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目光將幾人一一掃過之後沉聲問道:“四年前,我們家阿寧,誰傷的?”


    不夜城城主的暴戾,哪怕是千年前阿寧被他們成功算計了之後,他們都沒有見他顯露過。


    仙族史書之上記載著許多仙族前輩們的豐功偉績,但是對這位不夜城的城主記載卻是少之又少,史書上隻說他法力無邊又壽與天齊,殘忍暴虐且極度護短。


    因為前事的成功,他們總覺得先輩們誇大其詞,如今領略不夜城城主的怒火,他們的決心開始動搖了。


    沒有人敢開口承認,他們的反應逗樂了安逸。


    “嗬,都不說話?怎麽,想跟我玩法不責眾?”


    這次不等他們應話,安逸手裏的長鞭就甩了出去,鞭梢掃過其中一個長相陰柔的中年男子的臉頰處,幽藍的火焰瞬間從細微的傷口蔓延至全身,眼都來不及眨一下,人就變成了火球墜入血海之中。


    這火威力極大,火球入水的瞬間,血海便化作火海,血海中的一眾屍體因為疼痛而掙紮嘶吼。


    那聲音太瘮人,陸景非沒出息的開始手抖。


    “小郎君別怕,雖說城主大人在鬧脾氣,但惹事的不是咱們,所以這火燒不到我們。”


    這千嬌百媚的女聲一響起,慕清越差點兒一刀劃開蛇膽裏的一根重要血管。


    慕清越穩了穩心神,正準備再動手,旁邊這位又說話了。


    “瞧城主大人這火氣,恐怕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仙族傷了小城主,這萬千年來,能闖下這等禍事的,也是個人物呀!”


    慕清越看了一眼沙漏,他心急的說道:“有什麽趣事,咱們辦完正事再聊可以嗎?”


    “好吧,我就是太寂寞了,你都不知道……”


    “閉嘴!”


    慕清越算是看明白了,這家夥就是自己待太久沒見過人,所以才興奮的想說話。但是這位如今這模樣配著這聲音,他聽著瘮得慌!


    頭頂上的慘叫聲愈演愈烈,兩個人好一番自我安慰後終於穩住心神也穩住了手。


    不知什麽原因,蛇膽裏的傷口被縫住了不假,但是這傷口並沒有愈合,不過也沒有流血。


    慕清越一邊小心翼翼剪著縫合線一邊咋舌,這手法,你這到底是為了啥呀!


    順著層層傷口終於找到了一塊雞蛋大小的鵝卵石,應該是鵝卵石吧,反正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塊白底紅點圓潤光滑的橢圓形石頭。


    兩個人邊順著台階往上走,邊打量著手裏的石頭,許久後得出結論,這位保不齊是被阿寧騙了。


    不對,是不知道多少人被阿寧耍了。


    “我叫花影,算是一條蛇吧,不過我的體型比一般的蛇要大些,對了,兩位小郎君怎麽稱唿呀?”


    陸景非和慕清越正考慮要不要說實話,一股子刺鼻嗆人的腥臭味撲麵而來,兩個人差點兒吐了。


    “快些,火馬上要燒到第二層了。”


    良策話音還沒落,嗖的一道花影就飛了出去。良策翻了個白眼,一手提一個,轉瞬間就到了一個山洞內。


    山洞裏生著一堆火,火堆旁坐著一個人,還有個人影正圍著火堆興奮的轉圈圈。


    “站好。”


    元寶一開口,變成如花似玉大姑娘的花影馬上站定,還一副局促害怕的可憐相。


    良策揚了揚眉,終究沒說話。


    “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問這話的正是小心翼翼的花影。


    “去杜家。”良策迴頭看了一眼石壁,說道:“你們走吧。”


    花影忙問:“你不一起嗎?”


    “你陪我進去收拾?”


    “不了不了,您忙,這種小事就不勞煩大人您了!”


    一旁的陸景非和慕清越震驚又好奇。


    良策轉身麵對石壁,停了一下才說道:“我必須要提醒你們一句,誰傷小城主一分,我讓他徹底消失。”


    元寶添柴的動作有片刻的停頓。


    山洞中安靜的隻剩下木柴燃燒的爆裂聲。


    “天不早了,”陸景非揉著肚子問:“我們先去吃早飯好嗎?”


