    “阿娘說的是,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三日後吧。”


    聽雨軒


    “七嫂,我和阿娘明天要去莊子上,家裏的事就得你盯兩天了,左右也沒什麽大事。”向蘭邊逗小腿小胳膊正在伸著蹬來蹬去的俞哥邊說道。


    “祖母和父親知道嗎?”


    “阿娘今天已經跟祖母和父親說了。”


    “人手夠嗎?”


    “都安排好了,這個莊子是咱們家的老莊子了,佃戶也都是兩代人的老佃戶了,不會有什麽事情的。”向蘭雲淡風輕的說。


    以前跟著祖母和母親多次巡莊的婉婷還是有些擔憂,柴家的莊子好多都是朝廷賞下來的,按說更萬無一失,可是真的去巡莊,沒有哪個莊子是真的太平無事的。


    “這樣,雖然阿娘做事謹慎,應該都提前做了安排,但是以防萬一,我撥八名護衛,明天隨你和阿娘的車隊走。”


    “不用的嫂子,那樣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讓人看到不好。”


    “成親的時候,陪過來的護衛,盛家平時也沒什麽事,不過是養在前院,如今這是正好溜溜腿腳,派上用場。八妹覺的興師動眾,讓他們脫下鎧甲,便裝隨過去就是了。”婉婷堅持的說。


    見婉婷如此,向蘭也隻好應了。


    三天後的清晨,衛夫人和向蘭合坐一輛馬車,身邊的小廝都帶上了,婉婷把早就分撥出來的護衛派給她們,跟著車隊。


    半日後,來到北趙莊子村口


    鄭把式早帶了一群手下來迎接。


    “衛夫人和八姑娘突然光臨莊子,老奴有失遠迎。”


    衛夫人聽出了鄭莊頭的言外之意,笑著道:“那天聽鄭莊頭說,咱們莊上的佃戶民不聊生,這又處於京郊,身為東家,不能不顧莊上人的死活不是,我和八姑娘奉了老太太之命來莊上看看。”最後二字說的不經意,但是還是讓鄭莊頭打了個寒噤,心裏似乎有預感,這次恐怕不能善了。


    “衛夫人,八姑娘,家裏請吧。”


    “正莊頭,聽說咱們這個莊上還有幾間閑屋子,咱們就去那裏吧。”衛夫人說的和氣但不容反駁。


    “也好,也好,隻是事先不知道夫人和姑娘來,沒提前打掃,裏邊放著些雜物,有點紛亂。”鄭莊頭點頭哈腰。


    “就在廊簷下擺上桌椅板凳,咱們說說話就是了!”


    “鄭莊頭,咱們莊上都有佃戶交租時的登記簿,你即刻取來。”


    鄭莊頭心裏叫苦,夫人竟然要查看登記簿,登記簿都是按四成租子交的,而自己上次去報,隻報了一成,往常也是按四成收上來,去王大娘子那裏交賬都是按三成,多得一成就就留下歸自己家裏了。多年下來也是積累了一筆不小的家財:這衛夫人今天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查個底朝天,早知道就不搞幺蛾子直接按三成交上去,啥事也沒有了,都怪自己家裏的婆娘出餿主意,說什麽東家換了主事的,妾室出身,必不會太嚴厲跋扈,隨便找個理由對付過去,自己家裏又能多進幾成的進項。


    衛夫人見鄭莊頭站著不動:“鄭莊頭,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迴夫人的話,當時佃戶交租時,隻是隨便記記,都總結統計到交到東家的賬冊上了。之前的草稿有可能都當廢紙扔了,老奴可能也找不到了。”


    “如此重要的東西,竟然沒有記錄,鄭莊頭還是好好想想放到哪裏了?好好去尋一尋!”衛夫人使眼色點了兩個護衛跟著去。


    此時慶兒帶著莫家姨父,還有好多佃戶來到院子裏。都跪下給衛夫人和向蘭行禮。


    “大家都起來吧,因為頭一年正是掌管家事,來莊子上認認臉,跟大家熟悉熟悉。看看莊子上的種植收成,聽鄭莊頭說,今年收成不大好,我初來乍到,沒預備什麽,就每戶賞一吊錢吧,有孩子的,每個孩子額外加兩百錢。”


    眾人皆跪下:“謝夫人和姑娘的恩典。”


    “都起來,說起來,你們一年到頭在地裏忙活都不容易,如果遇到災年更是艱難,我今天來就是聽聽真實的情況,把收的那一成租子退迴也是可以的。”


    莫姨父站起來道:“夫人,是鄭莊頭迴的東家,隻收了一成租嗎?”


    衛夫人就知道這裏麵有貓膩,果然!


    “難道不是嗎?”


    “鄭莊頭把持莊子多年,每年收的都是四成租,就算今年因為灌溉不及時影響了收成,都未減一絲一毫的租,老烏家的老太太因為把粥留給孫子已經餓死了。”


    “竟有此事!”


    向蘭聽到莊頭如此大膽,竟然敢昧下三成租子,逼得這裏的百姓民不聊生,鬧出人命來,還沒事人一樣。


    對著其他跟來的佃戶道:“眾位叔伯,莫老伯說的話可屬實?今年也是收的四成租嗎?”


    眾人紛紛點頭,並且對鄭莊頭露出不滿的神色。


    此時護衛和家丁抬著一筐登記簿,把鄭把頭綁了押解迴來。


    衛夫人拿起賬本一本本的翻,是曆年來收租時的登記,甚至收成好的年份,租子竟然到了五成、六成。


    越看越生氣,直接把賬本扔到了鄭莊頭的臉上,疾言厲色:“你還有什麽話說!不是說沒有登記簿嗎?”


