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話非要在此地講?”


    封寰掃了眼有些褪色的八角玲瓏亭,視線緩緩下移,落到一旁的假山上。


    孤男寡女,私下無人,著實有些令人局促……


    “君上,您為何會來提親?”


    江慵毫不避諱,開門見山問道。


    “既然三姑娘問了,那孤也不瞞著你,”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鶴氅下伸出,上麵的一枚青玉扳指十分打眼,“孤心悅與你已久。”


    他,羅浮君上,心悅與她?!


    江慵的身子晃了晃,腦中一團亂麻,半晌才將封寰的話捋明白。


    “可加上今日,我們統共才見過三次麵,你又為何……”


    “三姑娘相信前世今生嗎?”


    聽到“前世”二字,江慵的心咯噔一聲,藏在胸口的小鹿鬧騰起來。


    他是什麽意思,莫非……


    察覺到江慵警惕的目光,封寰垂著眼,伸手拂去從假山上落下的,落在江慵肩頭的雪花。


    他的眉眼疏朗,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條線,神色寧和淡漠。


    這樣一副謫仙似的容貌,叫人難以與妖國暴君掛上鉤。


    江慵的睫毛輕輕顫動,封寰的低沉嗓音帶著蠱惑的意味,一抹緋紅悄無聲息地爬上她的耳尖。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封寰又緩緩開口。


    “況且,姑娘的野心,也唯有孤能滿足。”


    封寰身型挺拔修長,寬肩窄腰,比江慵足足高出一個半頭。


    迫於身高的壓製,江慵不得不微微仰視他,鳳眸中卻氣勢十足,絲毫沒有被封寰的氣場所震懾。


    “你如何知道我的野心?”


    兩人沉默對視,好似在棋盤上博弈廝殺,極限拉扯。


    若她想報仇,想讓大韶皇宮中那些害過她的人付出代價,封寰確實是上上選。


    可是這條路,從未在她的計劃當中,她也不敢去冒險。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她實在不能去賭還有第三世了。


    不料,下一刻封寰的話,讓江慵全身血液凝固。


    “皇後娘娘的野心,還需要孤明說嗎?”


    如今正逢凜冬,江慵的額邊卻爬上了細密的汗珠。


    這羅浮的暴君,究竟哪裏來的手眼通天的本事,連她重生一事都知曉!


    驀地,江慵短促地唿出一口氣,穩住身形,“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娘娘莫慌,孤隻是想幫你罷了,”封寰每往前一步,江慵便後退一步。


    直到後背抵上粗糲的假山石時,江慵才不得不正視著封寰的雙眸,“無功不受祿,我不能平白接受君上的好意。”


    “並非是平白無故,”封寰的的手搭在拇指上的扳指上,漫不經心地轉著,“孤也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


    “羅浮有難,隻有你能救。”


    江慵一度懷疑自己今日耳朵有疾,怎麽封寰說的話她老是聽不懂?


    方才喊她皇後娘娘,轉頭又讓她去救羅浮。


    她手中無權無勢,一介小小的閨閣女兒,如何救得了那偌大的羅浮?


    但是封寰言辭切切,看著那雙認真的狐狸眼,江慵心中萌生出了一個奇異的念頭。


    信他一次,好像未嚐不可。


    江慵與封寰前腳剛走,鄭漪與江凜兩人就鬧到了沈老夫人跟前。


    雖然方才沒給江朗好臉色看,可麵對這一身軍功的江凜,沈老太太還是願意給個笑臉的。


    然而一聽兩人的意思,登時又板起臉來,充當廟裏的夜叉神像,“你們休想讓三丫頭拒婚!”


    “她那樣一個愚鈍的姑娘,全大韶都沒人敢要,如今這潑天的富貴砸在頭上,你們竟然想拱手讓於他人?”


    “我今日就把話放在這裏了,要想拒婚,除非我死!”


    “祖母為何發這樣大的脾氣?”


    隔著老遠,江慵就聽到了沈老太太的怒喝。


    江凜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把江慵拉到自己身旁,讓她與封寰保持距離。


    “你們去說什麽了?”


    他自以為聲音壓得極低,殊不知封寰聽得真切,眉尾輕挑,饒有興趣地等著江慵的後話。


    “爹爹, 娘親,”江慵淺退兩步,跪在地上,鄭重其事地叩了三個響頭。


    “女兒願意嫁。”


    “月奴,你,你可想好了?”


    鄭漪眼角泛紅,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


    “娘親放心,女兒心中有數。”


    “今兒是什麽日子,這些閻羅王上趕著來侯府收禍害?”


    徐芷嵐笑得眉眼彎彎,用帕子掩著唇悄聲問江惜。


    “惡人自有天收罷了。”


    江憐心中也暢快,心中的巨石總算是沉穩落地。


    “孫女婿啊,你這來提親,有沒有準備聘禮呀?”


    沈老夫人眼底的貪婪翻湧,伸長了脖子往封寰身後瞧。


    慵丫頭雖然蠢笨了點,但勝在有姿色,又是正室君後,聘禮自然少不了吧?


    封寰一抬手,走進兩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侍衛,手中捧著兩隻精致的紅木匣子。


    一隻匣蓋上雕刻著騰龍,另一隻則刻著翔鳳,手藝精湛,一看就價值不菲。


    隻是這兩隻匣子與戎朔的十箱金錠比起來,著實有些磕磣。


    沈老夫人的臉登時拉的老長,但又不敢發作,強顏歡笑道:“就……這兩隻匣子?”


    就這?堂堂羅浮就用兩隻木匣子娶君後,說出去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在她心裏,聘禮的豐厚代表著夫家對新婦的重視。


    聘禮越多,新婦出閣時麵上就越有光。


    封寰嘴上說的好聽,什麽娶江慵迴去做正室,可這還不是連聘禮都舍不得拿出來一點?


    反觀她,戎朔抬了足足十幾箱黃金不說,還承諾日後再來十幾箱。


    江惜終於有一種把江慵踩在腳下的快意。


    視線緩緩掃過那精致的木匣子,江慵羽睫輕顫,思緒飄飄然。


    上一世她嫁給元承奕,半點聘禮沒收到不說,鄭漪還賠上了大半輩子的積蓄。


    她知道鄭漪與江凜也不看重這些,而是更在乎封寰的人品如何。


    “打開看看。”


    封寰突然開口。


    江慵眼皮子跳了跳,不為所動,“我不在意這些。”


    “孤在意。”


    他說的情真意切,望向江慵的眸子專注而神情,“這是孤特意為你準備的。”


    江慵嬌豔的小臉有些醺紅,生怕封寰再說出什麽叫人臉紅心跳的話,快步上前掀開了蓋子。


    偌大的紅木匣中,整整齊齊地碼列著數顆東珠。


    每一顆東珠都有嬰兒拳頭大小,瑩潤飽滿,潔白無瑕。


    好似中秋時天上的白玉輪,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單拎出一顆,都是大韶上下挑不出來的極品。


    江慵記得,她上一世鳳冠上鑲嵌的東珠,大小也隻有這些的一半。


    僅僅一顆,就能值萬金。


    “孤願以天上明月,求娶江家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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