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傍晚,就有消息傳迴了擁翠閣裏。


    彼時,我看書看得百無聊賴,外頭下了雨,雨珠子拍打在竹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纏綿而又婉轉。


    這別樣的風情,與漠北實在是大相徑庭。


    這便是娘親所向往的中原麽?


    我搖了搖頭,實在是喜歡不上來。


    這次的“無妄之災”後,我已然清楚,哪怕我從無害人的心思,想要在這吃人的後宮裏存活下去,便需要恩寵與權勢,我都沒有。


    而這兩樣,都離不開蕭昱。


    想起蕭昱,我又忍不住歎息。


    他對我的態度實在是古怪,想要得到他的信任,隻怕不易。


    雲珠便是在這個時候迴來的。


    她在門口收了傘,理了理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鬢發,就絮絮叨叨地跟我說了起來。


    “徐婕妤身邊的宮女承認了,她曾幫徐婕妤跑腿做了此事。”


    雲珠嘖了一聲,幫我收拾吃完的點心碟子,就道:“真是想不到,徐婕妤這麽一個蠢貨,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來!”


    “不過也真是奇了怪了,一開始徐婕妤還不肯承認。先前奴婢又去打聽,她又忽然認了,也不曉得怎麽迴事。”


    “現在皇上已經下旨,讓她自縊了,料想這會兒她應該自我了斷了吧?”


    “小主,徐婕妤之前一直欺負您,現在她死了,咱們日子是不是可以稍微輕鬆一些了?”


    徐婕妤,認罪自縊了?


    我有些詫異,腦子裏又不禁迴憶起淑妃在那輕飄飄的一陣風裏發出的疑問,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小主?”


    許是我想得走神,雲珠又喊了我一聲。


    我迴過頭,看著雲珠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就語重心長道:“輕鬆實在是算不上。你別忘了,張貴妃現在可是很討厭我的。”


    “……”


    雲珠默了默,大概是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了,有點鬱悶地點了點頭,又在我跟前坐下,托腮歎息。


    我們主仆倆麵對麵坐了一會兒,外頭桂嬤嬤就過來了。


    雲珠聽見聲音趕忙起來,怕被人看見她和我一起坐著不守規矩。


    “嬤嬤?”


    我則是不動聲色,投向桂嬤嬤一個不解的眼神。


    “小主。”


    桂嬤嬤對我服身,緊跟著我瞧見她身後跟著進來兩個宮女,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十分端正,禮數也周全。


    “這是?”


    我問著,桂嬤嬤便道:“這是淑妃娘娘從她身邊指派過來伺候您的,您是嬪位,身邊也不該少了人,不合規矩。”


    我頷首,那兩個宮女就都上前半步對我行禮。


    “奴婢白芩,奴婢水蘇,見過謹嬪小主。”


    “都起來吧。”


    我抬手,就讓雲珠去拿匣子裏的賞銀給她們,又叫桂嬤嬤先調教著,暫時不忙到我身邊近身伺候。


    送走她倆,也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沒什麽太好的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就準備歇下。


    臨睡前,雲珠提及,今夜蕭昱翻了薑才人的牌子。


    “到底是皇後的族妹,又照顧瑩雪公主有功,聽說公主身子已經康複了不少呢,真是命好。”


    她感慨了一句。


    我腦海裏也閃過薑才人那一副拔尖討巧的笑容,隻道:“她出身好,若有皇後一直護著,將來必然也少不了她的榮華富貴。”


    “也罷,我累了,先歇著吧。”


    爭寵的事兒,還得再想想。


    轉眼,到了十月。


    北風一日日唿嘯而過,京城也變得寒涼了許多。


    恰逢初一,一大早的,我便和淑妃一起,前往皇後的椒房宮裏請安。


    沿途,淑妃偶有幾聲咳嗽,我聽在耳朵裏,不免關切問道:“娘娘前些日子的病,還沒好麽?”


    淑妃搖了搖頭,又跟著咳了一聲,道:“本來好了,誰知道這幾日天氣轉涼,又有些病了,我這身子,讓你見笑了。”


    我瞧著淑妃,她臉色確實不是很好,哪怕敷了厚厚的脂粉,也總有幾分泛黃,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裏咳嗽,沒歇息好的緣故。


    我想了想,便提議道:“深秋天氣幹燥,娘娘也吩咐人多熬一些銀耳梨子水什麽的,滋陰潤肺,也能緩解咳嗽。”


    淑妃頷首,又與我說了幾句,前頭就已經到了椒房宮。


    尚未走進殿內,隔著影影綽綽的簾子,我就聽到了裏頭依稀傳來的調笑聲和細微的哭聲。


    “孫選侍出身微末,也真是難為皇後一片苦心。想著你還未侍寢,便和皇上提了這麽一句。”


    張貴妃聲音嬌俏,光是聽著她的語氣,我都能想象得出來,此刻她說這麽一番話時,挑眉跋扈的模樣。


    果然,一進去,我就見張貴妃半靠在太師椅上,漫不經心把玩著手裏的鐲子,看也不看眼前跪著啜泣的人。


    她又道:“可惜,恐怕皇後也不知道,你是這麽一個上不得台麵的。錯把海黃牡丹當成了姚黃牡丹,拿來送給皇後。”


    “這姚黃牡丹乃是花王,尊貴異常。至於海黃麽,雖然珍惜,倒也是差了一截。也不知道,孫選侍是不是故意的?”


    張貴妃說完,調笑看著眼前的孫選侍。


    孫選侍眼眶微紅,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她的身形纖弱,如弱柳扶風一般,實在是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樣子。


    我看得暗暗歎息,想起這孫選侍乃是***秀女裏頭出身最低的一個,進宮也隻是被冊封了九品的選侍。


    誰曾想,原本被遺忘的孫選侍卻意外被蕭昱誇了一句溫柔婉約,這可不就被張貴妃給記恨上了麽?


    今日恰逢請安,孫選侍也想謝謝皇後,特意去花房挑了花兒來,也不曉得是不是花房的人故意的,錯把海黃牡丹當成了姚黃牡丹來給孫選侍。


    這下……


    張貴妃一句“海黃雖然珍惜,卻也差了一截”實在是不好,像是在說孫選侍刻意貶低皇後似的。


    “嬪妾……”


    孫選侍到底沒見過大場麵,想解釋,卻被張貴妃瞪得說不出話來,滿屋子的嬪妃也都是一句話不敢吭聲,顯然是不願為了孫選侍和張貴妃對上。


    正巧,我與淑妃來了。


    張貴妃瞧見,又嗬斥了孫選侍一句道:“哭什麽?”


    複而看向淑妃,不陰不陽道:“淑妃妹妹一向勤勉,今日請安倒是來得遲了。”


    最後,她把視線挪到了我的身上。


    半月餘不見,張貴妃小產後的虛弱似乎早就一掃而空了,她今個兒盛裝打扮,儀態萬千,看我時,眼珠子都能長在頭頂上。


    她不屑,也厭惡。


    “謹嬪。”


    她冷冷一笑,略正了正身子,譏誚一笑,問道:“也不知道你覺得,本宮剛剛對孫選侍說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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