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雨,早上的時候雨才漸漸停了,花園裏的池塘漲滿了水,池水變得渾濁,帶著泥漿的雨水打在圓台上濕漉漉的,人走在上麵很容易打滑摔倒。


    雨停後仆人們著急忙慌地帶著清掃的工具趕到圓台開始清理上麵黏附的淤泥,許是下過雨池塘裏的淤泥變得更加鬆軟,打在池塘裏的木樁開始有些鬆動,仆人爬上圓台的時候加重了圓台的重量,圓台向池塘一側開始傾斜。


    趴在上麵幹活的仆人們驚慌失措,紛紛掙紮著從圓台上下來,圓台在池塘邊左右搖擺的晃了一會兒,最終歪歪的斜立在那裏,仆人將此時稟報給張全,急的張全是抓耳撓腮,老爺千叮嚀萬囑咐要讓小姐好好練舞,誰也不許打擾怎麽就出狀況了。


    沒辦法他隻能先派人通知小姐現在不要到池塘邊免得摔倒受傷,再派人把昨天建造圓台的木匠都給抓來搶修。


    .


    裘晴雯安靜的坐在長廊邊的美人靠上,雙手托著下巴,目光淡然的看著遠方的天空。


    雨過天晴,湛藍色的天空中出現一道絢麗的彩虹,從地麵的這一端彎彎的延伸到天空的另一端,像一座美麗的圓形拱橋橋屹立在天邊,彩虹的顏色由淺青至深紫,柔和的色彩過渡,若潑墨一般,浸染在藍色的天空畫卷中。


    色彩斑斕的彩虹照應在裘晴雯的眼睛裏,閃爍著美麗的光芒,她渴望著自己能像天邊的彩虹自由自在的綻放。


    婢女鶯鸝從房中拿來一件輕紗披風披在她的肩上,道:“小姐,早上露水重,您待在這裏小心著涼。”


    裘晴雯把肩上的披風往身上攏了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憂傷,“鶯鸝,我倒是希望著涼呢,著涼了就不用每天練舞,你說我這樣想是不是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她輕歎一口氣,從美人靠上站起來往花園的方向走去,鶯鸝緊隨身後跟上,才走到花園的入口拱門處,一個衝衝忙忙的仆人就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對她說道:


    “小,小姐,張管家讓您今天先不要去練舞,讓你先迴去,等他通知再,再過來。”


    鶯鸝拍了一下那仆人的肩膀,道:“你慢點,你這樣說話我們小姐怎麽聽得懂,為什麽不用過去,發生什麽事情?”


    仆人喘了一口氣,道:“早上的時候池塘上麵的那個舞台塌了,張管家正派人搶修呢,現場一片混亂,張管家怕衝撞到小姐,所有特地派我過來通知你們的。”


    “塌了?”鶯鸝顯得特別高興,“太好了,小姐終於不用再受苦受累了,這是老天大眼啊,我們知道了,你迴去吧。”


    仆人小聲嘀咕:“隻是稍微倒了一些,修好了小姐還是要過去的。”


    鶯鸝不理會他,催促著他趕快走。


    她轉身拉著裘晴雯的胳膊道:“小姐,你聽到沒有老天爺聽到你的心聲,特地把舞台弄塌的,你這下可以不用天天過去練舞了,你不開心嗎?”


    裘晴雯臉色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她平靜的說道:“塌了又如何,修好了不是還可以接著用,有何開心的,鶯鸝你去把舞娘叫到我房裏來練舞。”


    “小姐。”鶯鸝攔住即將離開的裘晴雯,憤憤不平道,“您都練舞練了七天,腳跟都快磨破了,您還不休息休息,舞台塌了又不是您的錯,張管家都沒讓您改地方練舞,您這麽辛苦幹嘛。”


    裘晴雯:“左右都是要練得,若此時不練舞,我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


    鶯鸝見她也不是很執著,覺得還是有機會的,便道:“小姐難道除了練舞不想做些什麽?”


    “做些什麽?”裘晴雯迷茫的抬頭望望天空,蔚藍的天空中幾朵淡淡的雲朵飄蕩在這裏,無憂無慮的樣子,她有些羨慕,道:“鶯鸝,你說人為什麽不能像天上的雲朵一樣,想飛到哪,就飛到哪去呢。”


    這不是在談論接下來幹什麽嗎,怎麽扯到雲朵上麵去了,鶯鸝莫名其妙的隨著她抬頭看天空,一隻小鳥撲閃著翅膀從她頭頂上飛過,她突然靈光一閃,一跺腳,道:“有了。”


    她神秘兮兮地對裘晴雯,道:“小姐剛才說相像天空中的雲朵一樣,我有辦法實現。”


    “什麽辦法,你快說。”裘晴雯急切道。


    鶯鸝道:“小姐先告訴我,你想飛到哪裏?”


