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兒站在香閣門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進去,卓雅姐姐讓她去端茶的時候說自己不太舒服,現在她又把門關上了,她應該是難受的想上床休息吧。這時候她若是不知好歹闖進去惹怒她可怎麽辦。


    手裏的熱茶還冒著煙,離晚上還有一些時間不如讓姐姐休息一會兒,姐姐也怪可憐的。


    她在香閣門口蹲了下來,小心的捧著手裏的熱茶,心想著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像卓雅姐姐那樣漂亮,可以穿那麽好看的裙子,姐姐卻不喜歡一心想逃出去,她說她還有父母要照顧她不能呆在這裏。


    可她呢,她六歲就被賣到忘憂樓,她的父母在哪,若是有一天她離開這裏她應該去哪裏找她們。她不知道,也許她永遠都不可能離開忘憂樓。


    走廊上響起一陣重重的腳步聲,鵲兒還來不及站起身來,一個肥碩的人影已經出現在她的麵前,她害怕的抬起頭就看見老鴇那張兇神惡煞的臉孔,她輕聲喚道:“秦媽媽。”


    老鴇一腳踹在她的心口上,手裏滾燙的茶水散了她一身,她慘叫一聲,摔倒在走廊上,瘦弱的手臂被熱茶燙的通紅,她疼得不敢碰自己的手臂,躺在那裏無聲的掉著眼淚。


    老鴇彎下腰揪起她的耳朵,喊道:“起來,哭什麽哭,我讓你伺候卓雅打扮,你不在裏麵跑外麵偷懶啊。”


    “秦媽媽疼,求您快放手,快放手。”鵲兒被揪住耳朵疼得從地上爬起來,她痛苦的哀求道,“我沒有偷懶,我是給姐姐端茶去了,您饒了我吧。”


    “端茶?誰讓你蹲這裏端茶,茶呢?”老鴇沒有放手,繼續問道。


    鵲兒委屈道:“姐姐說她不舒服讓我給她端熱茶去,我迴來的時候姐姐關著門,我想讓她多睡會就蹲在這裏等她。茶,茶剛才讓您踢翻了。”


    老鴇鬆開她的耳朵,看了眼摔碎在地上的茶杯,心疼道:“哎呦喂,你說你個笨手笨腳的,端個茶你也不會,這杯子不要錢的啊,摔碎了你賠啊,你賠的起嗎?罰你兩天不許吃飯。”


    “秦媽媽,我”鵲兒還想解釋,可老鴇已經不想再跟她說話,一把把她推開,鵲兒沒站穩摔倒在地,手掌壓在地上摔碎的茶杯碎片上流出血來。


    老鴇全然不顧地上的鵲兒,她抬手猛拍了幾下卓雅的房門,拍了半天也不見卓雅開門,她附耳貼在房門上,還是聽不到任何動靜,她有些心慌,猛推開房門。


    房間裏很安靜,床榻上隱約躺著一個人,老鴇鬆了口氣,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耐著性子,道:


    “卓雅啊,我知道你不想接客,可這不是沒辦法嘛,你既然已經被賣到這裏,你就要認命。隻要你乖乖聽話服侍好太師,金山銀山你要啥有啥,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床榻上的人紋絲不動,老鴇覺得不對勁,她掀開被子,裏麵哪是卓雅,而是兩個並排的繡花枕頭。“這這,這怎麽迴事?”


    她四處翻找,把整個床榻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著卓雅的半個人影,她注意到朝著外牆的一扇窗戶敞開著,她跑到窗前一看,一條粗繩懸掛在那裏繩子的底端垂在巷子的地上。她大喊道:“哎呀,不好了,小蹄子跑了,這下我可怎麽辦啊。”


    老鴇哭喊著往房門外跑去,龜奴趙貴聽見喊聲從樓下衝上來,眼見老鴇從裏麵衝出來趙貴躲閃不及,兩人迎麵撞上,老鴇體型龐大壓倒趙貴,“砰”的一聲兩團肥肉結結實實的摔倒在二樓的走廊上,揚起很大的灰塵,忘憂樓的房屋微微震動。


    “呸呸呸”老鴇吃了一嘴的灰,她艱難的從地上爬坐起來,吼道:“那個不知死活的竟敢衝撞老娘,不想活了,給老娘站出來。”


    屁股底下傳來微弱的聲音,“秦媽媽,是我趙貴,你趕快起來,我快被你壓死了。”


