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我迴宮時,還哈欠連連,原本想睡個迴籠覺,前腳剛迴宮,後腳魏公公的徒弟就帶著人過來了。


    “娘娘。”


    徒弟順子公公打著千兒,行完禮後,就讓身後跟著的宮人們將帶來的東西都給拿了上來。


    我原先還疑惑,可一看到熟悉的紙袋子,就明白了。


    “是我娘和我蠢……和我弟弟派人捎過來的?”


    我問完,也不等順子公公迴答,已經歡歡喜喜的過去拆紙袋子了。


    “是呢。”


    順子公公頷首,道:“昨個兒剛送到京城來的,娘娘先看吧,奴才還有事兒,就迴去了。”


    “好。”我應了,就讓水蘇幫忙送他出去,自個兒隻顧著看。


    紙袋子拆開,果然是我喜歡吃的肉幹,還有奶酪,可以拿來做奶茶的那種。


    “真好。”


    我高興地揚起唇角,迫不及待就讓雲珠快派人煮茶,我要喝奶茶!


    “是是是。”


    雲珠也急匆匆的,便去吩咐,而我則是繼續在這一包東西裏頭,搜尋著什麽。


    “咦?”


    我翻來覆去看完了,這包袱裏頭吃的雖然多,但卻好像並沒有看見娘親和弟弟寄給我的信。


    “沒有信?”我喃喃翻完,確定以後,心裏不免湧起一陣失落來。


    為什麽沒寫信?


    之前他們兩三個月就會捎一次信給我,上迴燕雲天來京城的時候,倒是帶了娘親的信,可距離那一次,都已經有小半年了。


    有些奇怪。


    “娘娘,怎麽了?”


    雲珠這時候拿著燒好的茶水過來,準備為我衝泡奶茶了,應該是發現了我疑惑的神色,就湊了過來。


    我簡單解釋了一下,凝眉道:“得空你去問問魏公公,是不是漏在乾元宮了。”


    這些東西雖好,但家書抵萬金呀!


    “沒有嗎?”雲珠也幫我看了看,確定確實如此後,也隻好答應了。


    不多時,奶茶泡好了,熟悉的香味傳來,我吹了吹杯子,輕輕地喝了一小口。


    入口,是甜甜的奶茶味。


    ……


    我唇角的笑容卻頓住了。


    不是我記憶裏的味道。


    漠北那邊,奶製品很多,各色奶酪,奶茶也有鹹味和甜味的,漠北王室裏,包括我父親,都喜歡喝甜味的奶茶。


    呃,除了我娘和我。


    我們喜歡吃鹹味的奶茶,我弟弟對此嗤之以鼻,覺得我倆簡直就是“異端”!


    每迴我和娘親捧著鹹味奶茶喝的時候,他都麵露難色,然後吩咐人,快些拿甜甜的奶酪給他。


    我還趁著他年紀小,忽悠過他喝,蠢弟弟那時候眉頭都擰成一個“川”字了,想要跳起來打我。


    可惜,他還小,打不過我。


    記憶浮上心頭,我看著杯子裏這一碗香甜的奶茶,心裏忽然想著,莫不是蠢弟弟為了故意報複我,特意送甜奶茶奶酪過來的?


    倒是有這個可能,他那樣頑皮。


    但……


    轉念一想,我又覺得不會。


    他是頑皮,若我還在身邊,他有機會騙我喝我不喜歡的甜奶茶,他肯定會這麽做,可我現在是在京城,孤身一人。


    他是重情的,如此情況,哪怕想欺負我,都是不會的。


    為何會如此?


    我皺眉想了想,又隨意挑了幾塊奶酪在我的鼻尖聞了聞,不出意外,都是很甜很甜的那種。


    “……”


    我將奶酪放下,心裏的不安再次濃重了起來。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雲珠!”


    我看向身側坐著的雲珠,她一向對甜鹹倒沒什麽偏好,不過是有什麽喝什麽罷了,自然她是知道我的喜好的,現在也覺得哪裏不對勁。


    “娘娘?”


    雲珠也放下了碗,她似乎想問,我已經立即起身,嚴肅道:“走,咱們去一趟乾元宮!”


    我得問問蕭昱,問問魏公公,弄清楚這些捎來的東西,會不會少了什麽,亦或是……藏著什麽別的信息。


    “是。”雲珠不敢怠慢,我們急急就過去了。


    今個兒在下雪。


    我迎著風雪飛速走著,過路的宮女太監們瞧見了臉上都不免閃過詫異的神色,旋即又服身下來,恭恭敬敬對我行禮。


    我來不及迴應一二,隻顧著自己,但願是我小題大做想多了,可娘親和弟弟,已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在意的人了。


    乾元宮那邊。


    我到的時候,蕭昱才剛剛下朝,正領著幾位大臣往書房那邊走過去呢,我迎麵撞上他們,便對著蕭昱服身行禮。


    “皇上。”


    “嗯。”


    他柔聲應了一聲,許是察覺到了我的臉色有些異常,問道:“有什麽事情嗎?”


