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送曹家文考舉人不同於當年送他考秀才。


    曹家文考秀才時,曹家人對他考中秀才的希望萬念俱灰,考前不僅因為他不願意到縣衙當文書,被老爺子暴打一頓,老爺子還不準家人送考,曹家文隻能在林月的陪同下,淒淒惶惶參加考試。


    今年為曹家文考舉人的所有事都不再讓林月操心,全都由大娘包圓了。


    大娘提前幾天,就開始為小兒子準備考籃,考籃裏的起居用具,筆墨紙張,炊餅零食應有盡有。


    大娘和老爺子還專門到廣濟寺為曹家文拜了文昌帝君,得到一個上麵寫有“紫氣東來,鴻運通天”的上上簽,大娘一迴家,就將這個上上簽供在香案上,向祖先和簽牌拜了又拜。


    曹家文也顯得比考秀才前更加勤奮,雖然林月偷懶,早就不做操了,但曹家文為了考上舉人,現在他每天自覺做兩次操,每當李賜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洪亮的喊操聲響起,胡智德劉元賀和蔣玉娘就瞪大驚恐的眼睛,看著一主一仆,甩胳膊踢腿的做著體操動作。蔡寶誌米康氏等人早就見怪不怪,看著胡智德等人的表情,就在一邊捂著嘴竊笑。


    明天就要考試了,林月發現曹家文沒有出來做操,就到書房找曹家文,赫然發現大娘端坐在臥室門外的一張凳子上,氣定神閑納鞋底。


    大娘見到林月,趕緊向林月做個手勢,意思要林月不要弄出聲響。林月很奇怪,向臥室張望,卻發現床上躺著一個人。


    大娘一把抓住林月的手臂,將她拉出屋外,對林月說,讓你相公好好睡一覺。


    林月不解,大白天的,為什麽要睡覺?大娘說,我聽人說,考前睡覺才能金榜題名,所以,考前一定要讓他好好睡一覺。


    林月一頭霧水,這話是誰說的?大娘很不耐煩,你管是誰說的,隻要說得有道理,我們照做就行了!


    林月見大娘不耐煩,就說,萬一他睡過頭了怎麽辦?大娘向林月一揮手,我守在臥室門外的,怎麽會睡過頭?就是睡過頭了,也不關你的事!


    林月笑笑,好吧,不關我的事,那就謝過大娘操心了。


    大娘鼻子裏哼一聲,看著林月走出院門才鬆了一口氣。


    曹家文白天睡了覺,晚上就睡不著,想起明天就要考試了,心情緊張又興奮,就更加睡不著,與其被動失眠,不如主動熬夜,反正熬夜已經是熬慣了的,曹家文就起床穿衣進了書房。


    看著書房裏的燈光,林月心裏歎息,怪誰?怪大娘太巴望兒子金榜題名折騰的。林月困得很,眼睛一閉就睡著了。感覺剛睡著沒多久,猛然聽見外麵有人將門拍得啪啪響。


    蔣玉娘趕緊打開房門,隻見大娘手裏拿著一大堆衣物,葉兒手裏捧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放著一個碟子一碗粥,跟在大娘身後。大娘走進臥室,向著床上喊,家文,家文,我的兒,快起床了。


    大娘一看曹家文從書房裏走出來,就疼惜的拉著曹家文的手,兒呀兒呀的叫,今天考試了,你還這麽刻苦幹什麽呢?大娘給你送來“狀元糕”和“及第粥”,這糕和粥都是大娘半夜起床專門為你做的,今天你吃的第一餐飯,一定要“吃彩頭”。


    大娘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曹家文的手,兩人在桌邊坐下。


    林月好奇,懶覺也不睡了,站在桌邊,看大娘要做什麽?


    大娘指著碟子裏的糕,說這是狀元糕,吃了狀元糕,成績步步高。又指著碗裏的粥,說這是及第粥,喝了這碗粥,三元及第不用愁。


    林月俯身看那塊糕,形狀像一頂狀元帽,再聞一聞,有點米的香味,說直白一點,其實就是一種米糕。這米糕是啥味?林月伸手就要拿狀元糕吃,大娘照林月伸出的爪子,啪的一下打去,這是給家文吃的,你吃什麽吃?


