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的日子頗難熬。


    我天性好動,成日要我躺在床上休養鐵定是不成的,悶也悶死了,更何況這養著養著傷的,天氣還一日日熱了起來。


    這天。


    我實在是憋悶,便學著金雞獨立的樣子,一跳一跳想去看看窗外的芍藥花是不是開了。


    而且擁翠閣後頭的竹林裏蟬也愈發多了,一天到晚吵得很,我實在是想把它們粘下來,再順道炸了吃。


    嗯,絕對不是因為我饞了,我其實是怕蟲子的。


    結果……


    我趁著雲珠出去,剛偷偷下床,就被蕭昱提溜了迴來。


    此刻。


    雲珠一手拿著藥碗,一手叉腰,走到我的床榻邊上,語重心長看著我,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小主,快些把藥喝了吧。真是的,還偷偷下床出去走動了,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呢?”


    我被提溜迴來,心情本來就不好了,現在雲珠還“故作姿態”這麽說我,我抄起背後的小迎枕就朝著雲珠丟過去。


    “你這丫頭,欺負我傷沒好,不好下地是不是?快過來,咱倆比劃比劃!”


    我不服氣,嘟了嘟嘴。


    誰知那迎枕剛丟出去,就被蕭昱拿在了手裏。


    他將迎枕放到我腳邊上,歎了口氣,道:“你想比劃,朕陪你比劃就是了,來吧。”


    “……”


    蕭昱!


    我憤憤看他一眼,不言語了。


    所謂比劃,便是用手作拳做做樣子罷了,因為太無聊,又隻能在床上,便也沒什麽可以玩的。


    可蕭昱。


    我想起那日與他“比劃”時,拳頭不過剛剛出去,我自以為自己的“拳風”還是格外犀利的,想要趁他不備捶他一下,卻直接被他用手整個將拳頭握住了。


    “正所謂‘布’能贏過‘拳頭’,便是如此了。”


    他壞壞笑著,用手抓著我的拳頭往他的麵前一帶,我整個人就跌進了他的懷抱裏,滿鼻子都是好聞的龍涎香味。


    “皇上,這次不算!”


    我感覺我的臉似乎熱熱的,心跳也快。


    好好的活動筋骨的比劃,怎的就變得旖旎曖昧了呢?


    我是不肯的。


    蕭昱也是一笑,爽朗放開了我,然而我倆再比劃幾迴,我都隻有甘拜下風的份兒。


    “得。”


    我最後隻得放棄,幽怨去看蕭昱,他正得意笑著,便道:“臣妾自知實力不夠,是贏不了您的,罷了罷了,不比了。”


    “別生氣了。”


    他或許看出了我的小情緒。


    到底是臥病在床久了,悶得慌,心情也跟著不好,他難得有這樣好的性子,又拉了我的手來哄我。


    他是少有的溫柔。


    嘴角帶著笑意,眼中也多了幾分星光似的,他拿了我的手,往他的心口捶去,道:“這迴,朕讓你贏。”


    ……


    他寵我。


    可我還是不想理他。


    之前那樣不近不遠的便是極好,他待我好了,我卻覺得不好。


    這會兒,他說要比劃,我又想起那些事來,懶懶往身後的迎枕上一靠,就道:“皇上這麽好的雅興想欺負臣妾,臣妾卻是累了。”


    “雲珠,把藥拿來給我喝吧。”


    “是。”雲珠應了,便端著藥過來。


    藥極苦。


    我喝完,蕭昱又拿了藥膏,幫我解開腳踝上的傷口塗藥。


    傷口已經結痂了,黑紅的一塊,看著還是挺可怕的,塗藥時有些疼,塗完了又有些癢,蕭昱還幫我吹傷口,我也不好意思亂動。


    晌午時,蕭昱還有事兒便走了。


    外頭桂嬤嬤便過來說,皇後娘娘帶著瑩雪公主過來了。


    “皇後娘娘怎麽親自來了?”


