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惜大婚當日,江慵才得了信,說是江憐也來赴宴了。


    她險些都沒認出她那位白蓮般的二姐姐。


    江憐瑟縮在元承乾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分明是四月暖陽高照的天兒,她周身卻裹得十分嚴實,恨不能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元承乾對她也是唿來喝去,稍一不合心意,便是斥責辱罵。


    可謂是過的連仆婦都不如。


    兩人拉扯間,江慵眼尖地瞧見了那嬌嫩脖頸下遍布的紅痕。


    察覺到打量的目光,江憐拉高了衣領,淚花在眼眶中打轉。


    “你把眼淚給老子憋迴去,做這樣一副矯情的樣子給誰看?”


    元承乾咬牙切齒地恐嚇道。


    迴憶起他對自己動輒打罵的可怖麵孔,江憐垂下了頭,小聲啜泣。


    她恨不能去死。


    “姑娘,二姑娘過的也太慘了些,”枝桃伏在江慵耳邊小聲咬耳朵,“看來富貴命不是誰都有的。”


    江慵心中卻生不起半分對她的憐憫,淡淡道:“咎由自取罷了。”


    不多時,賓客都到的差不多了,隻是她身邊的座位一直空閑,久無人來落座。


    封寰還沒來。


    自前日夜中對她袒露一番“甜言蜜語”後,封寰愈發肆意大膽起來。


    各種叫人臉紅心跳的膩人情話,皆能風輕雲淡地從他口中迸出。


    羞得她直接閉門不見。


    這哪是一國之君該有的樣子啊!


    薄唇抿成一條線,江慵心道,等會定然要與他好好分說分說,莫要叫他在江凜與鄭漪麵前失了分寸。


    戎朔的風氣一向豁達,入座後也沒有諸多規矩,熟識的賓客皆是已經開始喝酒談天,不多時就沾上了三分酒氣,說的話愈發大膽露骨起來。


    “你們可知曉,咱這位王妃娘娘竟然當眾勾引王君呢!”


    “我聽說了,嘖嘖嘖,這大韶的貴女竟然能如此奔放,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想必這在榻上,也更能刮目相看吧!哈哈哈哈……”


    幾人越說越來勁,汙言穢語層出不窮,江慵眉心微蹙,正欲發作,就見兩隊羽翎衛自殿外走來。


    為首的,正是封寰。


    想來也是聽到了幾句髒話,他滿臉不耐地走到幾人眼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好似在看什麽臭蟲。


    “舌頭若是不想要了,孤就替你們拔了喂狗。”


    這幾人也是供職於戎朔王庭的勳貴,可在封寰麵前,竟然連頭都不敢抬。


    見他們偃旗息鼓,封寰長腿一跨便落了座。


    不知為何,江慵的耳朵又發起燙來。


    不自在的轉過頭去,墨色的瞳孔亂轉,生怕一個意外就與他對上視線。


    “孤今日穿的可好看?”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江慵在心中歎息。


    “君上天人之姿,穿什麽也好……”


    “看。”


    末了的一個字,隨著她小聲的驚歎,一同消散在風中。


    封寰身上衣料與她的用是同一匹,就連上頭的紋樣都出自同一位繡娘之手。


    注意到江慵眼中的驚訝,封寰腦袋頂上隱約豎起兩隻狐狸耳朵,用手支著頭心滿意足地打量自己的“傑作”。


    真是愈發像個狐狸臉兒了。


    江慵無奈地掩唇輕咳,示意他稍稍收斂起目光。


    她娘親和父兄還在一旁呢。


    相處久了,她並非在封寰身上察覺到暴戾,反倒是覺得他沉穩細膩,還頗有些小孩子心性。


    江慵與封寰的蜜裏調油,落入江憐眼中刺目的很。


    她的手攥著衣領上的布料,青筋暴起,憑什麽江慵這個惡人和睦美滿,所有的惡果皆要由她們三房去嚐?!


    “怎麽,羨慕了?”


    元承乾刻薄的聲音傳來。


    下意識地縮起脖子,江憐抿唇不語,惶恐讓他猜了自己的心思。


    嗤笑一聲,元承乾不再與她多舌,反倒摸著下巴開始打量江慵。


    隻見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還殘存著一絲紅暈,不似往昔那般傲然,多了幾絲嬌羞的意味。


    身上著的是晴山織錦蓮紋裙,因的這幾日春光漸盛,因而衣裙布料並不厚重,玲瓏窈窕的曲線若隱若現。


    衣領處做了收窄改動,僅露出幾分雪白纖細的脖頸,卻引得他肖想不已。


    “咕嚕——”元承奕喉結微動,吞下一口口水。


    察覺到元承乾毫不避諱的貪婪目光,江憐心中微動,目光驟然陰毒起來。


    江慵不是想與她共侍一夫嗎?今日她就成全她!


    “時辰到,典儀開始——”


    隨著一聲長喝,殿中響起絲竹之音。


    兩抹眼紅的身影出現在殿外,眾人紛紛起身,與阿律那見禮。


    江慵正欲起身,卻被封寰一把攔下,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君後,何須向此人行禮?


    阿律那挽著身旁的佳人笑得有些邪氣,待走近時,江慵才發覺他身邊盛裝出席的竟不是江惜。


    “這是阿律那的王後,多羅珠。”


    封寰低聲為她介紹。


    多羅珠身上穿著豔紅的喜服,與阿律那站在一處,好似今日大婚的是他二人一般。


    而江惜垂著頭跟在後麵,手中還托舉著一隻托盤,上頭擺著兩隻斟滿美酒的酒盅。


    身上穿的,是條妃色紗裙。


    與多羅珠站在一處,高下立現。


    江惜的步調十分緩慢,每走一步便一頓,生怕將裏頭的酒潑灑出來。


    然而天意使然,在經過江慵跟前時,她一個踉蹌,酒盅裏的酒溢出了小半盅。


    塗抹了脂粉的小臉登時煞白如雪,看著托盤裏不停滾動的酒珠,又瞧著一旁風輕雲淡的江慵,心中怨憤直衝頭頂。


    真是個禍星胚子!


    “做什麽呢?還不快跟上!”


    那邊忽然傳來曆喝,江惜踹飛腳下搗亂的紅棗,加快了腳步。


    越接近阿律那與多羅珠,江惜的步子就邁的愈發小。


    可路總歸有走盡之時,待她走到兩人跟前時,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子擋在了她跟前。


    “一滴,兩滴,三滴……”


    每多一滴,江惜的臉就蒼白一分。


    最後數下來,足足有十二滴。


    婆子冷笑道:“王妃可真是沒有規矩,需得知道就連鄉野村夫納的妾室,都找不出能灑出三滴的。”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條竹製短鞭,語氣漠然,“跪下吧。”


    江惜認命地伏在地上,頃刻之間,鞭子便落在了她身上。


    婆子手勁顯然極大,隻一下,就將她打的皮開肉綻,血色即刻透了出來。


    “這是戎朔正室管教妾室的方式,”封寰淡淡道,“也是在立威。”


    “這法子倒是直白。”


    看著短鞭如疾風驟雨般落在江惜身上,一席妃色紗裙被染成了刺目的大紅色,江慵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不憐憫江惜,卻有些厭煩戎朔糟踐妾室的法子。


    見江慵眉心擰成一團,封寰修長的手指悄悄伸了過來,在那團亂麻上輕點。


    “想什麽呢?”


    “在想我以後該如何在你的妃嬪前立威。”


    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封寰難得的笑出了聲。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竟有些忍俊不禁。


    “羅浮奉行一生一世一雙人,恐怕要讓月奴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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