    老鴇低頭一看,還是真趙貴,她就覺得這地板今天怎麽軟綿綿的,原來是趙貴在下麵躺著,她嚐試著自己站起來,可她太胖了,又跌坐出去。底下的趙貴悶哼一聲,覺得自己的腰要被她坐碎了。


    她對傻坐在那裏的鵲兒吼了一句,“你個賠錢貨傻在那裏幹嘛,還不過來把我扶起來。”


    鵲兒偷偷摸了一把眼淚,從地上站起來,她小跑到老鴇身邊,使出吃奶的勁才勉強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老鴇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甩開她的手,對地上的趙貴道:“別躺著了,趕快給我起來。卓雅跑了,你快給我追啊。”


    趙貴扶著牆站起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奶奶的,又逃跑這都第五迴了,再讓老子抓迴來,看老子抽不死你。”


    他罵罵咧咧的走下樓去,老鴇在後麵嚷道:“帶上家夥,抓住了別問,好好給我打。”


    .


    看趙貴帶著一班人抄著家夥消失在大門外,老鴇揪著的心並沒有放下,這樓上的太師還等著呢,她要怎麽迴話啊,沒辦法也隻能照實稟報,她三步並作兩步爬上三樓,站在暖閣前麵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心想著橫豎是死,她閉上眼睛,硬著頭皮就往裏麵闖去。


    裘玠退出暖閣,才一轉身就迎麵撞上闖進來的老鴇,他看也不看,抬腳踹過去,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擋爺的道,活膩了吧。”


    那老鴇被狠踹在地上,手捂著胸口嘴裏哎呦的叫喚,她慢慢的跪起來,說道:“裘大人,我該死,我該死,我不是故意衝撞您的,您大人有大量繞了我吧。”


    “哼。”裘玠看著跪在地上的老鴇,臉色一變笑道:“哎呦是秦媽媽,誤會誤會。你沒摔疼吧。我扶你起來。“


    他把老鴇從地上扶起,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我前陣子送來的那姑娘你調教的如何了,趕快把她叫過來,太師等著呢。”


    老鴇才站起來又跪迴地上,嘀咕著:“我該死,我該死。”


    裘玠有些不耐煩,他抓起老鴇的衣領把她從地上提起來,吼道:“我說什麽你沒聽見嗎,把卓雅給我帶過來。”


    “裘大人,卓雅她,她逃跑了。”老鴇戰戰兢兢地迴答道。


    “什麽,跑了?”裘玠一把把她摔在地上,惡狠狠道,“你確實該死,好好的人你都看不住留你何用。”


    他發了狠勁用力的踹了老鴇幾腳,老鴇吃痛躺在地上不停的打滾,嘴裏還不停地哀求著:“哎呦,大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外麵的聲音驚動了暖閣裏麵的閻顯,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外麵的人聽到,“裘大人,怎麽迴事。”


    聽見閻顯在叫他,裘玠收住腳,看來是瞞不住了,他伸手拽著老鴇的頭發,把她拖進暖閣,摔在暖閣內的地毯上。


    裘玠上前一步行禮,迴答道:“太師,這老鴇膽大包天,我精心為您準備的美人竟然被她放跑了,我正在教訓她呢。”


    “跑了?哼。”閻顯推開身上的美人,晃著肥碩的身軀從軟塌上坐起,俯視著趴在地上的老鴇,陰冷的說道,“秦媽媽,你可真是厲害,生意越做越大連我都不放在眼裏。我看你這忘憂樓是不想再開下去了吧。”


    老鴇跪爬到閻顯腳邊,帶滿金戒指的手指抓著他的衣裾,哀求道:“太師不要啊,你千萬別關了我的忘憂樓,沒了這樓我就活下去了,我已經派人去找,馬上,馬上就能把人帶迴來,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閻顯無動於衷。


    老鴇注意到軟塌邊被冷落的美人,朝她使了使眼色,道:“雲裳,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過去給太師倒酒,沒看見太師的酒杯都空了,迴頭看我怎麽收拾你。”


    雲裳不情願的站起來,這老鴇自己做錯事找她當擋箭牌。她撇了老鴇一眼,比劃了一個八的手勢,老鴇知道她這是在找自己要賞錢的分成呢,沒辦法隻能點頭答應。


    看老鴇點頭,雲裳馬上轉變笑臉,她端起桌上的酒杯斟滿一杯美酒,扭動著水蛇腰走到閻顯身邊,柔軟無力的手纏上他的脖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嗲嗲的撒嬌道:“太師,那卓雅不過是個鄉下丫頭,跑了就跑了,您生這麽大氣幹嘛,您消消氣讓雲裳好好伺候您。來,我喂您喝酒。”


