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4點,陳頌文駕駛著一輛純黑色賓利雅致,準時出現在小區門口。


    牧寧池上車後給自己點了根煙,雙目微闔,單臂搭著車窗,有一口沒一口地抽。


    眼尾泛著慵懶疲憊的倦意,臉色也不太好看,好像隨時都會發火。


    陳頌文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


    池哥這是怎麽了?累著了?不該啊,以往就是連續幾天不睡覺也不會累成這樣。


    許諾諾是個妖怪嗎?


    “池哥,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要不我開慢點,你在車上多眯會兒?”陳頌文小心翼翼地開口。


    聽到這話,牧寧池微闔的雙目倏地睜開,語氣盡是不耐。


    “開慢點兒等著牧庭野撕票?五點五十分,開到牧氏集團。”


    “好的。”


    確定池哥的心情是真的不好,陳頌文應聲後,毫不猶豫地將油門一腳踩到底,卻還是沒忍住問了聲。


    “池哥,為什麽要救雅安?”


    既然是替死鬼,那顧名思義——替死。


    隻要雅安死了,就算是間接性地告訴那些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池哥的軟肋沒了,許諾諾暫時就是安全的。


    陳頌文不太明白。


    “不是救人,是名正言順地給牧庭野送一份大禮。”


    “什麽大禮?”


    牧寧池沒有馬上迴答,濃鬱繚繞的煙霧在他的眼前輕柔流淌,思緒清明了很多。


    他發現抱著乖乖軟軟的小貓睡覺,是種非常美好的體驗。


    但也是個非常糟糕的決定!


    就好比在一個饑餓太久的人麵前放了一盤無比美味的蛋糕。


    隻給看,不給吃!


    一晚上什麽都沒做,盡忙著洗澡了!


    修長的食指輕點,煙灰被彈飛出去,牧寧池淡淡道:


    “柏絲妮和我說過,牧庭野和赤沙的一群亡命徒搭上了線。”


    陳頌文略略思索,“是白玨。”


    “嗯,”牧寧池點頭,“牧庭野一直活在老爺子的管教和打罵之中,這些年私底下罵他草包的比拍他馬屁的還多。他四十多歲都沒有拿到實權,所以十分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並脫離老爺子的管控。”


    陳頌文不能理解,“這……躺著花錢不舒服嗎?為什麽要證明自己?”


    牧寧池嗤笑了聲,那大概是因為人的欲望總是無窮無盡,越沒有什麽就越想得到什麽吧……


    他沒有迴答陳頌文,繼續道:“這世間暴利的行業無非那麽幾個,他選擇和白玨合作,能做什麽呢?”


    陳頌文思慮一秒後,接上話茬。


    “緬町國到現在都還存在著奴隸製度,白玨有白司寒庇佑,所以人口販賣他一直都是放在明麵上的。牧庭野和他搭線合作吃不了大頭,絕對不是做這個,那就隻剩一條路了……他想做,白的?”


    “嗯,還算聰明。”


    被池哥誇了……可陳頌文趕不上開心,因為他還是不太理解。


    “牧庭野不怕死就讓他做,這和救雅安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


    牧寧池眸色略暗了暗,“老爺子從不看好我,巴不得我早死,可退隱時還是分了股份給我,5%……”


    夾煙的指節略顫了顫,牧寧池緊闔著雙目深深吸了一口,睜眼將手裏的煙頭狠勁碾碎在煙灰缸裏。


    過了許久才繼續道:


    “那天從沙鷗島迴來,許念生說牧庭野碰了不該碰的,我才想起我的名下有一家藥品研發公司。一流設備,頂尖人才。悉心研發藥品四年都沒有成果,經常被梅賽德嘲諷調侃。可如果落在牧庭野手裏,稍微改造改造,用來做別的……那可是高純度。”


    陳頌文愣住,接上話茬,“白玨在緬町國有最好的原料,缺的是設備和技術。所以牧庭野這一年來不遺餘力地和你爭搶股份,為的是這家公司?”


