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原本低著頭,一動不動,慕容月剛開始來到這裏的時候,也沒見他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可一聽到“慕容羽”三個字時,那人“嗖”的一下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慕容羽?慕容將軍?”


    慕容月道:“是我。”


    慕容月站在火光中,黃色的火焰映照在她的側臉上,她神情淡然,身著軍裝一身正氣,在這昏暗的地牢中,格外的讓人心安。


    “真的是你?慕容將軍?”陳輝低聲詢問,他被關在這裏,不見天日,昏暗的環境突然來了光亮,他有些不太適應,他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在確認眼前人確實是慕容月後,他的瞳孔放大,一臉震驚,他不曾想過,慕容羽會出現在這裏。自從被關入暗牢,他想過可能會有人來,但他絕沒有想到會是慕容羽,他為何會來此,他不解。


    心中雖然疑惑,但他還是從地上站起來,禮節不能廢,他起身拱手向慕容月行禮,但動作完成的有些困難,他身上的鐵鏈阻礙了他的行動,他的力氣並不能將鐵鏈舉起,他慚愧道:“慕容將軍見笑了。”


    慕容月迴禮,道:“大人不必客氣。”


    陳輝見慕容月禮數有加,對他很是恭敬,但沒有因為他眼下的處境而怠慢他,心裏很是感慨,但他疑惑他為何來此,又是如何來此,這次暗牢知道的人並不多,更何況他一個外人。


    他心裏疑惑,眼睛卻不顯著,他觀察慕容月的身後,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


    慕容月注意到他的眼神,道:“沒有別人,大人放心,隻有我一個人。”


    陳輝確實沒有看到其他人,周圍的一切如同原先一般,靜悄悄的,他收迴目光,轉投到慕容月身上,道出心中疑惑:“將軍怎麽知道在此處?”


    慕容月道:“是陳逐將軍告訴我的,眼下他正在外麵與守衛周旋。”


    短短幾句話,便道明緣由,陳輝明白是陳逐幫助慕容月來到這裏,陳逐素來仰慕慕容羽,他能幫忙倒也在意料之中。


    但為何相幫,陳輝繼續問道:“將軍為何來此?”


    慕容月道:“有些事情想確認,便來了,可有叨擾到大人。”


    陳輝笑道:“這個時候,哪有什麽叨擾不叨擾,左右不過是個關在牢房的死囚。將軍願意來看我,是我的榮幸。將軍剛才說,有事情想確認,敢問是何事?”


    慕容月道:“冒昧拜訪,很是唐突,但是有些事情我如果不確認,我心難安。我就直說了,我想知道河昌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是什麽原因逼得大人你不得不投降?”


    陳輝神色凝重,他望著慕容月道:“將軍為何會覺得我是被逼投降,我記得我從未如此說過?”


    慕容月道:“大人並非貪生怕死之人,若不是事出有因,卻不會出此下策。”


    陳輝自嘲,“將軍與我見麵次數不超過三次,三麵之緣,將軍便知我為人如何?”


    慕容月正色道:“誠如大人所言,我與大人算上今日,才見過三麵,大人為人如何我確實不甚了解。但知曉一人人品,並非隻靠相識相知。”


    慕容月稍作停頓,陳輝饒有興趣道:“那靠什麽?”


    慕容月道:“靠心,人生天地間,萬物皆有情,心之所係,心之所往,一切皆順從本心。人所行之事既出自本心,我觀大人行事,可見大人本心,既知大人本心,那大人人品如何自然知曉,大人說是也不是!”


    “本心……”陳輝輕聲低語。


    慕容月道:“我率慕容軍南下前,曾派人打聽南邊的相關情況,根據傳迴來的信息,我有一個疑問,望大人解惑。”


    陳輝還在琢磨慕容月所說的本心,沒想到她話鋒一轉,又拋給他一個問題,他抽迴思緒,道:“有何疑惑,將軍請講。”


    慕容月道:“周楚之戰打了三年,三年時間,南邊諸城一座座陷落,有些是被攻陷的,有些是如同河昌城這般主動投誠的。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河昌城地處要隘,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據我所知,這三年的時間,南楚對河昌城發動的進攻大大小小戰役不下十餘次,為何前幾次不見大人投降,怎麽選在此時?”


