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聽林月說問問家文,又感到不可思議,這種明擺著的好事喜事,還用得著問家文?


    不過,既然林月提出要問曹家文的想法,那就問問也好。


    大娘讓葉兒去叫少爺。


    葉兒馬上將曹家文叫來了。曹家文正在書房看書,手裏還拿著一本《論語》,進屋坐下,滿腦子的“之乎者也”還沒消停,就聽大娘問他,給你納妾,你願意嗎?


    曹家文不明就裏,麵對大娘的問話,不假思索,點點頭,嘴裏說著,善哉!


    大娘就看向林月,意思是還用問嗎?


    林月看著曹家文一臉懵逼木訥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己為了讓陶學秀休夫,對陶學秀說過的那句話,“這種男人你也要”?陶學秀男人嗜賭成性,窮困潦倒,要賣了陶學秀還賭債,這種不堪的男人,對陶學秀來說,難道有勝於無?林月在幫陶學秀的時候,怎麽也沒想到,不久自己也會麵對如此不堪的問題,“這種男人你也要”?


    見曹家文不假思索的點了頭,林月就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林月和曹家文已經過了好多個百日,還沒來得及體會曹家文對自己的恩,怎麽說找小三就找小三了呢?


    林月疑惑的問曹家文,你想好了?


    曹家文兩眼茫然的看著林月,平日他沒想過納妾的事,他的全部心力都在書本上,納不納妾的,與己無關。


    林月見他懵逼,又問,你要娶另外的女人?


    老爺子張了張嘴,對林月的問話,他不是不能迴答,而是身為男人和家翁,不便於迴答。


    倒是大娘著急,這麽簡單的問題,林月怎麽就不知道呢?她認為,應該對林月普及一下如何區別妻和妾的常識。


    大娘耐著性子對林月說,妻是明媒正娶的,妾是可以買的,妾就像家裏的丫頭,仆婦,既不進家譜,也不算家庭成員的,家文納再多的妾,你都是他的妻,娶妻和納妾是不一樣的。


    大娘說完,隨即向林月保證,你放心,我和你爹都不允許任何人占有你的位置。


    林月瞪大眼睛看著大娘,我在曹家是什麽位置?我除了從屬於曹家,有屬於自己的位置嗎?還有,娶妻和納妾真的不一樣嗎?


    林月想想,再顧自點點頭,確實不一樣,男人和妾睡覺,那感覺與妻睡覺會一樣嗎?對女人來說,與另外一個男人苟且,和與丈夫的感覺一樣嗎?但這話林月隻是腹誹,因為老爺子也是男人,他其實是有兩個妾的,一樣還是不一樣,隻有老爺子知道,大娘連想都不敢想。


    林月心裏冷笑一聲,妻或妾,對於女人來說,都是為人婦的性質,妻也好,妾也罷,隻是男人為了保證自己擁有多個女人,對女人玩的漢字遊戲罷了。如果這個時代,對女人實行一妻多夫的道德規範,女人也可以對丈夫和情人玩這種漢字遊戲,設身處地想想,男人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林月不想與大娘討論,淡然的笑笑,說形式不一樣,性質是一樣的。


    老爺子和大娘不知道什麽是形式,什麽是性質,他們聽不懂,曹家文飽讀詩書,也聽不懂。


    林月問大娘,納的妾是不是女人?大娘說,當然是女人,難道會納個男人?


    林月又問,家文納的那個女人是不是還要和他生孩子?


    大娘趕緊點頭,是呀,納妾就是為了多生孩子呀!


    林月看著大娘又問,為什麽要生那麽多孩子?


    大娘瞪大眼睛,多子多福,你沒聽說過?


    林月不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問題,丈夫和另外的女人都生孩子了,他還是我的丈夫嗎?


    老爺子和大娘又懵了,大娘的語氣就顯得有些惱怒,你這是什麽話?家文和妾生孩子,對你們夫妻是大喜事呀!家文和妾生了孩子,家文怎麽就不是你丈夫了呢?


    大娘不解,林月提出如此問題是什麽邏輯?什麽道理?什麽意思?


