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麵向東宮站立,恭敬地躬身拜了三拜。


    劉三仁不解地看著他,然後很快就明白了,兄弟情同手足。


    他也是有兄弟的人,如果看到自己哥哥死了,自然難過。


    太子是忠王的哥哥,他也是有情有義的人。


    這個可是和皇族的其他人不同啊!劉三仁在皇宮多年,知道皇宮其實是最無情的地方。


    劉三仁眼角濕潤了,他想到了自己遠在邊疆的哥哥,不知是死是活。


    劉三仁手提一個燈籠走在前麵,李嶼跟在後麵緩步前行。


    “奇怪,路看清楚了。”劉三仁迴頭看了一眼李嶼,見他正用衣袍擦拭眼角的淚水。


    路邊本來彌漫的霧氣猶如觸角一般伸出來又縮了迴去,消失不見了。


    兩儀殿,燈火通明。


    還沒進入大殿,撲麵而來的檀香木味道沁人心脾。這個大殿的主體材料全部用名貴木料製成。


    “見過忠王。”門口,一個身著閃亮鎧甲的武士對他拱手行禮。


    李嶼看了他一眼,腦海裏有了線索,他略遲疑了一下,等到腦海中資料補齊,才麵帶微笑地說:“元武,好久不見。”


    和他打招唿的正是親勳翊衛羽林郎將郭英義,算下來,他現在應該是正五品的官員吧!不過作為皇帝的近身侍衛,這次太子事變他應該沒受到牽連,聽說羽林軍的幾個高層就難說了。


    郭英義能冒險和他打個招唿,也是基於兩人的情分,小時候兩人經常一起玩耍。


    “保重。”郭英義語重心長地說了兩個字。


    李嶼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發小這一句話就夠了,麵色莊重,大步向大殿走去。


    兩儀殿柱子上用金箔包裹,皇帝寶座亦是。


    屋頂金燦燦打造出的祥雲,如在仙境。


    一進來,金碧輝煌,貴氣逼人。


    寶座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年紀約五十多歲,不用問,必是唐玄宗李隆基本尊了,此刻他正在閉目養神。


    玄宗臉微胖,雙下巴,丹鳳眼,留著八字長須,頭頂是黑色的雙翅官帽,身穿藍色長袍,胸前繡著黃色的金龍,看上去就像微胖版的美髯公。


    他的麵容也頗為和善,誰又能想到這麽和善的麵孔,談笑間就能讓人灰飛煙滅,就連他的太子都不放過,宮廷政治慘烈如是。


    李嶼心道,玄宗這麽胖,又是雙下巴,每天喝酒吃肉,又很少運動,他不會患有痛風?


    玄宗身後站著一個手拿拂塵的發福男子,肚子很大,臉白淨,兩鬢斑白,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高力士了。


    至於旁邊坐著的兩位,左手那位看上去個子不高,臉上透著精明能幹,臉色陰鬱,自然是李林甫了,而他身旁坐著的那個十五六歲男子,長相白淨,身材消瘦,眼神中帶著一絲驕傲的神色,應該是壽王李瑁。


    子以母貴,現在武惠妃受寵當道,他自然在眾皇子中多了幾分傲嬌。


    這些人早已經提前到場。


    容不得他多想,已走到殿中。


    李嶼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聲音沉穩,躬身道:“兒臣見過父皇。”


    玄宗眼睛微微睜開,剛剛他在修煉運氣,調理唿吸,這個年代道家盛行,離不開他的支持。他本人也陶醉其中,期望有什麽仙人來指路,讓他江山萬年。


    “三郎,這麽晚了,有何事要見朕啊?”李嶼排行老三,這樣的稱唿多了幾分親切,讓他感覺到皇室也有溫情的一麵。


    眾人目光唰唰地向李嶼看來。


    看來他的到來,讓很多人開始警惕了。李嶼暗笑。


    是啊,太子瑛等三位王子剛剛隕落,他就冒然出現,會讓很多人生疑的。


    “兒臣掛念父皇身體,特地過來探望。”李嶼道。


    一旁的右相李林甫暗自一笑,麵色卻鎮定如常。


    果然和他的猜測一樣,眼前這個人,也隻能賣弄一些孝順了,除此之外,別無長處。


    不覺又低看了他一眼。


    李隆基沒有表態他身體到底好不好,反問道:“三郎,你對廢太子李瑛謀反案怎麽看?”


    這是一個亮明自己態度的關鍵問題。


    如果你覺得李瑛死得委屈,那麽後續自己一家也可能掛掉。


    如果說殺得好,難免又讓人覺得太過絕情,惹怒了聖人。


    總之,怎麽說都不好迴答。


    李隆基身後高力士,麵容微微一緊,他對李嶼能否迴答出這個問題心存疑慮。


    根據以往經驗,這孩子口才能力並不是很強,說話總是幾個字,並不能讓人注意。


    如果是帝王將相,掌握一把手的權力,幾個字就是簡潔,有力;


    如果是普通人,則是肚子裏沒貨。


    李嶼雖然貴為皇子,但在眾皇子中他也是一個普通人。


    要迴答玄宗這個問題,不是說一句太子李瑛該死就可以的。


    需要想明白的是玄宗為何要這麽做?唐朝宮廷血腥的博弈讓人震撼,先有李世民玄武門事變、再有武則天屠殺李姓皇族,即使玄宗上位也是經過這番屠殺,他曾經設計了兩次政變,第一次殺掉安樂公主,逼李重茂退位,第二次幹掉姑姑太平公主,最終才奪取唐朝的最高權力。


    李瑛謀反,觸犯了唐玄宗的逆鱗,他最忌諱的就是披甲進宮,無論是不是武惠妃設計陷害,身為太子難道不知道披甲進宮的意圖就是要奪取皇權嗎?


