洐錦門口已經亂作一團,從裏麵跑出來的保鏢把陸洐之和左平團團圍住,現場的記者們像瘋了一樣,舉起相機對著地上的人一頓狂拍。


    甚至不顧地上的血跡,踩在上麵也不在乎。


    再強悍、再無敵的人,也是人。


    是血肉之軀,就敵不過子彈。


    在那個慢鏡頭裏,安羽柒的瞳孔放大,她的世界,在這一刻破碎了。


    那瞬間,天地一片空曠,世間都沒有了聲音。


    三秒後。


    “阿洐——”


    她發出一聲撕裂的呐喊,那聲音幾乎要將她的肺腑震碎。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捏死,安羽柒跑了過去,“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接下來的時間裏,安羽柒的思維都是木然模糊的。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也能看到阿洐的臉色越來越白,但是,身體和思維被分成了兩半,一點都不受她的控製。


    手上沒有停止搶救措施,所有的一切都是憑著本能。


    隻是她不知道,世界為什麽會那麽安靜。


    ——其實,真正的愛,不是極度瘋狂,而是極度的理智。


    為愛瘋狂是本能,是一種不需考慮就能付諸行動的情感。相反,如果能夠克服本能做出理智的事情,那才是極度又深沉的愛。


    現在的安羽柒,正是如此。


    她的膝蓋磨紅了,她也能感覺陸洐之的手在一點點變冷。


    但她還在冷靜的給他止血,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也染紅了她的眼。


    時間仿佛漫長無比,但實際上不過短短一分鍾。江沐辰他們已經帶人趕了下來,他的西裝襯衫淩亂不堪,額頭上掛著大顆的汗珠。


    努力地平複著唿吸。


    這時不是扮兄弟情深的時候,他迅速安排好一切,包括扣押現場所有的人。


    無論是記者、路人,甚至是自己人,他現在一個都不相信。


    “嫂子。”


    江沐辰想拉起安羽柒,她的衣服上全是血,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正常。


    安羽柒沒有看他,似乎也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麽,如同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喃喃道。


    “下雨了嗎?”


    她怎麽看見阿洐臉上全是點點雨水。


    那不是雨,那是你的淚啊。


    救護車來得快,江沐辰扶著安羽柒站了起來,她迴頭看了眼洐錦大廈,隻覺得是夢一場。


    明媚的陽光下,炙熱的鮮血旁。


    有人跌倒,有人彷徨,有人終將萬劫不複…… 生命短暫,瞬息間風起雲湧。


    此時的天空萬裏無雲,晴光乍現,但安羽柒卻看不見,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眼前旋轉。


    她身體晃了晃,直接栽倒在地。


    “安羽柒!!!”


    江沐辰當即一把將她抱起,和擔架車上的陸洐之左平一起跳進救護車裏。


    而地上的一大灘血跡,成為了這個混亂早晨的見證。


    再次醒來的時候。


    安羽柒耳邊“嗡嗡”作響,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交談,其中夾雜著陸洐之的聲音,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夢境的碎片,更不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何方。


    身體一陣冷一陣熱,她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卻像有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來。


    “快拿條冷毛巾來。”


    “她還在發燒嗎?”


    “是的。”


    “繼續物理降溫,她的身體現在不能用藥。”


    一隻手觸碰了下她的額頭。


    緊接著,一條冰涼的毛巾輕輕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毛巾冷得刺骨,安羽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迷糊的喊了一聲。


    “老公……”


    她以為自己叫得很大聲,但實際上那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就像一隻蚊子在耳邊嗡嗡作響。


    又不知道多久,安羽柒徹底醒了過來,睜眼就看到江沐辰,他正在窗戶邊打電話,安羽柒看著他的背影很久,江沐辰人很高大,影子也高大,背挺得又直,怎麽看都是一副器宇非凡的樣子。


    可不知為何,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陸洐之的影子。


    “你醒了?”江沐辰轉過身,關切地問。


    “阿洐......”安羽柒感覺嗓子裏像放了一片刀片,疼得說不出話來。


    江沐辰的嘴角緊繃的有些發抖。


    “還在搶救,你不用太擔心,是林老親自手術,左平......幫他擋了一下,那顆子彈並沒有擊中哥的心髒。”


    “左平呢?”


    “他......沒有搶救過來。”


    左平......沒了?


    一顆,又一顆眼淚滑落,安羽柒感覺心髒像破了一個大洞,尖銳的疼痛越扯越開,那個機器人一樣的左平,就這麽沒了?


    她哭了很久,眼睛從泛紅變成紅腫。


    “叫他父母來看......看最後一眼吧。”好久,她才說了這一句。


    垂著眼皮,江沐辰久久沒有說話,左平是個孤兒,在這個世界上,他唯一親近的人就是陸洐之,而現在,他連最後一眼都無人可看。


    “我會安排。”江沐辰的聲音低沉。


    “好了,我要去看阿洐。”


    安羽柒掙紮著走到手術室外,她現在才深刻體會到手術室外家屬的心情。


    她一直都是木然的,江沐辰知道這個時候的安羽柒,並不想聽什麽安慰的話。


    除了陸洐之的消息,她別的一句也不想聽。


    終於,在大約淩晨三四點的時候,林子峰從手術室走出來。他在手術室裏待了多久,安羽柒就在外麵站了多久。


    他帶來了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陸洐之的命保住了。


    至於壞消息——


    林子峰看了眼安羽柒,斟酌好半晌兒才道。


    “洐之身體裏還有子彈碎片,需要進行二次手術。小柒,你當前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有寶寶了。”


    是的,林子峰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專家,進去給陸洐之做手術之前,讓人先給她查了血β-hcg。


    寶寶?


    ——安羽柒臉上的表情變了。


    條件反射地摸了下肚子,她想起來,阿洐臨行前的那一次瘋狂,時間緊迫沒有做好措施。


    然後這大半個月精神恍惚,月經推遲十多天,她都沒有注意這件事情。


    牽唇笑了一下,安羽柒對著林子峰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老師,您辛苦了。”


    這個時候,大家都發現了她的不對。


    她......


    太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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