    陳輝不曾想慕容月問的竟是這個問題,他一時語塞,“這……這……”


    慕容月又道:“讓我想一想,大人前幾次為何不降。難不成是因為前幾次來攻打河昌城的都是南楚普通軍隊,大人瞧不上,覺得投降沒有麵子。這次眼見南楚攝政王親自帶兵前來,心中按耐不住的歡喜雀躍,故而迫不及待就開城投降啦?”


    “無稽之談!見到楚人我怎麽會歡喜雀躍,你莫要信口雌黃,胡說八道。”陳輝惱怒,他怎麽可能是慕容月口中這般的人。


    慕容月見陳輝神情氣憤,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想,她繼續道:“大人說的沒錯,我剛才所言確是無稽之談,大人斷然不會見到楚人歡喜雀躍,此非大人本心。在之前的戰爭中,大人之所以沒有投降,我猜是因為大人深知知道自己是周人,是河昌城的父母官,城在大人便在,大人殫精竭慮,一心為民。大人你是寧願身死也要護住這一方百姓。若非萬不得已,逼得大人你不得不投降,我想大人你絕不會走上此路。”


    慕容月神情嚴肅,義正言辭道:“大人!我說的可對?”


    陳輝望著慕容月,神情動容,他一心為民,但奈何世道黑暗,他奮力掙紮,卻難以改變。雖已經做好了背負罵名,以身赴死的準備。但眼下被慕容月看破真相,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希望被別人理解的。


    但理解又如何,大錯已經鑄成,迴天乏術,他的結局早已經注定,何必再拖一個人下水。思慮再三後,道:“這件事與將軍毫無幹係,將軍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將軍請迴吧。”


    他轉過身,背向慕容月。


    慕容月早料到他會有如此反應,迴應道:“陳大人,我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你此番言行是不想牽連於我,但我既然來了,便是考慮好了後果。大人若願意信我,便將真相告知,若大人覺得我並非可信之人,我自會離開,絕不叨擾大人。”


    慕容月站在那裏,她沒有後退,她在等待陳輝的選擇。


    陳輝麵朝牆壁,沉默不語,許久,他歎了一口氣,“哎,也罷。”


    他轉過身,看向慕容月,少年人英氣勃發、眼神堅定,即使是在這黑暗中,也難以掩蓋她的風采,她站在那裏就像是一道光,一道照亮人心底的光。他心頭一暖,“也許我可以信她。”


    他對慕容月道:“沒想到,時至今日,能理解我的人,竟是慕容將軍,真是三生有幸。既然將軍想知道,我便告訴你,是非功過,將軍聽完,自行判斷。”


    慕容月心喜,公斤到:“大人請講,我洗耳恭聽。”


    陳輝道:“將軍用兵如神,應知道河昌城地理位置特殊,背靠祁山,昌河環繞,正所謂天時地利,易守難攻,這也是三年時間南楚雖屢屢進攻,但河昌城依然堅守的原因。但即使是再堅固的城池,裏麵若是出了問題,外麵再堅固也是宛然……”


    慕容月驚訝,“裏麵?裏麵出了什麽問題?”


    陳輝並沒有馬上迴答,他話鋒一轉,道:“大人身處北疆,可曾了解河昌,可知上一任城主的事情?”


    慕容月皺眉,迴憶道:“關於上一任城主,我所知不多,隻知道上一任城主是因為貪墨,被聖上革去公職,捉拿下獄。大人為何這麽問?”


    陳輝道:“貪墨,是啊,貪墨,這簡單的二字,毀了多少人,多少事。”


    他感慨道:“上任城主蔡儈在任十年,收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整個河昌城被他折騰是滿目瘡痍,民不聊生啊!”


    慕容月心裏揣度,“蔡儈,也姓蔡,那個時候要抓拿陳輝的大人也姓蔡,這裏麵難道有什麽關聯?”


    陳輝又道:“我至上任來,雖有心求變,但人力終究有限。說來慚愧,沒有讓河昌城百姓過上好日子,我這個父母官當得不稱職。”


    慕容月道:“大人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大人,剛才提到上任城主姓蔡,可是與悅客廳的那位蔡大人有所關聯?”


    陳輝道:“將軍睿智,確實有關,蔡儈與蔡岩乃是族親,算起來蔡岩乃是蔡儈的表兄。五年前,蔡儈貪墨是我上書朝廷揭發,今日蔡岩在廳上咄咄相逼,皆源於此。”


    慕容月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大人不畏強權,令人敬佩。”


    陳輝搖頭,“我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但我做的還不夠好,遠遠不夠,我原本想恢複河昌,讓百姓安居樂業,但奸臣當道,無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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