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蒙脫不說話,夏正陽輕輕推了推他,等他不善的眼神看向他後,他才笑嗬嗬的說:“你去達達那邊試試,看到底是不是你的床有問題。”


    蒙脫看了看身下,他壞心的說道:“我去那邊試,你躺這床上試,看是不是我這個人的問題。”


    夏正陽起身去幫蒙脫拿衣服,“行,咱們一起試試。”


    送蒙脫出去,夏正陽迴到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躺了上去。他閉著眼睛感受了半天也沒什麽異樣,放鬆身心後不久他就睡著了。


    起初的夢境稀鬆平常,無非就是小時候一個人戳螞蟻洞的時候被其他皇子碰到,然後他們命宮人打罵他,就在轉頭的一瞬間,夏正陽眼前完全黑了下來。


    接著就是女人又驚又懼的求饒聲,其中還夾雜著什麽聲音,一陣混亂後又是女人越來越絕望的求救聲,


    哭聲,喊聲,叫聲,罵聲,笑聲,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一股腦全塞進了夏正陽的腦子裏。


    身處其中的夏正陽最開始確實慌亂,但他意識到他進入了蒙脫所說的那個噩夢後他反而鎮定下來,他甚至開始仔細研究起每個聲音。


    他聽出女人的聲音是同一個人,這些聲音裏還有男人的聲音,不是同一個男人的,有很多男人,他們製造出來的聲音讓夏正陽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就在他深究這種熟悉感到底是什麽時,一股難以抵擋的力量將他扯出了夢境。


    夏正陽睜著眼看著麵色沉如水的阿城,不遠處站著雙手交握於身前低頭不語的蒙脫,就連阿蠻也一副緊張不安的樣子。


    “怎麽了?”夏正陽問阿城。


    阿城的麵色已經恢複如常,他從床邊站起身,還把右手伸到夏正陽麵前:“你被夢魘住了,以後不要再靠近這張床。”


    夏正陽抓住阿城的手順勢從床上下來,他看了一眼平平無奇的床,又看了一眼沒反應的蒙脫,最後問阿城:“所以是這張床的問題?”


    “這個位置加這張床的問題,”阿城拍了拍他,“不早了,換個地方去睡吧。”


    這件事似乎就到此為止了,沒有人問更沒有人提,蒙脫按照約定帶著夏正陽四處逛,趁機給他講那些官員的情況,時間久了,夏正陽也忘了那晚那個混亂的夢。


    轉眼十天過去了,該了解的情況也了解差不多了,刹羅王也迴到了王都,街上排查巡邏的兵卒也越來越多。


    入夜時分,蒙脫帶著偽裝成達達的夏正陽到王都最盛名的酒樓赴宴,宴席的主人是大將軍的幼子,這位少將軍今天是為自己不久前新納的姬妾辦生辰宴。


    酒過三巡,醉眼朦朧的少將軍時不時看一眼正在跳舞的一位舞娘,他懷裏的美姬時不時嬌嗔幾句,接著兩人就要卿卿我我一陣。


    夏正陽蹲在蒙脫身後實在百無聊賴,他就手欠的一根一根揪毛裘墊子上的毛。


    一根、一根……


    有什麽熟悉的聲音鑽進耳朵裏,夏正陽感覺很久之前聽過,不久之前也聽過,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他本能的抬頭去找聲音的來源,接下來看到的一幕讓他瞬間頭皮發麻。


    “混賬東西,你這身皮不想要了!”


    隨著一聲嗬斥,一隻大手拍在了夏正陽的臉上,剛好蓋住他的雙眼,隔絕了不遠處那個男人讓人作嘔的眼神。


    夏正陽被推倒在地,接著蒙脫不悅的聲音又傳來:“還不滾出去!”


    “是。”


    夏正陽連滾帶爬的出了房間,他一路疾走,出了酒樓,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過了許久他也沒能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下來。


    之前看到少將軍與姬妾旁若無人的顛龍倒鳳,他粗重的喘息聲與夏正陽很久前聽到的聲音別無二致,而夏正陽夢中那些讓他感到熟悉的聲音也是這種聲音。


    拜惠帝這個不做人的皇帝和父親所賜,夏正陽對男人欺辱女人的事情恨之入骨,再加上夢境裏那種身臨其境的恐懼屈辱絕望,夏正陽現在想冷靜對待這些事都難。


    身後嘈雜聲越來越近,夏正陽本能的側身躲開要搭上來的手臂,他無視麵沉如水的少將軍,朝蒙脫抬手行禮,語氣冷硬的說道:“爺,咱們該迴宮了。”