    “飛到哪裏?”裘晴雯歪著頭思慮一番,道,“我想飛迴涼州城,我想看看母親,我想迴家。”


    鶯鸝道:“迴家嘛怕是不行,不過啊,我可以把它幫小姐迴家。”


    “它?它是誰?”裘晴雯問道。


    “小姐你等著,我馬上就迴來,很快的。”鶯鸝拋出一個懸念也不解釋,朝裘晴雯調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轉過頭一溜煙跑走了。


    .


    沒過多久,鶯鸝從花園的拱門外迴來了,她把雙手背在身後,身後似乎藏著什麽東西,隱隱約約像長得一對翅膀。她滿臉堆著笑踩著小碎步走過來,跳到裘晴雯跟前,道:“小姐,你猜猜我身後的是什麽猜對有獎哦。”


    裘晴雯伸手就往鶯鸝身後抓去,還在鶯鸝反應快,倒退著躲了過去,她告饒道:“好妹妹,別再捉弄我了,快給我看看。”


    鶯鸝不再賣關子,她把手從後麵伸出來,“看,小姐,這是什麽?”


    一隻蝴蝶狀的彩色風箏被她握在手中,兩扇彩色的翅膀張開著,蝴蝶的頭上伸出兩隻金黃色的觸角,色彩繽紛,格外的好看。


    “風箏,是風箏。”


    裘晴雯心裏說不出有多高興,她從鶯鸝手上的接過風箏,抱在懷裏,輕輕地撫摸著風箏上的蝴蝶圖案,低語著:“這是娘親送我的風箏,我最喜歡它了,我記得當時收拾東西的時候不見了,你是怎麽找到的?”


    鶯鸝拍拍胸脯,自豪道:“這有什麽難得,隻要是小姐想要的,小姐不用說鶯鸝都知道的,前幾日湘水收拾雜物房的時候發現的,風箏被夾在一個櫃子裏,應該是平吉那個小丫頭收拾東西的時候馬虎亂放,不過還好沒弄壞,小姐你看它還好好的。”


    裘晴雯道:“別怪她,她還是個孩子,你迴頭替我謝謝湘水。”、


    鶯鸝道:“謝他幹啥,他也是無意發現的,又不是特意為了小姐。”


    見她心口不一,裘晴雯打趣她,道:“他當然不會為了我找這個風箏,他呀,一定是為了哪個強嘴不肯承認的丫頭,可惜這丫頭臉皮薄不肯領情,這叫他如何是好啊。”


    “小姐,你再取笑我,我不搭理你了。”鶯鸝羞得紅了臉,她扭過頭不理睬她家小姐。


    裘晴雯拉拉她的衣袖,討好的說道:“好妹妹,真的生氣啦,別不理我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別生氣啦,我家鶯兒對我最好了,鶯兒怎麽舍得不理我呢,笑一笑嘛。”


    年少無憂,生氣來得快去也快,鶯鸝架不住她的軟話,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啦,我不生氣就是,小姐我們來放風箏吧。”


    “恩恩。”裘晴雯見她不生氣還願意與她一起放風箏別提多高興了,她頻頻點頭,道“放,放,我們快開始吧。”


    “這裏可不行。”鶯鸝環顧四周,池塘離著並不遠,張管家和一群木匠正在那裏熱火朝天,隱約中她還能聽見張全破口大罵木匠的聲音,在這裏跑來跑去放風箏不是找挨罵嘛。


    裘晴雯道:“那我們去哪裏?”


    鶯鸝一手托著下巴,軲轆軲轆地轉著眼珠子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樣子,突然笑得賊兮兮地看著裘晴雯道:“小姐我們去後院放吧,那裏有個荒蕪的空地,平時沒什麽人過去,我們去那裏放風箏不會有人打擾的。”


    “好,我們就去那,鶯鸝快走。”裘晴雯拉著她的手,歡快的向後院跑去。


    裘府的後院緊鄰著隔壁的府邸,中間用一堵高高的圍牆隔著,圍牆下是一塊光禿禿的空地,裘玠原本想在這裏建一座三層高的樓閣,俯瞰全府的風景。但考慮到隔壁府邸的主人便打消這個念頭,他一時沒想好要用這塊地幹嘛,就一直空在那裏。


    平日裏空地沒什麽人打掃,漸漸的長出一些雜草,鶯鸝引著裘晴雯來到這裏的時候發現地上的雜草,裘晴雯有些為難,若是在雜草中跑來跑去一定會傷到腳的,她不太確定的看著鶯鸝,道:


    “鶯鸝,這裏可以放風箏嗎?”