    爹和大娘不解,林月對大娘的解釋也很不屑。林月說,丈夫上了別的女人的床,和別的女人做了苟且的事,還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這是丈夫的喜事,怎麽就成為我的喜事了呢?林月恨不得罵一聲草泥馬。


    大娘盡可能壓抑住心裏的怒氣,皺著眉頭說,這不是你的喜事嗎?家文和妾生的孩子仍然是你的孩子呀,孩子歸你,由你撫養,孩子叫你大娘,叫妾是小娘,小娘是要不去孩子的。


    林月隻感到心裏的血流得嘩嘩,自己的情緒馬上就要崩潰了,按捺不住,火山要噴發了!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大娘,丈夫和另外那個女人生的孩子與我有什麽關係?丈夫和小三生的孩子憑什麽要我來撫養?這是什麽邏輯?這不是向我林月的傷口撒鹽嗎?


    現在輪到大娘一臉懵逼了,林月這是怎麽啦?臉色如此憤怒,她怎麽會對丈夫納妾提這麽多問題呢?大娘想不通,丈夫納妾,對林月妻子的地位並沒有影響呀!丈夫納妾多生孩子,對曹家和曹家文傳宗接代都是好事呀!這樣的好事林月怎麽看起來不樂意呢?


    大娘不解的看看老爺子,老爺子也無法理解林月提出的一連串質問,再看看自己的小兒子,曹家文端坐在椅子上,滿臉的茫然,好像屋裏發生的事是別人的事,與己無關。他並沒有聽大娘和林月的對話,他不知道大娘與林月的對話與自己有什麽關係,他的腦子裏還停留在剛才書房裏讀到的《論語》那句話,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他明白孔子講這段話的意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樣才是真正的智慧。


    既然曹家文對大娘和林月的對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才表明曹家文具有真正的智慧。


    大娘將看向曹家文的眼光收迴,靠曹家文自己出來說話是不可能的,屋裏的四個人各懷各想,既然都無話可說,無話可說就隻能啞然靜坐。


    曹家文呆愣的看看老娘,老娘滿眼的憐愛,看看老爺子,老爺子顯然是支持曹家文納妾的,再看看娘子,娘子則滿眼的憤怒,娘子為什麽憤怒?他不知道,也不去思考,娘子憤怒與爹娘的意願哪個重要?當然是爹娘重要,娘子的憤怒不憤怒的,無關緊要。


    媽寶男爹寶男的曹家文,隻要聽爹娘的話就行。曹家文說,吾聽爹娘的,吾讀書去耶。曹家文認為還有幾天就考試了,每一分鍾對自己都很寶貴,坐在爹娘的屋裏不說話,這是在浪費自己寶貴的讀書時間。


    曹家文說完,站起身來,拿著《論語》走了。納妾不納妾的,不關吾的事,你們自己討論去吧。


    曹家文走了,林月也覺得與大娘討論納妾的事是對自己的侮辱,也站起身來要走。


    大娘趕緊小心問林月,要不然,家文納的妾由你來選,你看中誰就選誰?


    林月扭頭看定大娘,一臉黑線,這個大娘實在太奇葩。


    大娘又說,當年你爹納妾,納的妾是我的陪嫁丫頭,沒再花錢,你爹納妾對我一點都沒有影響,如果小娘也能生兒育女該有多好,我就不止兩個兒子,就會有更多兒女了。


    林月冷眼看著大娘,無言以對。


    大娘繼續說,你看你大哥家武,你大嫂沒有生育,你大嫂也是主動為家武納妾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林月心裏千萬匹草泥馬在狂奔,這樣真的很正常嗎?正常個鬼呀!既然有草泥馬在狂奔,林月的臉色就實在掩藏不住的難看。


    大娘見林月黑著臉,不免歎口氣,說要不是蓮兒嫁了人,家文納妾也可以不花錢的。


    她看看老爺子,試探著說,要不然,家文納妾的錢就由你爹出吧?花錢不多,給牙婆的錢,酒席錢,買妾的錢等等,我和牙婆都說好了,隻要五十兩銀子。你爹還有點積蓄,用你爹的錢給家文納妾好了。


    說了半天,大娘還以為是林月舍不得花錢為曹家文納妾呢!