    林月收迴爪子,哼,吃一塊米糕而已,用得著這麽隆重嗎?曹家文拿起一塊狀元糕吃起來,咬一口,大娘趕緊碎碎念一句,吃了狀元糕,成績步步高。曹家文再咬一口,大娘就趕緊再念一句,一直念到曹家文將手裏的狀元糕吃完。


    吃了狀元糕,曹家文端起碗喝粥,曹家文吸溜一聲,大娘又趕緊碎碎念,喝了及第粥,三元及第樂悠悠,曹家文不斷吸溜,大娘就不停歇的念祝福語,曹家文吃了狀元糕喝了及第粥,放下筷子調羹,大娘又碎碎念,吃彩頭得彩頭,大吉大利有盼頭。


    看曹家文吃飯有什麽看頭,林月迴到臥室繼續睡覺。


    天完全亮了,林月也被吵醒了,想起今天要送曹家文應考,隻好打著嗬欠起床。聽見院裏比之前鬧騰了很多,待林月走出屋門的時候,這才發現,院裏所有門框上牆壁上柱頭上都貼了顏色鮮紅的對聯,對聯內容全是金榜題名三元及第馬到成功光耀門楣之類的祝賀詞。屋簷下增加了好幾個燈籠,大門外還有一個碩大的用紅綢做的花,這些裝飾,比曹家文大婚還喜慶,比過年還隆重。


    送考的時候,也一改曹家文考秀才時隻有林月送考的冷清,這次不僅全家傾巢出動,而且大娘還叫胡智德雇請了秧歌隊,吹鼓隊,送考場麵熱鬧而隆重。


    等到曹家文出門,林月這才看清楚,曹家文上身穿著一件大紅長袍,下身穿著一條紫色褲子,騎在一匹大黑馬上。林月從來沒見過曹家文這種大紅大紫的裝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大娘對林月的表情很是不屑,說這身彩頭,都是我為家文定做的,紅衣,意味鴻運當頭,紫褲,代表紫氣東來,騎黑馬,就是異人突起,一鳴驚人。大娘說完,瞪林月一眼,虧你還是秀才娘子,連這點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集合齊整了,大娘像個指揮打仗的將軍,將手一揮,再喊一聲,出發。


    隨著大娘喊出發的號令,場麵頓時鼓樂齊鳴,浩浩蕩蕩送考隊伍向考場緩緩行進。


    走在最前麵的,是大娘雇來的秧歌隊和吹鼓隊,吹鼓手們吹著嗩呐,敲著鑼,打著鼓,邊走邊弄出聲勢浩大的震天聲響,走在吹鼓隊後麵的,是秧歌隊,他們穿著大紅大綠的服飾,載歌載舞邊跳邊唱,唱的什麽,林月一句都沒有聽懂。秧歌隊後麵是八個壯漢,每個壯漢手裏都舉著一麵寫著旗開得勝幾個大字的彩旗。


    曹家文穿著紅衣紫褲,騎著大黑馬,頭戴秀才帽,跟在舉旗隊伍的後麵,再後麵是一輛敞篷馬車,老爺子、大娘和林月還有小傑璋都坐在馬車裏,馬車後跟著管家胡智德,廚師蔡寶誌,家仆李賜克和花工劉元賀等人,還有小娘、蔣玉娘和米康氏、葉兒,隊伍浩浩蕩蕩,場麵轟轟烈烈,熱鬧非凡,且儀式感滿滿。


    隊伍所到之處,路人皆駐足觀看,指指點點,這是狀元遊街還是皇上出巡?一時之間,曹家文赴考場麵,成為人們街談巷議的話題, 場麵太給力,場麵太拉風,林月坐在馬車裏,懷裏抱著傑璋,內心說不出的尷尬。事先她並不知道大娘對曹家文送考會弄出如此規模的排場,早知道是這種場麵,林月肯定會躺在床上睡懶覺,絕不參加如此丟人現眼的送考。


    考場外,準備進場的秀才和送考的家人朋友,聽見看見這種送考場麵,都將驚異的眼光齊刷刷看向曹家文。


    曹家文在眾目睽睽下跳下馬來,大娘將考籃親自遞到曹家文手裏,曹家文接過考籃,傲然的將頭一甩,威風凜凜,頭也不迴向考場走去。人們麵麵相覷,瞪大眼睛,“警察蜀黍,這是個什麽人”?