    粗野慣了的鶯鸝並不覺得這裏不好,不過考慮到小姐是個細皮嫩肉的千金大小姐,她有些犯難,不過她鶯鸝可不是這麽容易服輸的,她對裘晴雯道:“小姐你拿著風箏站在這裏別動,看我的。”


    她掄起袖子,大搖大擺的走進空地,蹦蹦跳跳的把上麵長出來的野草都踩倒,一棵棵服服帖帖的倒在地上,費了好一會功夫她終於把冒出頭的野草都踩扁在空地上。


    整個空地看起來就像是鋪著一塊翠綠色的地毯,別有一番特色,裘晴雯拍著手,稱讚道:“鶯鸝,你真厲害。”


    空地中央的鶯鸝累得彎著腰,雙手撐在大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見小姐在誇她,她還不忘得意的吹噓道:“小姐,我鶯鸝為了小姐什麽都能做,小姐你就放心的玩吧,天塌下來有我鶯鸝替你頂著。”


    裘晴雯拿著風箏開心的跑到她身邊,見她滿頭是汗,拿出手帕輕輕地替她擦汗。


    鶯鸝直起腰來,拿起她手中風箏的線軸放出一點細線拽在手裏,把線軸交還到她手裏:“小姐,你來放,我在後麵幫你舉著風箏。”


    裘晴雯看她有些累:“要不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你都流了好多汗。”


    “誰說我累了,我沒事,你看我精神得很。”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貼在臉上的幾根頭發胡亂的理到頭上,不服氣的說道。


    她從裘晴雯手中接過風箏,用手抓住風箏骨架的中心條,向後倒退了幾步,將風箏高高的舉起,使風箏略向前傾斜。她大喊著:“小姐,我準備好了,跑起來吧。”


    綠草鋪成的地毯上,一位身著鵝黃色羅裙的姑娘左手拿著線軸,右手拉著風箏線,迎著風的方向歡快地跑了起來,輕柔的衣裙在風中飄舞,爽朗的笑聲在微風中飄蕩,一隻色彩豔麗的蝴蝶風箏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


    .


    演武場剛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些泥濘,場外的一處長廊上站著兩個男人,其中身著玄色錦袍的男人,墨色的長發隨意的在身後,他慵懶地抬起頭,眯起狹長的丹鳳眼,望著天空中飛舞的風箏,蹙眉問道:“隔壁的府邸現在住著誰?”


    旁邊身著黑衣的男人迴答道:“殿下,那府邸現在住的是征西將軍裘玠,他原本是北疆涼州城的城主,西戎入侵北疆的時候他因為狙擊西戎軍有功,得到皇上的封賞。皇上著他入朝議事,並將這座府邸賞賜給他。”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聽說這裘玠是出了名的貪婪,在涼州城的時候就搜刮民脂民膏,欺上瞞下,牟取不義之財。此次進京隨行的身後跟著長長的車隊,每輛馬車都滿載貨物,粗略數去竟不下二十輛,若隻是行李恐怕沒人相信。其中五輛馬車直接開進了閻太師府。至於在這風箏,多半是裘府裏的女眷放的。”


    “裘玠”玄衣男人玩味地咀嚼這兩個字,冷笑一聲,犀利的眼眸驟然閃過一絲刻骨的寒意,低沉的聲音充滿著魅惑,喃喃道:“有意思,這洛陽城是越來越有意思。閻顯想玩花樣,那就讓他玩,他搞出的名堂越多對我們越有利,我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地方。”


    他收迴目光,“西風,把弓箭給我。”


    侍衛西風將旁邊木架上的一把柘木長弓遞到他手中,玄衣男人眼神淩厲地看著放置在演武場盡頭的箭靶,嘴角勾起邪魅一笑,弓成滿弦,手指一鬆,銳利的長箭劃破了空氣,發出尖銳的唿嘯聲,正中箭靶的紅心,箭尾處微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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