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來的,是祁塵的太子與七公主。


    江慵眼皮都沒抬一下,就知道這兩人定然又會掀起不小的波瀾。


    果不其然,兩人的錦靴乍一跨過門檻,就引來不小的驚唿。


    有男眷也有女眷。


    上一世在佳宴上也是如此,因為兩人是雙胞胎,眉眼有些相似,氣場卻天差地別。


    太子李清焰溫文爾雅,好似一塊價值連城的白玉,七公主李嫣之則是嬌蠻可愛,十分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總而言之,都是天人之姿。


    江慵側頭去端詳她兩位姐姐的反應。


    江憐還在因為元承奕對她的冷落鬱鬱寡歡,而江惜卻露出了一副驚喜的神情。


    難道江惜看上李清焰了?


    柔嫩的指腹摩挲著精致的茶盞,江慵心下有了一計,便悄聲囑咐了枝桃兩句。


    枝桃領了命,弓著身子消失在了眾人視線當中。


    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都被對麵的封寰收入眼中


    “君上,方才屬下說的您都聽到了嗎?這大韶規矩頗多,您可莫要貿然衝撞了將三姑娘啊。”


    阿渚見封寰的注意又落在了對座身上,頗為無奈。


    “知曉了,你退下吧。”封寰擺了擺手,視線仍是緊緊追隨著江慵。


    大韶的繁文縟節實在是無趣,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修眉微蹙,他又想起了些令人不快的往事,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眸中的厭煩更添一重。


    連酒都這麽難喝。


    那雙狐狸眼又盯上了那邊席上的江慵。


    隻見江慵又端起一副貴妃的儀態,不緊不慢地剝著麵前外邦新進的貢桔。


    美人就是美人,就連剝個橘子都是這麽賞心悅目。


    封寰盯著那雙白皙柔嫩的手指,腦中忽然閃過幾個字。


    素手破新橙。


    常年握劍生出薄繭的指腹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掃視著宴上假意逢迎的賓客,封寰不禁有些期待,隨後的波瀾,她該如何應對呢。


    甘甜冰涼的橘瓣填入口腔,豐盈的汁水在舌尖炸開,江慵眯了眯眼,順著那道毫不避諱的視線望了過去。


    果不其然,封寰那張帥的慘絕人寰的臉又出現在了視線當中。


    封寰挑眉,絲毫沒有因為偷窺小娘子被抓包而愧疚,反倒是舉起酒盞,遙遙與人碰杯。


    薄唇微動,好似說了什麽。


    可江慵離得太遠,隻能看著他的唇瓣微微翕動,全不出其中含義。


    不容得她多想,聖上元簡,太後以及靜妃蘭妃四人入了合慶殿。


    在場賓客紛紛行禮,共問“聖躬萬安”。


    元簡病懨懨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喊了聲免禮,便率先落座。


    “今日是正旦佳宴,又恰逢太後六十壽宴,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日子,各位國君與諸位愛卿莫要拘束,好好喝上幾杯才是!”


    話音剛落,外頭便湧入一群身著豔麗紗裙的曼妙女子,隨著絲竹之聲款款起舞。


    一溜宮娥也為賓客們呈上滿目精致的餐點,伴隨著窸窸窣窣的驚歎之聲,正旦佳宴便算是開始了。


    原本隻有幾碟果餞蜜桔的小幾上登時被各色菜品堆滿,元簡雖然一向崇尚節儉,但此次正旦佳宴顯然是下了大手筆。


    目光所及之地,皆是昂貴食材。


    江惜看的眼都直了,迫不及待地執箸夾起一塊白玉蹄髈送入口中,嚼著嚼著,她不免又偷偷瞧端詳起江慵來。


    即便是能在儀態與衣裙上做足功課,在眾人麵前做得滴水不漏。


    但寒酸就是寒酸,這樣一個眼皮子淺且沒見識的鄉野丫頭,若是殿前失儀,又露出那樣一副蠢笨樣子,那豈不是會貽笑大方?


