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歡顏再醒來時,已經身處貝園。


    而宋家抄家的聖旨也在一個時辰前,由瞿公公親自送去了宋府。


    “謀逆?!”


    宋歡顏眼前一黑,勉強穩住身形,“我們宋府世代忠良,怎能以謀逆之罪論處?!”


    江慵輕拍著她有些顫抖的脊背,“此事事關皇室尊嚴,定然不會將實情公之於眾。”


    “那我娘親,父兄他們……”


    “宋伯父當場自刎謝罪,宋府的女眷被沒入教坊,男子則流放五千裏。”


    江慵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然而搖晃的尾音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


    “爹爹……”


    一顆淚珠滑落,宋歡顏眼中全是絕望。


    昔日明媚的紅衣少女驟然黯淡,她手中死死攥著盛妍鴻臨走前給她的如意鎖。


    “那元承奕呢,他如何發落的?”


    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好哥哥”,著實害慘了他們一家。


    江慵搖搖頭,表示並不知曉。


    不過他的太子美夢,定然幻滅了。


    宋歡顏將錦被拉過頭頂,悶聲道:“我想歇歇。”


    “枝梨,你在此處守著宋姑娘。”江慵淡淡道,眼睛卻一直落在宋歡顏身上。


    “是,姑娘。”


    枝梨一向機靈,立刻會意,她家姑娘怕宋姑娘尋短見。


    “姑娘,這朝中水可真是深。”


    出了門,枝桃仍然心有餘悸,“宋將軍那般風光的人物,隻消一夜便被抄了家。”


    “自古帝王聖心難測,榮寵與否皆在一瞬。”


    “月奴可莫叫人誆騙了去。”


    江慵轉頭,瞧見那雙帶著調笑的狐狸眼,顯然對她方才的話存在質疑。


    “孤的心意最好揣測。”照玉京的味道逐漸濃鬱,封寰那張俊臉也在緩緩放大。


    “孤的心裏,全是月奴。”


    江慵抿著唇,一雙鳳眸恨不能在封寰身上戳個洞。


    這人怎麽不分場合地亂說這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話!


    枝桃捂著嘴偷笑,“姑娘,君上還怪會哄你的嘞。”


    伸手輕掐一把枝桃腰間的軟肉,威脅道:“再笑,下次去魁勝樓就不帶你了。”


    枝桃立刻噤聲,畢竟魁勝樓的點心可是她的心頭好。


    “宮中情況如何?”江慵蹩腳地岔開了話題。


    “元承奕已經被廢為了庶人,明日便流放。”


    “元簡氣急攻心,如今隻剩半口氣吊著了。”


    “那……宋家那邊呢?”


    封寰牽住江慵的手,陽春之際,指尖卻冷的似冰。


    “聖上方才下了密旨,秘密處死宋家一幹人等,不留活口。”另一道沉穩的男聲響起。


    江慵抬眸,這才瞧見封寰身後還有一張熟悉的麵孔。


    正是幫她處置了徐芷嵐與周玉容的穆長青。


    “穆大人?”


    江慵迅速想通了其中關竅,“你也是羅浮人?”


    穆長青點頭,“見過君後。”


    “宋家這事,可還有轉圜餘地?”


    江慵本是有意去求三公主的,隻是如今元簡病重,宮門戒嚴,想來連隻鳥都飛不進去。


    “君後放心,方才我已拿到柳司印送來的假死藥,今晚便可將宋府的女眷秘密送去羅浮。”


    “那男眷呢?”


    流放五千裏,途中可不好動手。


    “孤已經派唿延翎率人扮作山匪去劫人了,元簡打著羅浮山匪的旗號行過許多私事,今日也算是因果報應了。”


    江慵抿唇輕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此事我要先於歡顏阿姊說說,不能叫她太過憂心……”


    她轉身欲走,卻被封寰一把環住,拉入懷中。


    枝桃與穆長青十分識眼色地默默離去,臨了還不忘譴走了經過的小丫鬟。


    “讓孤抱一會。”


    大韶的一切幾乎已塵埃落定,元承奕在飛黃騰達的前夕,狠狠摔入塵泥。


    元簡也終是由於他的戒備與猜忌,不得善終。


    他們二人的仇,也算是報了。


    “君上,你這樣子要是被你們朝中老臣瞧見,鼻子都給他氣歪了。”


    江慵話雖是責備,語氣中卻泛著寵溺,雪白的指尖穿過那如瀑的墨色發絲,勾起一縷,饒有興趣地把玩著。


    “月奴這手法,倒像是逗狸奴的。”封寰有些無奈。


    手僵在半空之中,江慵有些尷尬,“這些日子摸慣了……”


    “白玉環呢?”


    江慵清清嗓子,“環——環——”


    封寰眼皮一抽。


    隻見屋簷上閃過一抹雪白的身影,正欲往下撲,但因為身形笨重,腳下不穩,竟然直直落了下來。


    封寰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它的後脖頸。


    “喵——”


    白玉環有些不適地扭了扭肉滾滾的身子,金色的貓眼裏滿是好奇。


    “不認得孤了?”


    指尖輕搔著狸奴圓潤的下巴頦,封寰的眼睛眯了起來。


    這家夥,比送來時圓了不少……


    江慵熟稔地從封寰懷中搶過白玉環,另一隻手挽著他的手臂。


    “時候不早了,君上留在貝園用膳吧,順便跟我講講往後的計劃。”


    *


    聽到宋府其他人皆無恙,宋歡顏難得露出一絲笑,強打起精神敬了封寰一杯酒。


    “宋家蒙此大恩,定然為君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江凜眼角也有些濕潤,端著一杯酒遙敬封寰。


    雖然宋啟章有錯在先,可宋家其他人,確實是無辜。


    若因此白白送了性命,他午夜夢迴時,恐也要捶胸頓足。


    “往後都是一家人,無需客氣。”封寰語氣平淡道。


    “噗——”


    宋歡顏一口酒嗆入鼻腔,辛辣刺激著她眼淚直往外冒。


    往日聽江慵說起這位君上,還以為是她誇大其詞,今日得見,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江慵暗暗扯了一把封寰衣袖,“你一向都這般沒有架子的嗎?”


    封寰一挑眉,不置可否。


    隻有在她跟前,他才能卸下一身的防備。


    宴席散的晚,在江凜的百般挽留下,封寰終於答應留宿在貝園偏院中。


    江疏難得熱情一迴,拍開兩壇三分明月,想與這位未來妹夫煮酒論棋。


    “就你那三腳貓的棋藝,往棋盤上撒一把米,雞下的都比你好。”


    江慵無情戳破他。


    “去去去,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還沒嫁人,胳膊肘都拐天上去了!”江疏心痛道。


    做了個鬼臉,江慵便拉著封寰往自己院子走去,生怕她那阿兄發難。


    越走近院子,封寰的修眉就蹙的越緊。


    有人在跟蹤他們。


    江慵前腳剛踏入院子,就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十分激動地抱住了她。


    “姑娘!元家終於遭天譴了!”


    阿生激動地熱淚盈眶,她等這一天好久了。


    江慵會心一笑,摸了摸她的頭,“開心了?”


    “那是自然!就是苦了宋姑娘了……”阿生的聲音愈來愈小,一絲涼意順著脊背直直攀上頭頂。


    越過江慵的肩膀,阿生對上了那雙殺意翻湧的狐狸眼。


    “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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