    “這是在他家的柴房搜出來的,想來也是慌裏慌張進行了藏匿。”一個護衛跪下說。


    “衛夫人饒命,多年來一直都是三成租,今年確實年景不好,而且我那小兒子病了,每天都要請醫問藥,老奴就豬油蒙了心了,想蒙混過關,老奴罪該萬死,你和八姑娘看在我為盛家幾十年兢兢業業的份上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東家明令隻準收三成租,災年還能減免,你竟然一直收的四成,還不發五六成的年份,更過分的是,你竟為了一己私欲,逼死別人孤老,你該當何罪?”


    莊子上來的人聽到衛夫人的話,皆是一臉憤怒之色,可見,這些年都被鄭莊頭欺負的過頭了。


    “來人,給本姑娘打鄭莊頭八十大板。”向蘭忍不住,搶先喝令。


    正是衛夫人所想,所以並未做絲毫阻攔。


    八十大板打完,鄭莊頭已經奄奄一息,老婆孩子都跪過來求情。


    這會工夫衛夫人對如何處置鄭莊頭依然有了主意,於是道:“鄭莊頭,你一家的身契都在盛家手裏,從小就是簽了死契的奴才。如今一把年紀也不好把你再讓人牙子領了你去賣來賣去。但是北趙莊子的莊頭你是再做不得。”


    “求衛夫人憐憫老奴!”


    “前些日子,宥陽老家來信,那邊礦山有盛家的股份,還缺勞力,迴頭就派人送你全家過去,到那裏聽從大房主君的安排吧。”


    至少命保住了,隻能迴了宥陽再做打算,自己這些年積攢了豐厚的身價,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求情自己為自己贖了身契,畢竟年歲大了,如果肯出 買幾個小廝迴來的銀子,說不定能自由身。


    此時衛夫人話鋒一轉:“雖然死罪免了,但是獲罪難逃,這麽多年欺壓百姓,我要你把曆年多收的租子吐三分之二出來,還給大家,另外就是今年你也是強硬的收了四成,念在幹旱天氣,盛家隻收兩成,另外兩成還給大家。”


    鄭莊頭一陣頭蒙,剛還想著到了宥陽,憑借不菲的積蓄脫身,這一下如何是好?難道下半輩子要在礦山幹活來養活一家老小。


    “衛夫人明查,老奴實在沒有那麽多,每年養家糊口也花去了不少,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還大家。”


    “拿不出,據我所知,你大女兒出嫁,陪嫁了五十畝地,是也不是?據我所知,你在城裏買了個三間房的小院子是不是?你最近還在準備跟人合作買個倉庫,是不是?”


    “夫人,老奴冤枉!”


    “冤枉,要我傳證人和拿出文書來嗎?鄭莊頭,本來想給你留兩分體麵,去了宥陽,誰也不知道你的醜事,隻要你收心,改邪歸正,也能平安終老,竟無半點悔過之心,來人來人,給我把鄭莊頭杖斃。”


    “夫人,夫人,我們出,你就饒了我家老頭子的命吧。”看著膽戰心驚的鄭莊頭,他家新婦忍不住站出來求情。


    衛夫人一擺手,護衛們停下了手中正要打的動作。


    “莫老伯,與我相識多年,人品厚道,做人公正,他的外甥慶兒又在盛府裏當差,從今往後,咱們這個莊子就由莫老伯來管事,雷打不動每年三成租,多一分都不行,如遇到荒年,要立即上報災情,到時候租子再酌情減免,總之鄉親們都是自己人,日子都要過下去,並且越過越好。誰家有兒子女兒想進府裏當差的,也可以跟莫老伯招唿一下,到時候考核通過,就可以安排進府裏做事。”


    慶兒的姨父此時站出來:“夫人交給莫某如此重任,定當盡心盡力,把莊子打理好。”


    “莫老伯,現在第一件事就是,兩天之內把今年多收的租子,俺剛才說的標準,都算好,監督鄭莊頭都按量返給鄉親們,如果一時沒那麽多糧食,折成銀兩返給大家。我和八姑娘會在這裏住兩天,直到此時辦妥再迴城。”


    摸老伯躬身領命:“夫人放心,兩日內必辦妥此事。”


    “阿娘,我們要住兩天,可是住在哪裏?”向蘭聽到衛夫人的話不禁問道。


    “以前大娘子、老太太來莊子上查賬,偶爾也是住一天才迴去的,必是有住的地方。”


    鄭莊頭迴道:“夫人說的不錯,此處的院子就是大娘子來聽事的地方,後院還有三間正房,各有兩間廂房,是起居的地方,雖然長時間閑著,但老奴也派人定期打掃著,雖鄉野地方,也還算趕淨,夫人和姑娘將就一下吧。”


    “大娘子和老太太住的,我和八姑娘自是也住的的。”


    此時鄭莊頭的娘子要帶人去給衛夫人和八姑娘做飯,衛夫人阻止道:“此事讓隨身的丫頭們來吧。”


    莫老伯此時安排慶兒去殺雞宰羊,衛夫人趕緊阻止道:“莫老伯,不必忙活了,好不容到了莊上,我和姑娘倒是想嚐嚐咱們莊子上自己長的蔬菜瓜果,多摘一些個來,做成飯菜即可。”


    衛夫人由向蘭陪著看了看後院的幾間房,倒還幹淨,能看出是常打掃的。向蘭不免擔心的說:“阿娘,覺得鄭把頭會乖乖的把這些年吃進去的都吐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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