    “是,”牧寧池自嘲般地輕笑了聲。


    “老爺子和白司寒是過命好友,又利益相連,不可能明著翻臉。他擔心牧庭野一時衝動走錯路,又算準了我絕不會把手裏的股份給他。這才……給我分了5%。”


    牧寧池的聲線依舊平穩,可陳頌文握方向盤的手卻驀地緊了緊。


    他明白了——


    池哥這是將計就計,借著救雅安的由頭名正言順地把這家公司交給牧庭野。


    由他犯罪,自取滅亡……


    而這種事一旦暴露,死的不止牧庭野和白玨,就連白司寒也會元氣大傷。


    難怪池哥說蛇來了,雖然他夏語不好,但也知道,這招在夏語裏,叫引蛇出洞。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恰恰說明了一件事——


    牧老爺子,從來都沒有真的打算給池哥股份……他把白玨垂涎許久的公司交給了池哥,把他當做擋箭牌,利用他保護牧庭野。


    陳頌文驀然想起四年前,池哥得到牧氏股份那天,嘴上說著牧慈偏心,麵上卻是難得的春風得意。


    他帶著剛成立不久的銀狐傭兵團在弗蘭國的維斯瀟灑了一天一夜。


    那一日的維斯特別美。


    離開的時候,夕陽灑過鋪滿了梧桐樹葉的香榭街道,三三兩兩的行人在悠閑漫步。


    然後一道道尖銳的轟鳴劃破了香榭街道的浪漫與寂靜,八輛超跑疾馳而過。


    車上的八個男人叫囂著飆車,單手操控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副駕的箱子裏撈出大疊大疊的美金,高舉著穿過醉人的風。


    數不清的墨綠色紙幣隨風飛舞,撒滿香榭街道的每一個角落。隻一瞬,原本安靜美好的街道便沸騰起來。


    極速飆車、滿街撒錢……


    那大概是他們這群人最幼稚,也最瘋狂的一天。


    畢竟那一天的放肆過後,整個銀狐傭兵團就沉澱下來了。而後一天一步,逐漸成為世界各地被懸賞者的噩夢。


    陳頌文沉默了許久,他不知道該不該出言安慰牧寧池。


    但以他對池哥的了解,如果此時貿然開口,平複池哥心情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極有可能被池哥下令停車,然後將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頓。


    於是陳頌文十分知趣地轉移了話題。


    “池哥,牧庭野,沒有懷疑雅安的身份吧?”


    “沒有,”牧寧池閉著眼,“他不知道許諾諾的名字長相,所以他的人隻能按著白玨的形容去抓人。視頻裏的雅安和許諾諾有八九分相似,不好分辨。隻要我肯過去救人,她是不是真的,沒人在意。”


    “那萬一……”陳頌文想了想,“萬一雅安反應過來,說漏了嘴?”


    “除非她是個蠢貨!”


    牧寧池沒有休息好,陳頌文的問題又太多,他緊捏了捏眉心,眸底盡是不耐。


    “那個女傭但凡聰明一點點,也不會說自己不是許諾諾。”


    “明白了。”


    陳頌文點頭,沒敢再繼續言語。


    對現在的雅安而言,為什麽被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人去救她。


    而這個人,隻能也隻會是牧寧池。


    所以她即便反應過來自己被當成了許諾諾的替代品,也不會傻到說出來。


    說出來,告訴對方抓錯了人,她失去了利用價值,牧庭野不會放過她,隻會就著路子直接把她送去赤沙白玨的手裏。


    死,是她唯一的結局。


    不說的話,她作為許諾諾的替代品,可能會被牧寧池直接放棄,被撕票。


    但也有那麽一點點希望,會等來牧寧池的救援,畢竟牧寧池曾明確表示過對她的喜歡,哪怕這種喜歡可能是假的。


    她也隻能選擇……


    陪牧寧池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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