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接近月末,娘親為何這般匆忙安排我的婚事?”


    宋歡顏絞著帕子,咬唇問道。


    “如今聖上與太後皆是行將就木,不日便是國喪。”


    “大韶曆來國喪期間不可大肆操辦宴席,就連新婦嫁人,都隻能著白色。”


    “阿姊是宋家的掌上明珠,想來夫人不願叫你受這委屈。”


    心中還仍有顧慮,宋歡顏拉住江慵的手,“慵妹妹,我有些緊張……”


    誰料那邊的江疏比宋歡顏還緊張。


    一聽要三日後完婚,這位西北小霸王手抖地捏不住點心,糕餅的碎屑落滿了衣袍。


    他十分尷尬地挪動著視線,又拈起一塊點心往口中送,就聽夏拂焦急的聲音傳來。


    “大公子,那是竹筅,不能吃呀!”


    鄭漪失笑,強行奪過他手中的竹筅,“兒郎家怎麽這般局促?”


    “隻是覺得有些太倉促了,我,我還沒準備好。”


    怕唐突了宋歡顏。


    “你們兩人,郎有情妾有意,就是天造地設的登對璧人,又何須再等那樣多的機緣呢?”鄭漪柔聲安撫道。


    思索許久,江疏才點了點頭。


    從不知何時起,宋歡顏就入了他的心。


    他早就暗自發過毒誓,今生今世,唯有歡顏一人。


    “娘親早就替你備好了聘禮了,上次事發突然,送的太潦草了些,待宋夫人來後娘親再把其餘的都給她。”


    “歡顏是個好孩子,莫要辜負了她。”


    宋家人到時,已經是兩日之後,亦是宋歡顏與江疏大婚的前日。


    由於宋府被抄了家,整座府邸的物什皆已被充入國庫,因而一行人也入住了貝園。


    鄭漪與盛妍鴻商議道,明日江疏與宋歡顏一並從貝園出發,繞鹮京一圈,既算迎親也算送親。


    全了禮數,也不失風光。


    盛妍鴻自然無異議,心中愈發覺得這位江夫人心思細膩周全,十分好相與。


    “隻是還有一點……歡顏的嫁妝早已被變賣了個幹淨,雖然宮裏折了銀子過來,可我替她準備的頭麵嫁衣,早就不見了。”


    “宋夫人安心便是,我昨日已差人來將給月奴的嫁衣改了尺寸,她倆身形相仿,倒也合身。”


    “這,這怎麽行?”


    “那日我便與宋夫人說過,我早早就把歡顏看作是親生女兒了,那套嫁衣給她或月奴,都一樣。”


    盛妍鴻眼眶淺,聞言又落下淚來,“宋家有江家做親家,真是上輩子積了德。”


    當日午時,鄭岱也風塵仆仆而來,又對著江疏耳提麵命一番。


    說來說去都是莫要辜負了人家。


    宋歡顏那邊倒是一派祥和,江慵認真幫她挑著發釵與項鏈,還親自動手給她描了花鈿。


    “慵妹妹,你手可真巧,我許久都未畫過這般精巧的花鈿。”


    眉心的芙蓉花紅的似火,與宋歡顏十分相稱。


    “還有更精巧的呢!”


    江慵故作神秘地搬出一隻紅木匣子,匣蓋掀起時,宋歡顏吃了一驚。


    隻見裏頭擺著一套赤金的錦絲纏枝頭麵,頭麵周圍雕滿了蝙蝠與仙鶴,花紋精巧,寓意上佳。


    頭麵正中央墜著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東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聽聞君上給你的聘禮中就有這樣的東珠……”宋歡顏有些猶豫。


    “對,這便是君上給的。”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自宋府出事後,她變得謹慎了許多。


    “歡顏阿姊,”江慵知她心中所想,“明日過後,我便要喚你一聲阿嫂了,你當真還要與我這樣客氣?”


    宋歡顏這才將心放迴肚子裏,“那慵妹妹出嫁時,我定給你送許多添妝。”


    作為半個江家人的封寰自然也沒有缺席。


    甚至連四方閻羅印的司印都來了三位。


    “柳湛呢?”江慵到處找了一圈,都沒瞧見他的身影。


    “被君上扣在羅浮處理政務了,”唿延翎小聲道,“前幾日他飛鴿傳書,傳來一片鴿子群。”


    “洋洋灑灑四五十張信箋,都在罵君上苛待下屬。”


    江慵扶額,心中有些憐愛這位寶器印的司印。


    但她也隻敢在心中想想,要真是宣之於口,某位暴君的醋酸味定然又要飄出十萬八千裏了。


    一直到天色擦黑,貝園內都熱鬧的好似正旦一般。


    周掌櫃也早早得了信,差人送了足足上百壇三分明月,說是給江疏的賀禮。


    就連婚宴的菜肴他都大手一揮盡數包下,說屆時由他親自帶人上門來做。


    江慵還十分貼心地為來此參加婚宴的女眷都準備了一份伴手禮,是相月閣的芙蓉麵以及新製的養顏玉容膏。


    一直忙到深夜,她才勉強闔了半個時辰的眼。


    天光還未亮時,又被宋歡顏從榻上薅了起來。


    睡眼惺忪地起床穿衣梳洗,江慵頗有些神誌不清,直到宋歡顏戴上鳳冠的那一刻,她神遊的魂魄才勉強歸位。


    “阿姊今日真好看,定會將阿兄迷得神魂顛倒。”


    宋歡顏一捏她挺立的鼻子,語氣嬌嗔,“就知道打趣我!”


    銅鏡中的宋歡顏明媚無比,與前世同江疏辭別時判若兩人。


    江慵垂著眸子替她戴上了耳釧。


    宋家雖然遭遇了些許波瀾,但結局總歸是算得圓滿。


    宋歡顏出閣時,是由她的長兄宋斂親自背的。


    勾著金線的團扇後,露出一張止不住笑意的唇。


    江慵倏忽有些繃不住了,眼角的淚珠接連滾落,她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去。


    正要拭去淚珠時,有一隻手更快些,先行撫上了她的臉。


    帶著微微薄繭的指尖輕柔地擦拭著她的眼角,江慵低著頭悶聲道:“君上,我做到了。”


    雲裏霧裏的一句話,封寰卻立即心領神會。


    “月奴真棒。”


    哄孩子一般的話語從這位暴君口中說出,莫名多了一絲違和感。


    江慵破涕為笑,抽了抽泛紅的鼻尖,“那我先隨著他們一同去遊街了。”


    按照大韶的風俗,新婚之際應由郎官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新婦歸家。


    而江疏卻扶著宋歡顏坐上了馬背,親自牽著馬往前走去。


    給足了宋歡顏體麵與偏愛,一路上,更是賺足了不知多少女兒家的豔羨。


    行至長街中央時,人群中忽然擠出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哭哭啼啼地攔在了接親隊伍前。


    她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臉上的胭脂糊成了一團,卻也掩蓋不住動人的姿色。


    “江疏,你知道我為了懷上這個孩子有多不易嗎?”


    “你不舉,我認了,你不願娶我,我也認了。”


    “但你貪慕權貴棄我母子二人於不顧,定然會不得好死!”


    看著這有些眼熟的戲碼,江慵露出一抹譏笑。


    真是叫人不安生。


    那邊的江疏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眼神駭人,如同修羅臨凡。


    “你他娘的說誰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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