    “是……”


    我心中略有些急躁,但看著蕭昱身後穿著朝服的大臣們,他們頭上都戴著花翎,看起來就是朝廷大員。


    其中一個,還是曾經和張家交好的王侍郎,他現在已經是王尚書了。


    他的頂頭上司尚書大人已經致仕,這尚書的位置,便就落到了他的頭上來,這也真是難得。


    他與張家交好,甚至還是姻親關係,竟然沒有因為張家的失勢而受到影響。


    說來這也正常。


    蕭昱要除掉的蛀蟲,從來都隻有張傳英一個人罷了,而張不為自己出麵做到了這一點,反而是幫蕭昱解決了麻煩的。


    蕭昱原本也就禮遇張不為,自然也不會再為難張家,以及那些和張家要好,且沒怎麽做過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情的人了。


    就是此刻,我打量王尚書的同時,他也正用一種不善的目光看向我。


    “皇上。”


    他立即開口,語氣深沉,說道:“臣等要與皇上議事。元妃一介女流,能有什麽比朝廷大事還要重要的事情?”


    “元妃自己拎清楚些,莫要在這兒癡纏皇上。”


    這話十分不善。


    我曉得,作為與張氏不對付的人,王尚書自然恨屋及烏。


    我輕嘖了一聲,眸子掃過王尚書,反唇相譏道:“本宮什麽話都還沒說呢,王尚書就這樣蓋棺定論了,真是急躁。”


    “也不曉得王尚書平日裏在幫著皇上處理朝政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的人?若是,那王尚書可得仔細些,莫要因此犯錯了才是。”


    說完,我也知道現在不好再繼續耽誤蕭昱的正事兒,又服了服身,補充道:“臣妾此番過來,確實是有事的。”


    “但也不是什麽大事,皇上將魏公公暫借給臣妾,臣妾有話想要問問他。”


    蕭昱的神色始終緩和,甚至還迴頭淡淡地瞟了一眼王尚書,然後對我道:“好,你問吧。”


    “魏儀,跟著元妃過去。”他說完,又輕輕拍了拍我的胳膊,這才轉身帶著大臣們進了書房裏頭。


    王尚書臉色難看,話也堵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


    他又輸了!


    堂堂尚書郎,也是個讀書人,怎的嘴皮子功夫還不如一個漠北來的和親公主!?


    他滿臉懊惱,我從他的臉上讀出這一絲情緒以後,嘴角略略上揚,轉身帶著魏公公,進了偏殿。


    偏殿裏很快有宮女過來奉茶,我也並不耽擱事情,開門見山就問道:“魏公公。今個兒順子公公來未央宮時,帶來的東西,已經是所有了?”


    魏公公有些詫異我會問這個,但還是頷首迴答道:“是。娘娘,有什麽問題嗎?”


    “……”


    看他點頭,我的心就微微沉了沉,猶豫片刻,見屋子裏也沒有外人,還是將我心裏的疑慮都告訴了他。


    “我也不知為何,總有些擔心。或許是我想多了……皇上那兒,派過去的使臣,真的見到我娘和弟弟了嗎?他們一切安好?”


    魏公公抿了抿唇,沉思片刻,拱手正色迴答道:“是。使臣迴京以後,說夫人身子已經大好。”


    “至於小公子,他們隻見了一麵,便是他出發去飛虎軍那一日,遠遠瞧著,也是個英姿勃發的少年俊傑呢。”


    聽魏公公這麽說,我抿了抿唇,還是決定追問更詳細的內容,不過魏公公知曉的也不多,最後便提議,要不要過兩日傳使臣和劉太醫進宮來。


    他們在漠北生活了三個月,與我娘親的接觸還是很多的,我要是想要知道更詳細的內容,可以仔細問問他們。


    “也好。”


    我心裏踏實了不少,又有些歉然,道:“真是麻煩你了。”


    說完,我將腰間早準備好的一份禮物送給魏公公,道:“勞煩魏公公幫我打點一二了,他們進宮也辛苦,該送些茶錢的。”


    魏公公掂量手裏的荷包,幾乎吃了一驚,他本想推辭,但我眼神嚴肅,他也隻好答應了。


    “是。”


    魏公公應了後不多時,蕭昱那兒派人過來傳話,要魏公公過去伺候,我這裏也沒什麽事情了,便也先迴未央宮去了。


    三日後。


    臘月十四那日,我在未央宮裏,見到了使臣和劉太醫。


    “近半年不見,劉太醫倒是清瘦了一些。”


    我與他們寒暄兩句,便賜座要他們暫且坐下,詳細跟我講講我娘和弟弟的事情。


    大致的,與蕭昱和魏公公告訴我的差不多,劉太醫更提到了一些細節,道:“夫人身子骨底子還是可以的。”


    “雖然看起來之前病了一場,但好得很快。至於病根,應該也不會留下才是,娘娘可以放心。”


    娘親的身子底子……


    我想了想,娘親身子是還好,就是漠北風霜大些,她上了年紀總也顯露出幾分憔悴,頂多是偶爾得些風寒。


    想著,我又問道:“當年娘從燕州去漠北的路上,曾傷了腿,遇上天氣變化的時候,右小腿總會有些隱隱作痛。”


    “也不曉得這迴夏秋、秋冬季節變化的時候,娘親的腿腳可還好麽?”


