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這種念頭來的時候,文靜都想痛快地結束自己這破爛的人生。


    她迴憶了一下這短暫的二十幾年,那些可以稱得上活著的日子,還真是少的可憐。


    她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忍耐生活對她的迫害,忍受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膽戰心驚的麵對不知道什麽時候降臨的噩耗。


    小時候在爺爺身邊長大,爺爺生病住院的那段日子居然是活到現在最幸福的時光,那點快樂帶來的活下去的勇氣已經消耗殆盡了。


    結束生命這一個選項一直被安排在文靜的人生計劃裏,她拚命尋找希望,多一點光亮那選項就被推遲一些,稍一鬆懈,它就會變成首選。


    已經三次了,結束生命的按鈕被文靜按了三次,她居然還活著。


    小時候被文大誌吊在房梁上等死沒死成;被裴燁升帶走抹了脖子也沒死成;被裴文中射中墜海都沒死成。


    文靜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命就這麽硬,風吹雨打、千錘百煉,還苟活在人間,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改頭換麵、改名換姓還有這麽硬的命嗎?箏箏想試試。


    她緊握著拳頭站在病房門外流淚,指甲又嵌到掌心裏了,這是離開裴文中之後的第一次,她那些老舊的疤痕又被指甲劃破了。


    或許隻有疼痛才能讓人清醒,箏箏找不到其他辦法,看不清前麵的路。


    每一次迷霧散開的時候她都幻想著可以走到頭,走到未來,但是她錯了,這世上就沒有她能走的路,全都是幻覺。


    她居然還天真的一次又一次陷入假想的世界裏無法自拔,真是愚蠢的可怕。


    可能是因為經曆慣了突如其來的苦難,箏箏冷靜的可怕。


    她有條不紊地在醫院找醫生了解病情,在網上找病例資料,還抽空去學校和老師說明自己的情況。


    箏箏打算休學一年或者半學期,爺爺身邊沒有其他親人,她不放心把爺爺一個人丟在醫院,也沒有錢請護工,隻能自己去照顧爺爺。


    老師聽著箏箏麵無表情、語氣平穩的敘述噩耗,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很理解箏箏的難處。


    但是休學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延遲畢業會影響很多事情,到時候找工作也麻煩。


    大學裏的學業本來就不重,老師建議箏箏按時交作業,其他的時間可以自由活動。


    箏箏對老師很感激,這種情況下有個長輩能替她出出主意,讓她感覺很窩心。


    箏箏接受了老師的建議,整個人忙得像是機器,她確實把自己當成了機器,每天就睡四個小時,往返的照顧爺爺、完成作業。


    爺爺的病情來的很兇,醫生說嚴重的情況可能要進行截肢。


    因為癌細胞擴散,腎髒功能也出現了問題,還有可能要進行移植,那個花費就更多了。


    這種情況,有錢人都不一定能找不到合適的配型,更何況箏箏已經捉襟見肘了。


    箏箏已經習慣了這撲麵而來的噩耗和恐怖的氣氛,仔細想想,哪一次噩耗來之前會提前通知呢?挨打的多了就有經驗了。


    她認真地聽醫生分析病情,臉上連一絲錯愕和難過的表情都沒有,眼淚對於箏箏來說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箏箏的冷靜也讓醫生刮目相看,她稚嫩的臉龐上是不符合這個年齡的成熟和穩重,他看著眼前這個氣質出眾的漂亮女孩也有些於心不忍。


    他聽到了箏箏在走廊上打電話借錢的聲音,那麽冷靜,誠懇的讓人心疼。


    那個老人在醫院的花費他是看得見的,他們顯然不是富人,從眼前女孩蒼白的臉上看得出,她的身體也不是很好。


    醫生寬慰了兩句沒有再多說什麽,他在醫院久了,見過太多的人生百態,他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那個老頭能陪她久一點。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雖然箏箏帶著爺爺在醫院及時地接受了治療,但是他的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海鬼爺爺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怕箏箏太辛苦,不止一次的提起要放棄治療,都被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爺爺看得出來箏箏是真的擔心他,因為好多次他都從箏箏的眼神裏看到了恐懼和害怕,箏箏怕失去他。


    爺爺了解這種孤立無援的恐懼,像是一個人站在風雨交加的破漁船上,四麵都是黑沉的大海,讓人喘不過氣。


    他知道自己說再多都是徒勞,沒有人能放棄黑暗裏的光源,沒有海麵上的燈塔,他也做不到一輩子在海上鬥爭。


    為了以防萬一,箏箏去做了配型,如果這次手術不成功,真正到了要腎髒移植的那一步,箏箏想或許能匹配得上呢。


    她和爺爺沒有什麽血緣關係,爺爺救她一命,她還爺爺一命,這很合理。


    從得知爺爺的病有癌變風險開始,箏箏就已經把最壞的結果想了個遍。


    如果爺爺真的沒了,她也不想再求什麽未來了,她會帶著爺爺的屍體迴到海島上,爺爺說過,他要和老伴兒葬在一起。


    反正她肩膀上有傷,在海島上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不會痛苦幾年了,結果還是一樣的。


    隻要爺爺活著,箏箏拚盡全力也能活下去,但如果爺爺真的死了,她可以認為自己的存在是錯誤的,她愛的人要麽傷害她,要麽被她傷害。


    總而言之,不得善終是老天爺給她寫好的結局,不論怎麽拚命掙紮都改變不了。


    醫生說的情況不是最壞的,至少箏箏覺得老天爺還願意讓她努力一把,就不算絕情。


    但事實上,比起直接宣判死刑,這樣在希望和絕望之間徘徊更殘忍。


    當聽到爺爺有可能要進行肝髒移植的時候,箏箏就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為了湊錢給爺爺做第一次手術,箏箏把自己所有的畫都賣了,她是熱愛畫畫的,她攢的手稿都能裝滿整個衣櫃了。


    自從上一次通過展覽的機會賣掉作品之後,就有不少的人來聯係老師,希望能買到箏箏的畫。


    但當時箏箏因為怕被發現,不想出名,所以都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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