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策離開後,江慵便開始分發蜜羹。


    小小的一罐,一人分食正好。


    有百姓領到手後,忙不迭地就吞入腹中,隨即眼睛晶亮。


    “這蜜羹嚐著跟新鮮果子似的,真是稀罕物!”


    “酸甜可口,確實不錯。”


    一時間,棚前排起了長隊。


    這天寒地凍的時候,漫山遍野尋不到鮮果,有了這蜜羹,倒是能一解口舌之欲。


    加之裏頭添了足足的蜜糖,一罐下肚,身上便有了力氣。


    江慵正遞出一罐蜜羹,就見一個打扮光鮮的青年小心翼翼問道:“這蜜羹,我們可否嚐嚐?”


    枝桃拿出事先裁好的油紙,將幾罐蜜羹分裝成小份,分發給有些閑錢的富貴人家嚐鮮。


    眾人嚐過後,皆是交口稱讚。


    有人好奇問道:“這是什麽果子?平日裏倒是沒見過。”


    枝桃捂嘴笑著迴答:“這就是懸鉤子,漫山遍野都有的野果罷了。”


    “隻不過是村民們自己養護的好,結出來的果子才甜軟多汁。”


    “懸鉤子?”那人驚唿,“我竟不知懸鉤子還能做的這樣好吃。”


    枝桃得意地挺起胸脯,她家君後的小巧思,一般人可都學不來。


    油紙裏的蜜羹分量極小,兩口便見了底,大家皆有些意猶未盡,“這樣好吃的蜜羹,不知在何處能買到?”


    “是啊,總不能都是拿出來救濟災民的吧?”


    “這種好東西,在冬日裏吃最是合適不過的了!”


    唿延翎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喊道:“諸位若想吃著蜜羹,出城後往北五裏地,有處菩兒村。”


    “屆時想買多少便買多少!”


    眾人聽了,也顧不得雪厚路滑,立即迴府套了馬,往城北而去。


    老鄧頭剛躺下身準備午歇,就被村民喚了出去。


    看著外頭高高舉著銀票爭先恐後的人群時,他腳下一滑,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這外頭是鬧饑荒了?”


    菩兒村那頭生意做的火熱,江慵這邊蜜羹也見了底。


    正好黎策也換好了新衣裳,她便上了馬車,帶著黎策往相月閣而去。


    一路上,黎策顯得心事重重。


    黎家自百年前便開始替皇家打理宮中園林,而黎策父親在宮中當差時,誤卷入嬪妃宮鬥,舉家被流放兩千裏。


    也就是那時,他在那個小莊子上,認識了江情。


    初見時少女驚恐如煢兔,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撩動了少年的柔腸。


    相處一年下來,他更是對著花朵一般的少女動了心。


    可他的提親卻被江家駁迴。


    “你沒官又沒錢,還是被流放而來的,情兒跟著你,難道去喝西北風嗎?”


    一句話,便令黎策遠走他鄉,去城中商賈府上謀了個打理花草的差事。


    他省吃儉用,加上府上出手闊綽,一年的功夫便攢下不少銀錢。


    帶著豐厚聘禮上門時,他才得知,江情被留在了鹮京中抵債。


    而這一切,全是因為她打碎了堂姊的一隻鐲子。


    後來經過多方打探,輾轉數日,他才摸索來了羅浮。


    黎策心中,對江慵還是頗有微詞的。


    可直到來了京中,見江慵親自施粥,他才知道江慵並非他想象中那般刻薄無情。


    反而是個十成十的好人。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江情,黎策的心便又高高提了起來。


    不知許久未見的心上人,近來可還好……


    胡思亂想之際,就聽車上的枝桃喊了聲,“到了!”


    黎策抬頭,入目的是一間裝修雅致的鋪麵。


    江情的身影在相月閣中不停奔忙,腳不沾地,赫然一副大掌櫃的架勢。


    “君後,這麽瞧著,這情姑娘真是長進了許多。”


    剛來府上時,江情如履薄冰,處處小心的模樣還曆曆在目。


    自卑又敏感的姑娘,如今出落的愈發大方得體了。


    門口的黎策看直了眼,許久才磕磕絆絆開口喚她:“情妹妹?”


    聽到許久未聽過的鄉音,江情明顯一怔。


    她緩緩迴頭,隻看了一眼,便認出了來人,“黎阿哥?”


    “你怎的來羅浮了?”她麻利地收拾好眼前堆的似小山一般的瓷罐,把江慵與黎策迎進了相月閣。


    隨即,又看向江慵,嘟噥了一句,“還是勞煩君後帶你過來的……”


    黎策立馬會意,連忙向她賠不是,“是君後宅心仁厚,施舍了我一碗粥,又帶我來找你的。”


    聽完了來龍去脈,江情眼眶泛紅。


    悄悄抹去眼角的淚,她語氣帶著幾分埋怨,“我被賣了就賣了,你作何苦苦來尋?”


    “你這麽一個沒吃過苦的人,倒為了我淪作乞兒了。”


    “不可!”黎策猛地開口,嚇得江情一哆嗦。


    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後,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情妹妹變得潑辣不少。”


    江情麵上一紅,“我就潑辣,你不喜歡?”


    “不不不……”黎策漲紅了一張臉,“我覺得這樣極好,顯得你十分鮮活。”


    原先那樣子,看了著實叫人心疼。


    當然,黎策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舊日的傷痛,就爛在心中便好。


    帶兩人敘舊敘的差不多後,枝桃煞有其事地端來兩碟瓜子,問江情,“方才黎策說是來討你的債,是什麽債?”


    江情轉身,去裏屋拿出一隻匣子。


    這幾日鋪子裏忙,她便索性住在了鋪子裏,而這隻匣子,一直都不曾離身。


    “這是以前欠黎阿哥的三十錢,連本帶利,眼下統共還你五十錢,可好?”


    枝桃嘴角耷拉了下來,好嘛,還真是討債來的。


    “情妹妹,你誤會了。”黎策眉頭擰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鼓起膽子迴她。


    “我說的討債,不過是個幌子,其實……”


    “哎呦!”枝桃氣鼓鼓地一拍桌子,“你說話怎能如此墨跡!”


    “其實是我想見你了!”


    黎策喊完,紅著耳朵坐在了凳子上。


    江慵捧著茶看的津津有味。


    原來看旁人談情說愛這般有趣,改日可以再找枝桃尋些新鮮的話本子來了。


    “君後,奴婢說對了!這黎策果真是來討情債的!”


    江情臉紅的好似熟透的懸鉤子,滿腹的話到了嘴邊,竟一句也說不出。


    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個,黎阿哥,你既然見到我了,就快些迴去吧,別叫你家人擔心。”


    黎策搖頭,“他們逼我娶員外女,我不肯,這才溜出來尋你。”


    “情妹妹,我身上也有些力氣,就叫我留在羅浮做工陪你,好不好?”


    江情的臉又燒了起來,“隨你。”


    江慵看準了時機,問黎策:“聽聞黎家是在宮中侍弄花草的,不知黎公子可會這門手藝?”


    “自然。”


    得到肯定後,江慵拍板,“那便去菩兒村照料懸鉤子果樹吧。”


    “來年若是能做大,你便一齊入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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