    這是個好借口,大家一拍即合,歡歡喜喜離開了山洞,誰也沒想起來問不夜城城主的去向。


    安逸自然是迴了不夜城,他沒有去書房,而是去了地下祭壇。說要迴來睡覺的阿寧並沒有休息,她在處理那些不夜城的事務。


    阿寧察覺到身邊有異樣,一抬頭發現是她哥,她想賣個乖,奈何她哥現在身上這味兒實在是提神醒腦。


    “哥你幹嘛去了,這味道怎麽這麽衝。”阿寧嫌棄的捏住鼻子。


    安逸收迴探向阿寧額頭的手,他向後退了一步,語氣平常的說:“我把他們都火化了。”


    阿寧驚得眼睛一下就瞪圓了,她剛想問為什麽,又一想她可能想岔了,先不說她哥有沒有理由殺陸景非他倆,就說她哥真想要他倆的命,那也不至於給他倆火化了,他倆還不夠格。


    “哥,真的有必要你親自動手幫他們火化嗎?”阿寧謹慎的探問。


    安逸看著阿寧眼底鮮紅的血絲,他的心口一下一下撕扯的疼,他以為他早就習慣,事實卻並非如此。


    時間不會帶走他的記憶,不會洗刷他記憶中的鮮血,不會治愈他看不見的傷口說不出的疼痛,更不能讓他忘了那些被血浸染的深仇大恨。


    可一切早就有了結果,他再恨又能如何,他隻能假裝不疼,假裝忘了,假裝放下了。


    “哥,”阿寧察覺到安逸的不對勁,雖然她不懂他到底怎麽了,可本能的擔心讓她想要起身去拉他,“哥你怎麽了?”


    安逸帶著良策外出的時候阿寧還沒醒,她一睜開眼就偷偷跑到風波穀,飛是能飛,但是兩條腿是站不住的,陸景非以為她是故意搭他和慕清越的肩,實際上她純屬是靠掛著掩飾她的身體虛弱。


    阿寧的腿沒什麽力氣,可她偏要往起站,結果她不出意外的撲倒在地,但她不在乎這些細節,她直接抱住了安逸的腿,再費勁的挪過去改抱他的腰。


    “哥,你到底怎麽了?”


    阿寧仰起頭,好不巧一滴水珠落進她的左眼,而後從她的眼尾劃出沒入鬢角,接著是第二滴……


    “哥,”阿寧慌了,“哥,我,我又錯了嗎?是不是,是不是結果不對,是我猜錯了嗎?”


    安逸拉開她的手,蹲下,抱住她,將眼中剩下的淚留在她肩處的衣服上,壓下喉頭的堵塞感,讓自己聲音正常些,柔聲安撫她:“你沒錯,你很好,我們阿寧永遠是最聰明最厲害的!”


    阿寧不知道他為什麽悲傷,也不敢胡亂安慰他,隻能學著他安撫自己時那樣輕拍著他的背。


    “阿寧,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就像現在,各自安好吧。”


    “你發現我的時候,明明是欣喜的。”阿寧不理解,她哥為什麽不開心。


    安逸輕拍她的頭,像在喃喃自語,又像在給她解釋:“你們不一樣,你和我是血脈至親,就算你的記憶裏沒有我,我於你來說注定不是陌生人。阿寧,你已經踏進這座名喚不夜城的牢籠,你想讓他也困在這裏嗎?”


    阿寧心裏說不出的不說服,她用力抱緊安逸,有些生氣的質問他:“這裏明明是我們的家,你為什麽說它是牢籠?如果這裏是牢籠,季風良策為什麽不逃走?如果這裏是牢籠,那些無家可歸的小妖精怪為什麽要在這裏安家落戶?”


    “可它給了你太多枷鎖呀,沒了它,你會過得自由自在隨心所欲,誰欺負了你,你也不用忍氣吞聲,你可以直接報複迴來。”


    阿寧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約束我、讓我做個好人的不是這座城,是我的哥你呀!”


    安逸被她逗得輕笑出聲。


    阿寧聽到他笑了,緊繃的心也稍稍放鬆了些,她繼續說:“我現在就挺自在隨意,除了你,誰也管不了我,也沒誰打得過我,更別提欺負我。就算有誰欺負我,我也有的是辦法報複迴去,我想動手就動手,我想耍奸就耍奸,我還能讓他們悶聲吃大虧。”


    “是,你最擅此道。”


    “那當然,跟三歲孩子似的互相掐架有什麽意思,給對手挖個連環坑,看他一坑未出又進一坑才有趣。”


    阿寧絮絮叨叨又說了好一會兒,安逸輕拍著她的背,時不時應一聲。阿寧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她沉沉睡去,安逸才將她抱起放到一旁的床榻上。


    季風輕手輕腳走了進來,他小聲說良策迴來了,問安逸還有什麽安排。


    安逸將被阿寧握著的手慢慢抽了出來,又幫她揉了揉皺著的眉心,他才對等在一旁的季風說道:“你在這裏守著,我去配藥,她有什麽事情馬上通知我。”


    “好。”季風應完之後又問:“杜家那邊怎麽辦,需不需要派良策去盯著?”


    “等阿寧醒了,聽她的安排。”安逸在季風身邊停下,沉默一瞬後又說道:“讓阿玄派幾個傀儡過去,告訴她,再有心懷不軌者,殺無赦。”


    季風驚了一下,但他什麽都沒問,隻是低聲應了一聲是。等安逸離開後,他才拿出鏡子通知琿縣不打烊掌櫃斯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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