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慵到侯府時,已經臨近宵禁。


    或許是流民作祟,謠言四起,原本喧鬧的長街上空無一人。


    寒風卷過,揚起燈籠中的燭火,炸開其中的燭花。


    寶駒步子乍一止住,封寰便率先下馬,抬眸望著江慵。


    “君上進府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孤還有些瑣事要處理。”


    本應多情的狐狸眼在昏暗的燈火下平添幾分溫柔,他示意江慵俯身,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明日再見。”


    耳鬢廝磨,繾綣又曖昧。


    還未反應他的話中之意,江慵便被人從馬上抱了下來。


    於是她也不過多挽留,隻道她明日定會留好熱茶,便提著裙擺匆匆往府中跑了進去。


    身後又傳來那匹寶駒的嘶鳴與遠去的馬蹄聲。


    江慵心思細膩,刻意路上尋了家裁縫鋪,精心挑了套與她被拐時穿的差不多的衣裳,就連料子都相差無幾。


    打眼看去,就像才從別處遊玩後,盡興而歸。


    鄭漪正伏在榻上,一雙眼睛哭的通紅,手中緊緊攥著江慵留下的那根銀簪。


    江疏得了信後與江凜分道揚鑣,立刻折返迴府,帶著一隊親衛將京都中搜了個底朝天。


    宋歡顏也緊隨其後,帶著騎兵隊全程搜查。


    一番盤問下來,竟真找到了幾個流民窩點。


    西北小霸王黑著臉,將這些流民窩點一個不落的拔除,其中的流民盡數帶入了軍營審問。


    就連麵生的小乞兒也沒逃過,皆是被帶走候審。


    可問來問去,竟然沒有一個人見過江慵,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鄭漪急的消瘦了不少,麵頰肉眼可見的凹陷了幾分,整日整日的落淚。


    那可是她的心尖,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就在她神魂俱滅,眼前發黑之際,就聽外頭傳來了讓她朝思暮想的聲音。


    “娘親,娘親,囡囡迴來了!”


    鄭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踉蹌著起身,飛速往屋外跑去。


    生怕多猶豫一刻,那道聲音就會化作雲煙、


    江疏速度更快,率先跑出門前,看清來人的麵容時,欣喜若狂。


    “娘,是月奴,月奴迴來了!”


    月奴的臉,他定然不會認錯。


    “慵妹妹,你,你迴來啦!”


    宋歡顏喜出望外的聲音響起,隨即有瓷碗碎落的聲音。


    江疏扶著鄭漪出去時,就看見宋歡顏緊緊摟著江慵,小臉哭的通紅。


    她真是怕極了。


    與江慵見過幾麵後,她心中就十分喜歡這位美貌聰慧的妹妹,想同她做手帕交。


    那日江慵被綁架的消息傳來,一向冷靜自持的江疏慌了神,連帶著她也心神不寧,便跟著人沒日沒夜的在城中搜找。


    眼下江慵毫發無損,平平安安的出現在她眼前,當真是神佛庇佑,吉人自有天相。


    江慵安撫好宋歡顏,這才看向鄭漪。


    好不容易被魁勝樓飯菜滋潤了幾日的鄭漪,又被打迴了原樣,明顯枯瘦了下去,眼底一圈烏青,滿臉的疲態。


    “囡囡,快過來,讓娘親看看……”


    話說至一半,淚珠便先滾落下來。


    “娘親,外頭冷,我們去屋裏細說。”江慵握住鄭漪的手,扶著她往屋裏走去。


    屋裏生的炭十分足,榻上也鋪著厚厚的兔絨。


    江慵坐下後,整個人被柔軟的兔絨包裹,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月奴,究竟是什麽人綁的你?”江疏眼中翻騰著殺意,要是被他問出來,那些歹人一個也別想活著從他手下走出去。


    宋歡顏氣鼓鼓的輕掐了一把江疏,示意人噤聲。


    人家小姑娘疲累得很,哪還能經得住你這一副審問賊人的架勢。


    “慵兒可有凍著餓著?江夫人溫著許多吃食,就等你迴來吃呢。”


    說到吃食二字,江慵的腹中十分配合地傳來一聲鳴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看向眾人。


    宋歡顏掩唇輕笑,麻利地掀簾而出,不多時,便端著一隻紅木托盤進了屋。


    身後跟著的,是淚眼汪汪的枝梨。


    枝梨頰上貼著一塊雪白的紗布,顯然是受了傷的。


    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枝梨飛身跪在江慵身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姑娘,你叫奴婢好生擔心,是奴婢無用,沒能保護好姑娘。”


    看著枝梨滿麵愧疚,淚如雨下的模樣,江慵的一雙眸中全是心疼。


    上一世枝梨為了保護她,硬生生被亂棍打死。


    鮮血濺在她臉上是的溫熱觸感,成為了她在深宮之中的夢魘。


    她已經保護過她了。


    江慵暗下決心,這一世,她定然要保護好所有真心待她的人。


    挑了碗桂花園子,挨著鄭漪坐在榻上,便一勺一勺吃了起來。


    雖然腹中空空,可眼下剛經曆了諸般大事,讓她有些食不下咽。


    白皙的手握著調羹輕輕攪弄,江慵將自己被綁架的事情細細說與了他們聽。


    隻是隱去了呂全英的身份以及蘭妃還魂一事,將封寰塑編纂成了救她性命的頭號功臣。


    因為若是江疏知道了此事是靜妃一手策劃,定然會帶人殺盡宮闈。


    屆時的雷霆盛怒,可不是他們能夠經受得住的。


    而呂全英這條畜生,她有一萬種法子收拾他,必定叫他血債血償,


    聽完了江慵的經曆,鄭漪心中才安定了幾分,噙著淚笑道:“這次當真是多虧了君上啊。”


    “不是說君上送你迴來的嗎,怎麽不見他人?”江疏伸長了脖子往外頭看去,喃喃道。


    “君上還有事,我也不好留他,明日一早我會去找他道謝。”


    江慵一隻手撐著頭,百般無聊地用手指撥弄香爐裏嫋嫋而上的青煙。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囡囡早些休息吧。”


    鄭漪滿眼寵溺地為江慵整理烏雲似的秀發,心中是寶貝失而複得的複雜情緒。


    酸澀有甜蜜。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淨,連撥弄發絲的指尖都有些無力。


    “娘親,囡囡今晚想跟你睡。”


    江慵打了個哈欠,抱住她的胳膊柔聲撒嬌。


    鄭漪自然樂意,連忙囑咐夏拂抱來錦被與枕頭,母女兩人縮進被窩裏,相視一笑,好像已經許久沒有睡在一起過了。


    江慵的眼皮愈發沉重,鼻尖縈繞著溫柔的桂花香氣,頃刻之間,便將她拉入了美夢的溫柔鄉。


    看著寶貝女兒的睡顏,鄭漪淺笑著為她掖緊背角,撥開額前淩亂的發絲。


    乖囡囡,娘親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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