    閻顯陰著臉,推開雲裳。


    老鴇急了,“太師,您要是不喜歡雲裳,我,我再給您找其他姑娘,我這忘憂樓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姑娘,您等著我馬上把全樓的姑娘叫來讓您挑選。”


    她說著就想從地上站起,閻顯抓起雲裳手中的酒杯朝她頭上砸去,說道:“本太師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你若不能把這姑娘送到我府上,我就派人拆了你的忘憂樓。”


    葡萄美酒傾灑在老鴇臉上,混合著被酒杯砸中流出來的鮮血緩緩的從她的額頭流下,濃濃的妝容都花了,眼睛黑黑的,她看起來慘不忍睹。


    老鴇捂著額頭跪爬到閻顯身邊,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道:“太師放心,我一定把那小妮子給抓迴來,捆到您府上給您解氣,您可千萬別拆了我這忘憂樓啊。”


    閻顯一腳踹在她腦門上,喝道:“滾出去。”


    老鴇被踹得在地上滾了幾圈,也顧不得爬起來,她繼續翻滾著爬出暖閣。


    站在屏風邊的裘玠局促不安,本想借此機會進一步拉攏與閻顯的關心,沒想到拉攏不成反倒惹怒了對方,為今之計隻能先平息太師的怒火,再緩緩圖之。


    他撩起衣角,單身下跪,說道:“太師,這件事雖然是那老鴇過錯,但下官難辭其咎。下官不該把如此重要的事交代給別人,攪了您的雅興,下官罪該萬死。”


    閻顯還不解氣,他抓起桌上的一盤果盤往裘玠所在的方向砸去,氣喘籲籲道:“你的確是罪該萬死,裘玠,你不過是一個鄉下屠夫生的孩子,若不是我看你有些用處抬舉讓你坐到現在的位置,你以為你是誰敢跟我玩心眼。我告訴你,就你這種人給我提夜壺都不配。”


    裘玠不敢躲,果盤裏的水果砸了他一身,他把粘在眼睛上的一顆葡萄抹去,壓低聲音道:“下官無能,讓太師費心了。”


    閻顯冷眼看著他,話裏含著怒氣:“你不是無能而是得意忘形。京師的榮華富貴讓你樂不思蜀了是吧,狗奴才,你是不是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麽才能來到這天子腳下的,要不要我幫你迴憶迴憶。”


    裘玠把頭趴的更低,放在地上的雙手隱約泛起青筋,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隻聽見他刻意顫抖的聲音道:“下官,下官不敢,下官之所以能來到京師全憑太師厚恩,太師的大恩大德,我,我莫齒難忘。”


    閻顯走到他身邊蹲下,警告道:“難忘最好,我提醒你一句,慕容羽和他的鐵騎還在北疆等著與西戎一戰,報殺父之仇,他要是知道慕容炎是被你出賣才中計死在斷木崖,你說他會不會想將你挫骨揚灰,你說我要不要提醒他一下他報仇報錯了對象?裘玠。”


    裘玠驚慌失措的抬起頭來,抓住閻顯的手臂,渾身發抖的說道:“太師,下官可是為了您能順利鏟除宇文溫才這麽做的,您可不能翻臉不認人啊。”


    “鏟除宇文溫,哼,你做到了嗎,要不是你手下的趙成辦事不幹淨,沒有一起解決了慕容羽,那宇文溫還敢在朝堂上跟我耀武揚威嗎?”


    閻顯站起來走迴軟塌,他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兩手握拳重重的打在桌子上。


    桌子上的青瓷酒瓶和幾個酒杯滾落在地上,發出尖銳的聲音摔成碎片。雲裳見閻太師發怒,心生害怕,她躲閃著起身離開軟塌,跑出暖閣外。


    裘玠連滾帶爬的跪到閻顯身邊,苦苦哀求道:“太師,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下次我一定讓慕容羽和他的慕容軍死無葬身之地。”


    “哼,下次你若還是處理不了慕容羽,你就不用迴來見我了。”閻顯拂袖轉身離開暖閣。


    原先還顫抖的裘玠停止抖動,奴顏婢膝的他瞬間轉換臉色,麵目猙獰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慕容羽,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以泄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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