    我驚訝,掙紮了一下,可傷口才剛剛包紮上,蕭昱也不知怎麽想的,把我的腳包得跟個粽子似的,沉甸甸,動作就不方便了。


    “妹妹快快躺下。”


    皇後已然進來,看見我的動作,便忙拉了我的手。


    “皇後娘娘,臣妾失禮。”


    我有些不好意思,隻得低了低頭,勉強算是見禮。


    皇後極為和善,也不在意這些,又拉了瑩雪過來。


    瑩雪風寒早好了,現在臉紅撲撲的,一到我的麵前,她仿佛心神一凜似的,對著我十分鄭重地服了服身。


    “瑩雪在這裏,謝謝燕婕妤救命之恩。”


    她語氣也頗為嚴肅。


    很難去想,這其實是個五歲多的小姑娘。


    “公主……”


    我驚訝於她這般鄭重,剛想說什麽,皇後已是正色道:“這是我們母女應該做的。燕婕妤,我實在是感激你。”


    說到後頭,皇後眼眶已是紅紅。


    我格外動容。


    皇後,她一貫雍容端莊,最是謹守禮節的,剛剛說那些,也不自稱“本宮”了,反倒是說的“我”。


    我十分感動,又與皇後寒暄一陣。


    到底過了晌午,我有些困了,皇後便幫我掖了被角,也迴去了。


    她一走,我便立馬合眼了,那藥裏似乎有些安神的成分,我一喝,便也不曉得困倦了。


    一連幾日,蕭昱都往我這兒來。


    哪怕他忙時,也會略坐坐,陪我吃吃飯什麽的,就連瑩雪公主也時常跟著他,到我麵前陪我說話。


    “那日摘迴去的梔子,母後很喜歡呢,今日我去花房拿了一些過來。燕婕妤,你喜歡梔子嗎?”


    瑩雪捧著一盆梔子,放在離我不遠的床頭,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那日是我不好,非要去摘花……連累了你。”


    “無事。”


    我笑著,寵溺摸摸瑩雪的腦袋,柔聲道:“這世上,總有些人是想害人的,咱們防不勝防。”


    “你摘花,是為了皇後,一片心意,怎麽能是你的不對呢?”


    瑩雪挺自責的,她低了低頭,又聽我這麽說,狐疑抬頭看我,問道:“果真麽?母後她……罰我抄書呢。”


    她歎了口氣。


    皇後仁慈,但管教女兒也是賞罰分明,那日發生的事情危險,皇後想必也是心有餘悸的吧?


    “嗯。”


    我對她溫和笑笑,道:“皇後也是擔心你出事,不是真的要責怪你的。好啦,咱們不說不開心的事情。”


    “你之前不是問我草原上的故事嗎?我給你講,好不好?”


    瑩雪忙不迭點頭,眼睛亮亮的,還捧了茶水還有堅果,坐在我的身側,儼然一個最好的聽眾。


    有她在,我也受到了感染,講故事仿佛也繪聲繪色了不少,就連雲珠也靜靜守候在側,聽我的故事。


    這日。


    我講故事的時候,蕭昱來了。


    我並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隻知道故事講完了,瑩雪還在我麵前嘰嘰喳喳問著一些細節。


    蕭昱就從外頭進來,看著仿佛有些疲憊。


    “父皇——”


    瑩雪轉身,撲進了蕭昱懷裏。


    蕭昱抱起女兒,疲憊的神色有所緩和,他們父女倆柔聲幾句,蕭昱就讓椒房宮的宮人,先帶瑩雪迴去。


    “皇上?”


    我看蕭昱模樣,他仿佛有事。


    “今日可好些了?”


    他卻隻是先問我情況。


    我答了幾句,他亦是認真聽著,可眼底深處的愁容,並未有所改變。


    “怎麽了?”


    我還是沒忍住問一句。


    這幾日,我與他似乎親厚了不少,我想著,他對我很好,在煩心事上,說不準我也能為他分擔一些。


    他果然說了。


    “吳氏一家被貶,朝中有言官進言,說你狐媚惑主。還有人把之前欽天監說你八字相克的事兒,也拿出來說。”


    蕭昱輕嗤一聲,不屑道:“不過無稽之談,吵吵嚷嚷大半晌。那吳氏欺上瞞下,連朕唯一的女兒也敢謀害……”


    說到這裏,蕭昱頓了頓,又看向我,眼神有些認真,道:“更何況,你也傷成了這樣,實在是不為過。”


    “……”


    我默了默。


    我不知道,這件事情,還引起了這樣的風波。


    可真要說起來,我不才是那個受害者麽?


    怎麽到頭來,那些個朝臣們,同情的反而是吳才人那個“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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