    怎麽辦?林月主動為丈夫挑選小三嗎?丈夫包養二奶的錢由爹娘承擔嗎?這種跑偏的路,林月還要繼續跟著跑嗎?.


    相隔了幾百年的人對話,就是雞對鴨講,各說各話,再這麽說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


    林月不斷告誡自己,激動沒用,你現在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你生活在距前世近三百年的封建時代,兩個時代的人對婚育觀是兩種文化,甚至是相悖的兩種文化。這個時代的男人,以自己擁有多個女人而自豪,而二十一世紀的男人,如果公然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住在一起,還生了孩子,這是屬於重婚,是要被判刑的!


    林月大娘的對話,隻是兩種相悖文化的碰撞,這種硬碰硬的撞擊,大家都會被撞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


    林月不禁黯然神傷,男人很少為女人的悲慘遭遇說話,女人更少在社會發聲。這個時代的女人不讀書更無法寫書,即或有的女人能寫書,不僅不為女性代言,甚至對殘害女性的道德大唱讚歌,助紂為虐。比如東漢時一個名叫班昭的女性史學家,她就撰寫過一本專門教導女人的書《女誡》,說丈夫是妻子的天,妻子不能逃離天的控製。但她假裝不知道,有天就必定有地的常識,丈夫是天,妻子就應該是地,大地呀母親,古往今來不是都這樣讚美的嗎?如果丈夫和妻子是天地,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天地裏,誰也離不開誰,這種說法才是王道,但你班昭為什麽隻說丈夫是女人的天,不說女人是丈夫的地呢?沒有女人,所有男人都隻能飄在天上。


    倘若班昭知道林月不屑於她的理論,她一定會被氣得活過來,連棺材板都壓不住的那種怒氣。


    林月轉念又想,這個時代,如果有女孩讀書,那又怎麽樣呢?女孩的啟蒙讀物居然就是《女兒經》《女誡》之類的東西,不是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初生的枝條容易彎嗎?這道理任何時代的人都懂,所以原本枝繁葉茂的女孩子,幼年時就被男尊女卑的教育折彎了枝條,成為七歪八扭的樹,七歪八扭的樹不能成才,砍了都沒有什麽用途,就像女孩的纏足,足被纏成七歪八扭的樣子,自己連走路都困難,你還敢上天?


    林月冷眼看著大娘,大腦裏卻突然想起“吃醋”的故事,曆史上還真有不拿班昭的《女誡》當迴事的女人,唐朝宰相姓房的妻子就是反對老公找小三的楷模,寧願“吃醋”喝毒藥一死,也不允許丈夫找小三,這種吃醋的女人才是真性情的女人。


    唉!林月長歎一口氣,班昭也好,房宰相的妻子也罷,現在燒得通紅的火炭落在林月的腳背上了,這不是穿越小說裏的情節,而是林月在這個年代真實的生活片段,這種生活片段,就是火炭燒炙著肉體痛徹心扉的那種感受。


    人說沒有小三的存在,就不要鑒定扯淡的愛情。現在大娘要為丈夫找小三,而且還是敲鑼打鼓的去找,林月的感受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奇恥大辱。


    這種奇恥大辱不是因為她麵臨著家有小三,丈夫包二奶的事實即將發生,也不是因為痛失恩愛丈夫的恐懼,她和曹家文並不恩愛,但也不是仇敵,隻是因為婚姻將他們組合在了一起,如果不發生曹家文納妾的事,林月和曹家文就如同絕大多數夫妻一樣,會平平淡淡共度一生。


    但並不恩愛的丈夫,既然當著妻子的麵,毫無避諱找小三,這種事,對林月來說,傷害性極高,侮辱性極強,林月深感奇恥大辱。


    林月苦笑一下,原本以為,靠著自己超越這個時代的能力,生活在與自己的智慧滯後幾百年的時代,一定會遊刃有餘,沒想到自己會敗在色字頭上一把刀的刀下,不是遊刃有餘,而是成為一條被宰的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離經叛道小穿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丁貓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丁貓兒並收藏離經叛道小穿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