    走路晃晃悠悠的蒙脫走到夏正陽身邊,胳膊一抬就搭在了他的肩上,接著他整個人就朝他壓了過去。


    為了演好達達,夏正陽故意裝作難以支撐,腳下還踉蹌了一下,引得周圍那些公子哥兒們哄堂大笑,還有人開玩笑,說少將軍的美姬怎麽跟這小侍衛長得那麽像。


    夏正陽沒有理會他們,扶著蒙脫裝模作樣的往前走,後麵忽然又傳來他們的哄笑聲,還有少將軍自以為深情實則無比猥瑣的聲音。


    “小美人兒,別怕,哥哥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蒙脫迴頭看,然後示意夏正陽也迴頭。


    心裏窩著火的夏正陽迴頭一瞧,怒火直衝天靈蓋,他推開蒙脫,幾步就到了少將軍麵前,抬腿要踹卻被旁邊的人摁住了腿。


    “迴去吧,今晚子時,我準時到你家。”


    阿城的話再次引起一陣哄笑,但他並不理會,他拍了拍夏正陽,待他看向他時,他才示意他跟著走。


    快到王宮的時候,憋了一路的蒙脫問阿城:“你一會兒真的要去?”


    阿城看都不看他一眼,“有事?”


    蒙脫也不在意他的態度,他好奇的問:“你這麽明目張膽的對付一個普通人,你就不怕嗎?”


    阿城轉頭看蒙脫,像在看一個傻子,“我去給他們全家收屍,我有什麽好怕的。”


    夏正陽問:“一死死全家,你去給人家收屍,你不怕被當成殺人犯?”


    阿城麵無表情的說:“不怕,他們看不到我。”


    夏正陽不能理解,阿城不予解釋,蒙脫又裝傻充愣,這件事隻能這麽不了了之。


    迴王宮後,蒙脫被加帕召見,為避免出現意外情況,蒙脫讓夏正陽先迴去。


    很快,蒙脫就領著加帕的侍衛長迴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六名端著托盤的侍女,托盤上有衣服有首飾還有胭脂水粉,夏正陽有點兒瞧不懂這是要做什麽了。


    侍衛長魏堂的父親是大夏逃到這裏的兇犯,在這裏娶了魏堂的母親生下了魏堂,後將一身不俗的武藝盡數教會魏堂。


    二十年前,還是小小兵卒的魏堂因為在戰場上救了加帕,他被破例提拔為加帕的近身侍衛,五年前晉升為侍衛長。


    魏堂將小身板幹瘦的夏正陽上下打量一遍,沒說話隻是一揮手,他身後跟著的侍女就迅速圍到了夏正陽身邊。


    夏正陽左避右閃躲開侍女躲到蒙脫身後,小聲問他到底怎麽迴事。


    蒙脫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少將軍向王上討要你,王上答應了。”


    “爺,你可以不答應。”夏正陽無語的想捶蒙脫,阿城都說大將軍一家要被滅門了,你就不能堅持幾個時辰。


    蒙脫雙手掩麵,聲音悲痛的說道:“我求了王上很久,王上隻答應讓我親自送你去大將軍府。”


    夏正陽有什麽說什麽:“爺,你別裝了,你要不是答應的太利落,你們也不會這麽快就來。”


    蒙脫從指縫裏看了他一眼,然後有些嫌棄的揮手說道:“趕緊去把自己收拾幹淨,別讓少將軍等太久。”


    話雖如此,蒙脫又挑衣服又挑首飾的,等把夏正陽收拾妥當後已經亥時三刻。


    魏堂不放心要求跟著一起去大將軍府,蒙脫也沒拒絕。


    三個人騎著馬往大將軍府走,蒙脫和夏正陽並排走在前麵,魏堂跟在後麵。


    蒙脫給夏正陽使眼色,問他對魏堂的評價。


    夏正陽出於自謙和禮貌,擠眉弄眼的迴複蒙脫,侍衛長大人武功了得,他自愧不如。


    達達那張臉本就偏柔美,再加上侍女們又精心裝扮一番,現在猛一看還真難辨雌雄,哪怕五官都要被他擠飛了,那模樣卻依然讓人討厭不起來。


    蒙脫沒憋住笑了起來,萬幸是夏正陽來背鍋,要是換成達達,別說塗脂抹粉,就是這身鮮紅的衣衫都別想讓他穿。


    臨近子時,白日裏人聲鼎沸的街上隻剩下噠噠的馬蹄聲,夏正陽最先開口,他問蒙脫有沒有覺得很不對勁。


    確實很不對勁,周圍太安靜了,死靜死靜的,靜的人心裏發慌。


    忽然起了風,嗚咽的風聲莫名很像鬼哭聲,就連鼻端仿佛都有血腥味……


    不對,就是血腥味!