    令她瞠目結舌的是,江慵舉止依舊端莊,箸勺與碗碟碰撞之間,竟然半分響動都聽不見。


    枝桃不知何時也迴來了,在江慵身側服侍著,細細剔去魚刺與肉骨。


    江慵入了宮,胃口本就不佳,再麵對著這樣一桌葷腥油膩之物,更是難以下咽。


    可她麵上卻看不出半分不妥,仍是眼睫低垂,一點一點地往口中送食物。


    隻不過有心之人多看一會,便能注意到,江慵用的多是素菜,尤其是那道香油菜心,已經下了一小半。


    “姑娘,您稍微用點魚肉吧,隻吃素菜身子會吃不消的。”


    枝桃往江慵碟中送入一塊瑩白的魚肉,“奴婢瞧著這黃骨魚很是細嫩,又是與火腿一同煨的,應該很是鹹鮮。”


    江慵輕輕點頭,將魚肉送入口中。


    “不錯。”


    枝桃聞言,小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繼續埋頭剔魚刺去了。


    江慵又吃了一口香油菜心,感覺有些反胃,連忙喝了口冷酒壓了壓。


    不管是多麽稀罕的菜色,上一世她都已經吃膩了。


    禦膳房的手藝雖好,卻因為侍奉帝王而不得不謹小慎微,創新菜色極少。


    今日佳宴上的菜,前世都是流水似的湧進她的宮中。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觥籌交錯間眾賓客麵上皆是或多或少浮上了醉意。


    原本的舞姬也悉數離場,元簡有些不盡興道:“怎的這就結束了?再來些歌舞!”


    一旁的內侍小聲道:“陛下,您不是想讓各位大人的千金與公子獻藝嗎?”


    元簡一拍腦袋,笑道:“對,對,朕把這茬給忘了。”


    “總是聽聞各位愛卿家中才子才女的美名,卻總不得見,今日有機會,有什麽本事統統使出來。”


    “若是能得母後青睞,朕重重有賞!”


    太後在一旁也是笑意盈盈,眼睛卻不住地在女眷席位上掃視,一副精明算計的神色。


    當朝太子元承乾,她的親孫兒娶的第一任太子妃早早薨逝,滿朝上下的女眷她幾乎相看遍了,愣是找不出能入得了她眼的人。


    於是她將算盤打到了別國地界中。


    祁塵的李嫣之,倒是不錯的人選。


    人生的俊俏,地位又尊貴,配她的心肝孫兒極佳。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熱,李嫣之忽覺周身惡寒,裹緊了身上的兔絨披肩,將湯婆子攏在懷中。


    太後的目光又落在江慵身上。


    隻見少女脊背挺得筆直,舉手投足之間雍容貴氣,難以想象是出身於武將世家。


    這江家的門戶低了些,容貌倒是絕色,太後摸了摸下巴,心道太子若是能看得上,可以一同抬進宮中做個側妃。


    江慵的眸子忽然望了過來,她來不及收迴目光,與人碰了個正著。


    誰料想這位千歲貴主竟然被人淩厲的目光刺的有些心虛,她喝了口熱茶,掩飾著心中的惴惴不安。


    再看去時,江慵隻是笑著頷首,遙敬了太後一杯酒。


    涼酒入喉時,方才的親和溫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料峭的寒意與殺氣。


    這老妖婆的算盤珠子都要崩到她臉上了。


    上一世她極力撮合李嫣之與元承乾,端的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薩模樣。


    李嫣之滿心歡喜地嫁來,卻發現太子宮中,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元承乾最愛微服流連於煙花柳巷,可他在這些煙花之地並非是尋歡作樂,而是變著法兒地折磨那些女子。


    隻因他幼時受過宮中乳母與女官的欺淩,致使他心性扭曲,將折磨女子當作消遣手段。


    前一位太子妃就是這樣被折磨而死,可因她家權勢低微,家中鳴冤無門,隻得草草作罷。


    而李嫣之也是不堪其擾,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但元承乾又不敢真的把她玩死,就隻能每日再用些金貴藥材吊著她一口氣。


    若真要眼看著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小公主落入虎口,香消玉殞,江慵做不到。


    她的視線落在與元承奕嬌羞對望的江憐身上。


    那就隻能讓她這位“好姐姐”替替李嫣之了。


    又喝了一口酒,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一場正旦佳宴給家裏兩位姐姐都安排好了歸宿,不知道二房三房那邊該如何答謝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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