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從來沒有製定過家裏的用度哪些該開支,哪些不能開支,今天是林月第一次提出家庭禁止開支的一項內容,管家和陶學奎當然就很重視,將林月的話記在了心上。


    大娘很生氣,正要發作,曹家文卻興奮起來,他給月神寫的祝詞,雖然是大娘的意思,當然也是他自己的願望,周文王生了一百個兒子,他現在才一個兒子,想起黑三兒已經懷孕,他就急於想知道黑三兒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黑三兒能生幾個孩子?


    曹家文沒聽林月與老爺子和大娘的對話,而是迫不及待拉著黑三兒的手來到祭桌前,對大娘說,我們要拔芋卜子。


    大娘收斂住憤怒表情,看看興奮中的兒子,她也隻能將注意力轉移過來,月神送給黑三兒幾個孩子,關係到曹家家族的人丁興旺,至於訓斥林月,今天要祭月,訓人不吉利,以後再訓,有的是時間。


    大娘將瞪眼看林月的目光收迴,看著兒子和黑三兒就滿臉堆笑,問曹家文,你們選哪一盆?


    曹家文猶豫了一下,指指兩個盆子中的一個,大娘點頭,讓曹家文與黑三兒一起用力,將芋苗從盆裏拔出來,盆裏的泥土事先已經用小鐵撬撬鬆過的,兩人不用怎麽使勁,就將芋頭苗從泥土裏拔了出來,大娘一眼就發現芋頭下好像有好幾個小芋頭,情急之下,一把抓過芋頭苗,她要親自認真看看,仔細數數。


    大娘抓芋頭苗時情緒激動,動作就猛了一些,一顆小芋頭被折斷根莖掉落了下來,黑三兒趕緊彎腰撿起掉落的小芋頭捏在手裏。


    大娘將芋頭苗高高舉起,借著沼氣燈光認真數數,既然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月神給你們送了六個兒女!不錯,不錯!一對夫妻生育六個兒女不算很多,但也是很不錯的兆頭了。


    黑三兒就有些不好意思,曹家文咧嘴笑。


    大娘指著另外一盆芋頭苗,早就高興得忘掉了要訓斥林月的事,高聲對林月喊著,你快來,快來拔這盆芋頭,看你們能生幾個孩子。


    林月卻冷冷的對蔣玉娘說,你把這盆芋頭端到後院去,有時間了我自己拔來看。


    大娘愣怔了,眼睜睜看著蔣玉娘將芋頭苗端走了。


    老爺子冷眼看著不說話,曹家文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不拔就算了。


    大娘懵逼了一會兒,隻好向大家招招手,大家都來吃月餅,吃水果。


    蔡寶誌遞了一把長長的西瓜刀給大娘,大娘就認真切起月餅來,院裏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大而精致的月餅,全都圍在祭桌前,看著大娘分切月餅。


    祭月後分吃月餅,是人人都有份的,與身份尊卑無關。


    蔡寶誌端出來一盤削了皮的梨,將梨放在林月麵前。林月拿起一塊梨吃起來,梨聞起來很香,吃起來味道也很甜,她就一邊吃,一邊將裝梨的盤子推倒曹家文麵前,你也吃!


    曹家文見林月將盛水果的盤子推倒自己麵前,既然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趕緊拿起一塊梨吃起來。梨很香甜,曹家文咬了一口,也吃得笑逐顏開。


    大娘一眼瞥見曹家文在吃梨,氣惱得將曹家文手裏的梨打落在地,對林月大叫起來,我說不要用梨祭月,你還偏要拿出來吃,你這是什麽意思?是要離嗎?啊?


    林月冷眼看看大娘,見曹家文彎腰要撿地上的梨,林月就笑笑,一語雙關的說,你還記得撿起來?其實你不用撿,過段時間自然就會忘的,再說,掉在地上的梨已經髒了,還怎麽吃?


    人說,聽話聽音,鑼鼓聽聲,曹家文沒聽懂林月的話外之音,他讀書不能舉一反三,聽人說話也不能舉一反三,見林月被大娘嗬斥,就趕緊拿起一個小月餅,殷勤的遞給林月。


    林月將月餅推開,揶揄著說,我不喜歡月餅,我喜歡饅頭。


    大家嘴裏都嚼著月餅,香香甜甜的月餅是每個人的最愛,但少奶奶怎麽會說自己不喜歡月餅?喜歡饅頭?所有人都停止咀嚼,看向林月。


    隻聽林月說,月餅肚子裏全是花花腸子,誰喜歡這個玩意兒?