    這是個什麽人?很少有人知道,但看那架勢,那陣仗,那做派,比考中了狀元還嘚瑟。


    林月正待轉身,突然看見迎麵走來幾個人,定睛一看,隻見薑祖飛滿麵春風走來。薑祖飛身邊跟著幾個身穿秀才衣帽的男人,有高個的,也有矮個的,有胖的也有瘦的,幾個人來到林月麵前,薑祖飛向林月一揖,叫一聲秀才娘子。林月還禮。


    薑祖飛今天的衣著打扮與平日沒有區別,他在京城沒有親人,所以他來參加考試就沒人送考,但薑祖飛並不是孤身一人,和他一起的,還有好幾個外地考生。


    薑祖飛向這幾個人介紹林月,說這是曹秀才娘子。


    幾人趕緊向林月拱手,林月還禮。


    薑祖飛就指著那幾個人向林月一一介紹,高個的那人名叫曲和,矮個的人名叫童優友,胖點的這個名叫吳岩,瘦點的這個名叫謝荻國....,薑祖飛介紹完這幾個人的名字,繼續說,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在京城官學讀書期間,得到他們很多幫助,今天我們相約一起進考場。


    林月聽著薑祖飛介紹這幾人的名字耳熟,好像在哪裏見過聽過,猛然想起,這幾人的名字就是自己查閱考中舉人的名單時見過,他們的名字都出現在考中舉人的名單中!


    林月前世是學霸,學霸幾乎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見到這幾個當代學霸,林月很是感慨,一則感慨他們很快就會成為舉人,二則感慨薑祖飛能將當代學霸組成天團應考!再則感慨曹家文在京城官學讀書,卻沒有結交到一個朋友,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


    林月正在感慨,突然想起一個人的名字,謝荻國?剛才薑祖飛介紹的其中一個人名叫謝荻國?


    林月頓然感到頭皮一麻,這個謝荻國難道是自己已經為他挖好坑的謝荻國?曹家文考秀才時坑了薑祖飛,曹家文考舉人,自己又要坑薑祖飛的好朋友謝荻國,不是說世界很大嗎?謝荻國結識誰做好朋友不行,非要做薑祖飛的好朋友呢?


    林月瞪大眼睛看著即將跳坑的謝荻國,隻見他穿著長衫提著考籃,個子比薑祖飛矮一點,年齡也比薑祖飛長一些,黑黑瘦瘦的樣子,他的精神狀態很不錯,眼神裏透露出堅定而自信的光。


    薑祖飛和謝荻國都注意到林月的眼神,謝荻國見林月看他,再次向林月一揖,說小生來自瑞州府,常聽薑小弟講起曹秀才娘子對他的幫助,在下對曹秀才娘子寬厚善良品德深感敬佩,小生有禮了。


    說完,再次向林月一揖。


    薑祖飛也趕緊再補充一句,我在京城期間,謝兄對我很是關照。


    林月傻眼了,她想換一個被坑的人已經來不及了,向謝荻國迴禮的時候,嘴裏說出的卻是對不起三個字。


    薑祖飛和謝荻國兩人都有點懵,秀才娘子對謝荻國迴禮,怎麽說對不起呢?她有什麽對不起謝荻國的嗎?


    林月腦海裏在飛速思考著,怎麽挽迴謝荻國被坑的事?告訴謝荻國真相?讓他放棄考試?將曹家文叫出來棄考....?沒等林月打定主意,考場大門外就響起一陣敲鑼的聲音,一個人在大聲提醒考生,進場囉!馬上要關閉大門囉!


    薑祖飛和謝荻國一行人趕緊向林月一揖,薑祖飛說,考完定向秀才娘子稟報。說完轉身就走,林月隻好向他們做了一個必勝的手勢,伸出剪刀手,大喊一聲,祝你們馬到成功!


    考場大門關閉了,考場外的人很快散去。但林月看著謝荻國走進大門的背影深感內疚,怎能為了曹家文考舉人而禍害無辜的人呢?謝荻國與自己無冤無仇,之前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如果不認識被自己坑的人,就不會內疚,就當坑的是個形同虛設的人而已,但今天謝荻國卻陰差陽錯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還誇讚自己有寬厚善良品德,殊不知,他很快要被寬厚善良品德的人坑得很慘,坑的結果到底會有多慘?林月之前並沒有認真想過,現在細思極恐,萬一這事整複雜了,朝廷認真追究起來,被認定科場作弊的一方承受的處罰是非常殘忍的,不僅要被杖責,還要號枷多日,輕者流放,重者斬立決!再重的,滅了他全家都有可能!


    謝荻國不是被坑了,而是被害了呀!想到這裏,林月心緒更亂了,滿腦子想著怎麽應對這種突然發生的問題。


    林月正待上馬車迴家,大娘卻叫住她,說這裏距廣濟寺不遠,我們到廣濟寺去,為家文再燒一炷香。


    林月愣了愣,到廣濟寺燒香?


    林月突然想起廣濟寺的自在月佛,月佛翹腳悠閑的坐姿,坦然微笑的麵容,使林月紊亂的心緒頓時平靜了很多,林月點頭,心想,我去拜拜自在月佛吧!拜了自在月佛,心情可能會好點。


    馬車載著他們直奔廣濟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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