    那都是舊疾了。


    大部分時候,喝一副藥,再熱敷便不會有太大的事情,她總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讓我感覺,這不是什麽大事。


    直到有一迴,我偷偷去找她,才發現她躺在小榻上,懨懨的。


    並不是小事。


    隻是,她不願意在我和弟弟麵前表現出來罷了,她隱忍著,不願我們擔心。


    問完,我認真等待著劉太醫的迴答。


    然而,劉太醫卻是一愣,喃喃問道:“夫人有這個病症麽?微臣……似乎並未察覺到。難道是,她一直隱瞞著?”


    !?


    並未察覺到?


    我心頭一跳,腦海裏已經有一個不可思議,荒誕之極的念頭跳了出來,卻又不敢相信。


    “劉太醫!”


    我咬了咬牙,問道:“你見到的那個婦人,有什麽麵貌特征?你給我說說!還有我那個弟弟,他長什麽樣子的?”


    會不會是我那父親,故意派人假冒我娘和弟弟?


    我娘的情況,實際上很糟糕了!?


    然而。


    劉太醫的迴答,又讓我沉默了。


    他描述出來的模樣,和我娘十分相似,甚至我不死心,要他勉強畫一幅畫出來給我看看,依舊是相似的。


    沒有被掉包?


    我沉默片刻,坐在椅子上,腦袋空空的,一時沒什麽想法。


    大概是劉太醫那裏看我臉色難看,有些不安,謹慎地問道:“娘娘,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沒有。”


    我搖頭,實在是說不出來到底怎麽迴事,或許是娘親不想讓人擔心,將腿腳舊疾的事情隱藏了起來。


    畢竟那兒是漠北,我父親他們定然也提防著他的,他和我娘很難有單獨說話的機會,這一點我也從他剛剛和我說的消息裏知道了。


    劉太醫那兒,他沉吟片刻,道:“在漠北時,微臣見底下那些伺候的人,與夫人之間還是熟稔的,應該沒什麽問題。”


    “娘娘暫且放心就是,實在是有什麽,皇上那兒會想法子再幫您打探的。”


    再派人打探。


    我仔細一想,如此倒也可行。


    明麵上派人過去,燕雲天那兒必然會有所防備,私底下偷偷派人去,應該是能打探到一些消息的。


    “也好。”


    我稍稍鬆了口氣,心裏雖然還有一顆大石頭,可事已至此,也問不出更多的消息了,隻能暫且忍耐。


    “辛苦你了,劉太醫。”


    我對劉太醫和使臣說完,又給了些打賞,就讓他們暫且先迴去。


    “是。”


    他們頷首應了,我就讓雲珠送他們出去。


    臨近晌午時,蕭昱來了,他問起了我關於白天找魏公公的事情,我想了想,還是決定都告訴他。


    他聽完,也顯得嚴肅,而後認可了我的說法。


    “你放心。”


    他認真道:“燕雲天那個人詭計多端,朕是知道的。朕已經讓人逗留在附近刺探消息了,隻是暫時還沒有結果而已。”


    蕭昱的話,令我真的安心。


    還好還好,他是懂得的。


    “謝謝。”我十分真誠,此刻都感覺臉頰有些微微發燙了。


    他笑吟吟看著我,低了低頭,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大概也是想讓我安心。


    “明日一早,朕就帶你出宮。”


    蕭昱湊到我的耳朵邊上,小聲說道:“你記得對外說你身子不舒服,再派一個宮女留在寢殿裏裝成是你。”


    “不然到時候被人發現了,朕可沒那麽好出來幫你解釋,知道嗎?”


    他語氣壞壞的,我不免瞪他一眼,氣鼓鼓道:“皇上不幫就罷了,臣妾大不了到處跟人說。”


    “臣妾不在宮裏,是皇上帶臣妾出宮去了。哼,他們到時候就得指著皇上的鼻子說您被妖妃迷惑了!”


    “……”


    蕭昱默了默,無奈歎息,用食指刮了刮我的鼻梁,說道:“你這個促狹的小妖精,好吧,朕答應你就是。”


    “你捅婁子,朕幫你處置,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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