    大家一聽,又懵逼了,想想也是哈,饅頭是實心的,無論是樸實無華的外表,還是樸實無華的內心,都是表裏如一的,再說,吃饅頭是一個人生存的必要,吃了饅頭扛餓,月餅雖然有靚麗的外表,內心還有各種花花綠綠的餡,但月餅再好看,再好吃,則沒人將它當飯吃的。


    林月說這話時是看著曹家文的,曹家文不是饅頭,他隻是一個花花腸子的月餅。


    林月說完,站起身來,對老爺子說,爹,我肚子疼,迴去休息了。


    老爺子滿臉狐疑,知道她不是真的肚子痛,點點頭,林月就走了。


    林月一走,米康氏拉著傑璋,蔣玉娘跟著林月,管家和蔡寶誌李賜克以及賬房先生陶學奎等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隻有祭桌上香爐裏的香煙仍然嫋嫋。


    過了中秋節,福臨的門房向管家稟報,說門外來了一些人,要見管家。


    福臨的管家姓袁,袁管家出門一看,隻見門外站著十幾個身穿印有沼氣字樣馬甲的漢子,這些漢子手裏都拿著各種鎬頭鐵鍬之類的工具。


    袁管家很是詫異,一個領頭的漢子說,老板安排我們來給方大人打沼氣池。


    袁管家撓撓頭皮,方大人?他猛然想起福臨的滿文名字,但沒聽福臨吩咐過要打沼氣池的事,福臨也不在家。但領頭的漢子說,我們老板和你家主子是說定的,主子不在家,我們也不需要找他,做就是了。


    袁管家想想也對,不是主子安排的,這些人怎麽會自己找上門來打沼氣池。


    袁管家早就知道沼氣這玩意兒,他在香格裏拉酒店用沼氣灶涮過火鍋,中秋晚上,也見過懸掛在酒店房頂上那盞又大又亮的沼氣燈月亮,自家打沼氣池,這是好事不是壞事。


    袁管家就將沼氣公司的人放進去。打沼氣池的專業隊已經對各種操作十分熟悉,按照建沼氣池的要求,選好位置就動起手來。


    中秋節後,打沼氣池的人越來越多,用上沼氣灶和沼氣燈的人家也越來越多,沼氣公司業務空前繁忙。預定打沼氣池的,要求安裝沼氣燈沼氣灶的,買沼氣肥的,忙得不可開交。


    現在的京城,白天,滿街都是身穿印有沼氣字樣馬甲的人,他們拉著收集糞便和運送沼肥的板車來來往往。晚上,很多宅院都亮起了沼氣燈,很多商鋪也亮起了沼氣燈,京城的夜空不再黑暗,她被日漸繁多的沼氣燈照亮,沼氣燈發出的光亮,像神仙撒在地上的珍珠,這些珍珠散落在京城夜晚的大地上,發出璀璨的光。


    順天府尹劉聖在廳堂與官員們議事,今天議事的氣氛與以往不一樣,以往負責各項工作的官員匯報的大多是困難和問題,官員們焦頭爛額,表情凝重,但今天的氣氛卻顯得很輕鬆,官員們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因為他們匯報的內容幾乎全都是好消息。


    負責稅收的官員說,這幾個月收到的稅,與去年同時期相比增加兩倍;


    負責文化的官員說,京城比以前清潔了很多,空氣中再也沒有了屎尿臭味;


    負責農事的官員說,沼肥比以前的人畜肥料肥力更高,買沼肥需要預定;


    負責京城治安的官員說,以往滿街都是乞丐行乞,既騷擾民居和商鋪,還經常滋事鬧事,打架鬥毆,現在乞丐減少了,街上也很少發生乞丐滋事騷擾的問題.....;


    官員們各個笑容滿麵,這些好消息全都與沼氣公司有關。


    劉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最近一段時間,他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和自己親眼所見所聞,全都是沼氣公司的事。沼氣公司是個什麽公司?沼氣是什麽氣?民眾的評價是什麽?沼氣和沼肥的使用對大清國的影響有多大?這些都需要他調查。


    這個年代的企業都是家族企業,而且規模都很小,有叫商幫的,作坊的,商鋪的,也有叫布坊油坊木坊的,但沒有叫公司的,公司是個什麽東西?