    意識到確實出問題的魏堂先打了一發信號,然後一揚馬鞭,催馬朝大將軍府疾馳而去。


    蒙脫和夏正陽對視一眼,兩個人也馬上跟了上去。等他們趕到大將軍府外時,魏堂已經衝了進去。


    兩個人也趕緊翻身下馬跟了上去,剛跨過門檻,蒙脫腳下一滑差點兒栽跟頭。


    夏正陽扶住他的同時低頭看,腳下竟是一大灘血,再往左右看,牆邊坐著兩個被掏心掏肺的侍衛,死不瞑目的兩個人依然瞪大眼睛看著前方。


    蒙脫受不了這場麵吐了,夏正陽本來想扶他去外麵,裏麵驟然傳來了打鬥聲和孩子的哭聲,他也顧不上蒙脫了,撒腿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繞過花園裏的假山,就看到明亮如水的月光下魏堂正在與一個拎著孩子的年輕男人纏鬥。


    男人二十來歲的樣子,個子很高,人看起來有些瘦,肚子卻很大,他的身上臉上都是血,一雙本就陰鷙的眼睛此時更是一片血紅,此時的他好似一隻食人的惡鬼,而他就是西河部落裏人人敬仰的月尊。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夏正陽迴頭看到腳步有些虛浮的蒙脫,他指著惡鬼似的月尊,對夏正陽說:“我們一起,救那個孩子。”


    夏正陽點了點頭,快步上前接住魏堂脫手飛出的刀,挽了個漂亮的刀花,追過來要給魏堂掏心掏肺的手就緊急避開了。


    蒙脫的刀緊跟著也到了,他的動作沒有那麽多花架式,直接劈砍刺,淩厲的刀法逼得月尊不得不步步後退。


    但現在的問題是,蒙脫那個小侍衛的刀法刁鑽又詭異,配合蒙脫的快打猛突,月尊一時不查險些被砍掉一隻手。


    發覺手裏的人太礙事,他把還在哇哇哭的孩子用力一甩,雙手成爪朝蒙脫抓去。


    夏正陽單手抓住孩子,一個旋身,手中的刀舞的眼花繚亂,手裏的孩子也被他趁機塞到了蒙脫懷裏。


    “邊上站著去。”


    夏正陽又順勢牽走了蒙脫手裏的刀,蒙脫想說話,卻被他一腳踹到魏堂身邊,蒙脫擔心的話也咽迴了肚子裏。


    “他到底是誰?”


    蒙脫剛站定,脖子就被一隻手死死掐住,接著他就對上魏堂惡狠狠的眼睛。


    “阿哥,阿哥,嗚嗚……”


    “阿浮,阿浮!”


    魏堂的手被人拽開,蒙脫懷裏的孩子也被人粗魯的搶走,蒙脫也不管孩子不孩子,他隻管捂著脖子彎腰使勁咳嗽。


    咳了幾聲不那麽難受了他才偏頭看夏正陽的情況,然後他明白了魏堂為什麽突然朝他發難,因為夏正陽的偽裝消失了。


    蒙脫用咳嗽掩飾,他飛快掃了一眼四周,果然在高處看到了漠然看著下麵一切的阿城。


    不用猜,肯定是他幹的。


    蒙脫捂著脖子,手指著將月尊死死壓製住的夏正陽,一臉驚恐的問魏堂:“他為什麽會穿著達達的衣服,他怎麽會在這裏!”


    抱著妹妹的納烏皺著眉問蒙脫:“你認識他?”


    “他就是大夏國的七皇子夏正陽。”


    全王都找這個夏正陽找了那麽多天,誰能想到人竟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這招燈下黑可真厲害。


    “來人。”


    納烏一聲令下,一隊身穿鎧甲的士兵跑了過來,納烏指著遠處的兩個人說道:“將那個紅衣人給我拿下。”


    就這會兒工夫,夏正陽拿著兩把殘刀在月尊兩肋下開出兩道又深又長的口子,要不是士兵們跑過來摻和,他一定能讓月尊的五髒六腑曬曬月亮。


    也多虧這些士兵冒出來攪和,不然夏正陽都不知道該找什麽理由留月尊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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