    從政治修羅場一路走來的玄宗並不是一怒之下殺的太子,而是擔心他政變將自己推翻,為了維護自己的政權他不得不下此狠心,雖然他內心也有不安和自責,但比起皇權來,這些都要擺在其次。


    其他朝代太子手中沒啥權力,但在唐朝可不一樣。


    太子有一套屬於自己班子的人馬,是一個獨立的小政府。


    他既能協助皇權處理國家政務,又能太子監國,在皇帝授權的情況下對整個國家事務進行決斷。


    這種授權通常情況下並沒有一定的邊界,存在著很大的模糊性,一不小心,就可能推翻前朝,奪取皇位,順利地登上大寶之位。李世民就這麽幹過。


    直白來說,太子不是等皇帝退位自己上任的,其他時間就是讀書寫字等老皇帝病死而已,而是經過了政治曆練,隨時可以頂上老皇帝,成為新朝主人。


    由此可以得出,無論是東宮,還是東宮的屬官們,都希望太子能早日登上皇帝寶座,這樣對所有人都是前程似錦,有利可圖。


    “李瑛謀反,我母親率先發覺,父皇多次忍讓給他機會,他發展至披甲進宮,且對我母親和父皇出言不遜,多有微詞,此番父皇舉手定乾坤,及時把太子及餘黨根除,免得了一場大患,實乃是父皇英明之舉。”見李嶼久不迴答問題,壽王李瑁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大聲道,言語之間頗多殺氣。


    一旁,右相李林甫摸著胡須,麵帶笑容微微點頭,對李瑁的迴答甚為欣賞。


    再看李嶼還在那裏呆若木雞,不覺好笑。


    “咳咳咳。”高力士輕輕咳嗽了幾下。


    玄宗微微點頭,決斷李瑁的迴答比較合適,但提到他的母親,又覺得有所不妥。


    這不明著把你母親拉進來嗎?


    好在這不是朝堂,隻是幾個人的聚會,也就算過關的話語了。


    “三郎,為何不言,難道你對朕有異議?”玄宗欠了欠身子道,說完打了一個哈欠,他已經有些困倦,不想見他了,大老遠過來,就是為了問候一句話,沒有任何讓他留在此處的興趣。


    而李嶼的不言,又觸發了他敏感多疑的一麵,難道他是為李瑛來當說客的?放在龍椅上的手不禁握了握,殺心又起。


    “迴聖上,兒臣以為廢太子瑛謀反不在於他意圖加害武惠妃母子,指斥至尊,而是他陰結黨羽。”李嶼實在不想說,但不得不說,雖然太子有錯,但並不致死,如果他想在這個朝代活下去,隻得暫時順了玄宗的想法。


    做皇帝是沒有錯誤的,這是他穿越以來得出的第一條結論。


    “朕對太子賜死,就是他陰結黨羽,篡位之心早已有之。”聽完李嶼的話,玄宗拍了拍龍椅扶手,覺得他說得很入心,讓他很爽。


    “這件事不但太子是主謀,還拉上李瑤、李琚,真是讓人可悲可歎,朕受命上天,為人父母,凡在蒼生,皆存撫育,況乎家嗣?一旦至此,深增慚歎啊!”


    “聖人聖明。”見玄宗獨自感歎,將自己的錯誤拋到九霄雲外,唯獨隻剩下感歎,李嶼忙道。


    “三郎,還是你看得明白。”玄宗說了這麽一句話。


    “嗯?”右相內心一驚。


    “他說得好嗎?”壽王李瑁內心也不覺驚訝,論口才,自己剛才劈裏啪啦一大堆,說得很讓人關注,父皇也很欣賞啊!怎麽這個看的明白幾個字給了李嶼。


    高力士略有渾濁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嶼,顯然,他也有些意外。


    之前給太子瑛的定性是勾結黨羽,但太子需要和其他人勾結嗎?勾結顯得有些平行的,手拉手的意思搞反叛。


    而李嶼用了陰結黨羽,這就不一樣了。


    說明太子一黨在搞陰謀策劃久矣。


    陰又指上不了台麵,暗自密謀,和玄宗的正麵陽光、大義滅親形成了鮮明反差。


    尤其是玄宗處理宰相張九齡,本來就被朝中大臣非議,張九齡處處維護太子,他早已動了殺機,現在終於可以將太子和張九齡一案並議,坐實了他們陰結謀反的定論。


    忠王的話一針見血,直接讓太子坐實了,為玄宗得到了解脫。


    不管他爽不爽。


    玄宗是爽了。


    本來握著的手都開始歡快的拍龍椅扶手了。


    看他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欣賞。


    “我就說了一句陰結黨羽,聖上就這麽開心?”李嶼都有點想不明白。


    不過,這也是正好為太子家人爭取寬恕的一次好機會。


    太子死了,但太子妃和太子的骨肉都在世啊。


    如果能把他們救下來,他覺得這話可以說。


    即使太子陰魂怪罪他也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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