    林月給沼氣公司的人解釋,莊子說,“積弊而為高,合小而為大,合並而為公之道是謂公司”。莊子都說這樣的組織形式叫公司,那麽收集人畜糞便,打沼氣池,安裝沼氣灶沼氣燈和生產沼肥的企業,就應該叫沼氣公司。這個說法有道理也有出處。但沒人知道,林月取名公司,並不是依據莊子的說法,而是因為她生活過的前世,其企業都叫公司,她現在給自己的企業取名,用的是她前世普遍使用的企業組織形式-公司。


    其實公司也好,商鋪作坊也罷,名稱並不重要,企業最重要的是使命,思維和戰略。林月辦沼氣公司,其使命是要在有生之年,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改變城市糞便亂倒,汙水橫流,垃圾遍地的環境,依靠這個時代有限的社會資源,最大化的實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實踐證明,如果不飛出幺蛾子,林月沼氣公司的發展就會一帆風順。


    人說好事多磨,人也好,事也罷,不經過若幹磨難就難以功成名就。說到幺蛾子就真的飛出了幺蛾子,不過,這是有人視沼氣公司為幺蛾子。


    沼氣公司在一些人眼裏怎麽變成幺蛾子了?這得從紫禁城的糞便管理說起。


    紫禁城人數最多時有上萬人,這些人每天都要吃喝拉撒,但紫禁城裏卻沒有廁所,為什麽沒有,當然是因為廁所裏的糞便味道太難聞,為了紫禁城的空氣不被汙染,廁所就不會建在皇宮裏。就連平民百姓,也沒有將廁所建在自己屋裏的,內裏再急,也隻能往屋外的廁所跑,如果拉肚子的話,跑不贏就隻能拉在褲襠裏。


    林月家裏也和尋常百姓家一樣,用的是便桶,糞便拉在便桶裏,每天定時倒出去,倒在哪裏?開始的時候,林月沒問,後來見馬大嫂將糞便倒在樹下,她才問了蔣玉娘,蔣玉娘說,我們是在外麵挖的坑,坑裏的糞便倒滿了,再挖個坑。林月這才知道自家的糞便處理辦法。


    紫禁城每天產生的糞便很多,每三五天就要由糞夫拉出去一次,這些糞夫,是紫禁城在辛者庫注冊的臨時工,這些糞夫拉糞便出去,辛者庫會付工錢的。雖然糞夫的名稱不好聽,但紫禁城的糞夫屬於這個年代最令人羨慕的工作之一,因為他們有固定工錢。


    其實辛者庫的人都知道,最令人羨慕的,不是這些糞夫,而是管理糞夫的佟佐領,佟佐領負責辛者庫的事務,紫禁城的糞便也就歸他管理。


    沒人相信,管個糞便會有什麽搞頭?其實搞頭大著呢!


    林月經曆過的前世,不是有一個全國聞名的“糞霸”嗎?“糞霸”靠糞便的壟斷,在北京買房買地賺銀子,發了大財的。前世的糞霸能靠糞便發家致富,紫禁城的佟佐領難道就不能靠糞便發家致富?


    佟佐領何許人也,他是輕車都尉佟圖賴的遠房侄兒,屬於皇親國戚,這身份何其顯貴,但佟佐領不是佟圖賴,他隻是佟圖賴家族眾多族人中的一員,雖然隻是普通一員,但在內務府做佐領,也是因為佟氏家族顯赫的靠山。


    從古至今,人的基本生活需要就是吃喝拉撒,缺一不可,就是真龍天子也不例外,皇上吃喝以後也是要拉屎撒尿的。


    佟佐領在紫禁城不管吃喝,卻管著拉撒,吃喝很重要,難道拉撒就不重要?紫禁城幾天沒有吃食肯定不行,但幾天不將臭不可聞的糞便清理出去難道就行?


    佟佐領管理紫禁城的拉屎撒尿多年,所以,就相當於他掌管著紫禁城一半的日常事物。


    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佟佐領靠糞便就肯定要吃糞便,他每年的經濟收入,除了當佐領的俸祿外,大部分的財富靠糞便賺取,你用腳趾頭去想就知道,紫禁城每天上萬人的糞便到底有多少,這些糞便作為肥料賣出去會有多少錢,一般人是不會去思考的,因為糞便很髒,連文字都跟著難堪,誰去關注糞便的事?


    不過,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佟佐領並不認為糞便很髒,他靠糞便發財,在他的眼裏,糞便很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離經叛道小穿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丁貓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丁貓兒並收藏離經叛道小穿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