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年年,又一年,道不清光陰的流速。


    然而呢,帝王的聖旨卻比這光陰的速度來得更快。


    不過一月末,錢永忠這個帝王跟前最紅的公公,便親自領著司禮監的一眾人來至光祿寺少卿府上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仰誠皇太後慈諭,光祿寺少卿之嫡長女,恪恭持順升序用光以綸。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香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明正之美······”


    光祿寺少卿之女,盛瀾。


    四品之女?


    眾人心下各異。


    翰林院裏偶然從他人口中得知賜婚對象是光祿寺少卿之女時,洛聿忻的心湖倏爾波動兩下,隨即便恢複如常,如清風吹拂湖麵,泛起圈圈波紋,卻在之後沒留下任何痕跡。


    那份不為人知的心動似乎早在那日之後,消散了。


    生活一切照舊。


    宣平侯裴府


    亭台樓閣,園中的徐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確定自己沒聽錯賜婚對象,是當今太子殿下洛千嶼。


    此事,究竟要與不要寫在日常的信中,傳給鬆遠呢?


    斟酌再三,徐氏還是沉默了,決定不傳給遠在青州的鬆遠。


    然而,徐氏忘了,她還有個耿直得令人頭疼的長子。


    裴橙不為所動,因為他答應過鬆遠,無論事情大小喜悲,皆要寫在信紙上傳到他手中,是以這一次,他還是乖乖地磨了墨、落了筆。


    比起一片空白,哪怕是染上了刺目的鮮紅,亦不算是件壞事。


    太子殿下,國之根本,終於要成婚了,還是在今年七月,瞧著似乎挺急了,當然,也不是似乎,朝臣他們是真的急了。


    人世間,不如意的事太多太多了,以至於在晚年時常迴憶起極為難得如意的事。


    太子哥哥,既然已經到了徹底握不住這份緣分的時候,還是要放手的對吧?洛宛驀然想到。


    “宛宛?”陸姎知輕柔的聲線一下拉迴了洛宛遊走的心神。


    陸姎知就這麽瞧著洛宛靠在窗旁雙目無神,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好一會都不曾迴神,忍不住出聲道。


    抱著讓洛宛心情好一些,陸姎知美眸輕閃兩下,輕聲問道:“宛宛給為娘講講現代吧,娘很是好奇。”


    這麽一說,洛宛果然亮了雙眼,連著聲線都清越歡快起來,“娘好奇什麽啊,我給你說說!”


    陸姎知:“那,給我說說到那時是何人當權呢?”


    此時此刻,臥房內不過隻有花朝、暮月、撥雪與尋春四名下人,因此陸姎知的話語也不再拘謹,而是自在幾分。


    洛宛點點頭,歡快道:“是……先生,先生是一位很偉大的人物。”


    他叫什麽來著的?


    陸姎知以為此人就喚先生,但不知為何女兒再次陷入了沉思,滿臉茫然。


    等了一會兒,洛宛接著道:“······人民天下,未來是人民的天下,那裏沒有皇權,沒有貴胄。那裏的當權者皆是由人民選出來的,選出一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當權者。先生,是一位非常偉大的人物。”


    人民嗎?


    這幾個字可是驚到了陸姎知。


    “人民選出來的??”她詫異反問道。


    洛宛點點頭。


    “人人生而平等,無貴賤之分。”


    陸姎知的心湖陡然掀起漣漪,難以置信翕動朱唇:“生而平等?這還是聳人聽聞的一件事。尊卑之分,朱門繡戶還是白屋寒門早在出生之時便已定下。初聞生而平等幾字,倒是頗感驚奇。”


    幾名下人不懂這兩位主子在說些什麽,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因洛宛的言辭而瞠目結舌。


    洛宛端起龍井清茶呷了一口,潤潤嗓子,一雙眼越發的清亮,有幾分手舞足蹈。


    “那兒講究一生一世一雙人,但若是兩人情感不再了亦可申請分離,再尋下一個有情人。如若同時左擁右抱,無論男女皆會叫人感到不恥!”


    “同時呢,也不講究多子多福,而是優生優育,提高孩子的能力,而不是生而不養,生出的孩子對社會無益。”


    “當然門當戶對還在講究,但更多的是自由戀愛,無關尊卑身份。”


    哇喔!


    這幾番話語下來,陸姎知驚了,花朝她們亦是傻了。


    花朝暮月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撥雪尋春兩人對視一眼,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眨巴眨巴。


    陸姎知看著洛宛笑得那般純真歡快,搖頭晃腦的模樣,她根本生不出半分懷疑之心。


    她了解她的女兒,所以她明白她女兒口中並無任何謊言。


    現代啊……她真的很想去親眼瞧瞧,一覽無限風光。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洛宛的情緒莫名低落了些,最終耷拉下腦袋撚起牡丹花紋錦繡茶幾上的鮮果塞入口中,飽滿的果汁在口中炸開,似乎能填滿心中那份缺失的遺憾。


    曾經習以為常的事,現在來看,反而是一種奢望。


    這一天從婚姻愛情觀聊到飛機火箭與大炮,從高昂的養育子嗣的費用聊到中式教育,無話不說,無話不驚。


    很是暢快,洛宛想。


    *


    青州慶陽郡賈城


    雪山迴蕩英雄氣,風雪邊關寫忠誠。


    邊疆之地,一片荒漠,幾乎寸草不生,如今卻是皚皚白雪,宛若琉璃仙境。


    接二連三的悶響混雜著淩厲的破空聲,刀劍相交,震得空氣都抖動不已。


    空蕩蕩的場地上兩人打得水火不容,刀刀要命,毫不留情。


    訓練才結束的一群士兵們幹脆坐在雪地上吃瓜,樂嗬嗬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對弈。


    “鬆遠怎麽今兒??”


    不等這句話有迴複,就見其中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另一人擊倒在地。


    “再來!”他怒喝道。


    又有一人提刀上了場,“賜教了!”


    “這都是第四個人了,都敗給了鬆遠!”


    “誰曉得嘞!但我知道他看了家書時候就這副德行,嘖嘖嘖,該不會出了啥事吧?”


    “可別說,他武功還是不錯的。”


    “明娘子也不錯嘿嘿嘿!”


    “誰給你說這個!”


    一群大老爺們你一句我一句,不免把話題扯遠了,嘿嘿嘿笑個不停。


    雪帶黃沙,微微夾雜著些許草葉掛了過來,唿嘯唿嘯的,沙子打在臉頰上,已然是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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