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八章 水澤
狐夏夏和單小虎畢竟是有些修為和法力的得道之人，自然是可以不吃不喝很長時間的，然而這個賴在他們家中不肯走的拓跋顯肉眼凡胎還是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孩子，所以為了喂飽他，兩個人這幾天想盡各種辦法變著各種花樣給他做飯。
狐夏夏很是不耐煩地抱怨：“我是從縱城的麻煩中跑迴來多清靜的，這倒好反而事情更多了，這小家夥真是個拖油瓶麻煩精。我說師哥，都是你非要救他，那這飯也得你來做。我就會那幾樣，已經黔驢技窮了。”
“我也沒想到，他明明身體已經康複了，還非要賴在這不肯走啊……我也快沒招了。畢竟咱們之前也不怎麽吃飯，吃的話也可以是生肉野果，還有……做飯最好的是師妹狐小仙，我那時候光顧著吃了，根本沒在意是怎麽做出來的。”單小虎其實一直很想念狐小仙，想念還是小狐狸的她，也想念化成人形的她。
狐夏夏眼睛一轉，大喜：“對啊！我們可以讓這孩子直接吃生的啊！幹嘛還這麽辛苦給他做飯。真快累死了。”然後他二話不說就去房間把小男孩拉出來，直奔那一汪水澤。單小虎有點擔心狐夏夏使壞把拓跋顯給淹死（狐夏夏心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於是趕緊跟在後麵。
一行三人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水澤邊。狐夏夏露出狐狸的壞笑對拓跋顯說：“小子，你破壞胡楊林我們大人大量沒跟你計較，你單大爺還親自給你治病，這份恩情我們也不稀罕你能記著報答。但現在你還賴在我們這裏不走了，到底是為什麽我並沒興趣知道。但是你想在這裏不勞而獲繼續當你的丁零十王子那是門都沒有。沒人有義務伺候你，以後你餓了渴了就自己來這裏找吃的喝的。不然的話……哼哼……”
“幹嗎？你你你要幹嗎？”拓跋顯其實內心還是挺害怕這個狐夏夏的，總覺得比草原上的野狐狸還要狡詐。多新鮮啊？狐夏夏跟草原狐也算同根同源，再何況是個活了好幾百歲的狐狸精變的，能不更勝一籌嗎？
“不幹嗎。你也知道我們不允許吃人肉，但是我們可以把你大卸八塊扔到草原上喂狼；或者三更半夜扒光你的衣服扔進胡楊林裏凍死；再或者當我的藥人嚐百草試百針，然後我帶著你這個實驗小白鼠去縱城交給歐陽將軍。你別忘了，你們丁零和中明還在打仗呢！你哥哥和歐陽重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怨。如果歐陽將軍抓到你，他會怎麽對待你我可說不好哦～”
“說了這麽半天不就是讓我死嘛？有什麽了不起！我們丁零的漢子都是草原上的狼群、天空中的雄鷹，無所畏懼！才不像中明懦夫一樣貪生怕死呢！”十歲的拓跋顯梗著脖子扭過頭去，啐了一口。
“行了！行了！”單小虎趕緊過來做和事佬，他從拓跋顯的脖子上拉開狐夏夏的手，然後蹲下平視這個孩子，“沒想到你年紀不大，還挺有骨氣的。別聽我師弟嚇唬你。其實就是我們真的不怎麽會做飯，怕喂不飽你。所以隻能讓你自力更生。你看這片水澤，有很多鳥魚，還有不少水生的果實種子，你是迴到你的族群還是再謀出路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確實不能再在我們這裏待著了。如果被附近的中明國人發現，我們也不能保護你的安全。再過一些時日我們二人就要離開這裏南下了，更沒人照顧你……”
剛剛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小男子漢模樣的拓跋顯，聽完單小虎的話後，竟然委屈地低聲道：“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傻孩子，你有自己的家，你還是應該迴去。”單小虎溫和地揉了揉拓跋顯的頭發。
“我說，你不是丁零十王子嗎？好歹也是丁零貴族，幹嘛跟我們在一起，莫非你是奸細不成？”
“我不是！我也不要迴去！哥哥沒了，父王就更不肯管我了，其他幾個兄弟都想把我除掉。什麽王子，我還不如一匹馬、一個奴隸活得有尊嚴。我不用你們照顧，我能自己生火做飯，我還會捕魚呢？不信我抓給你們看！”拓跋顯趕緊脫掉外衣，他小小的瘦弱的後背上已經有不少刀傷鞭痕甚至燙傷的疤痕，看得單小虎狐夏夏觸目驚心。真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經曆過怎樣的苦難。
拓跋顯光著膀子跳入水澤之中，不一會兒就抓起一尾大魚。他高興地唿喊著，“看！看！我抓到了！”難得在這個小人的臉上看到了屬於一個少年的無拘無束的笑容。他把手上的魚扔到了岸邊，接著又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狐夏夏和單小虎相視一笑，也許讓這個孩子釋放一下天性，也能治療一下他的心病。
然而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對於一個凡人這在水下的時間已經太長了些。狐夏夏覺得不對勁，在岸邊唿喊了拓跋顯的名字幾聲沒有迴複。
“壞了！”狐夏夏趕緊跳進水中尋覓拓跋顯的身影。在水中修行了一百年的狐夏夏，再也不畏懼水，他在水裏憑借超凡的視力很快就找到了被水草纏住雙腳的拓跋顯。小男孩已經逐漸失去意識，然而手中依舊緊緊地抓著些什麽東西不肯鬆開。狐夏夏將拓跋顯拉迴岸邊使勁拍打他的後背，拓跋顯一口水吐了出來總算恢複了神誌。
“我說你到底怎麽迴事？你不是說能自己照顧自己嗎？怎麽還差點把自己淹死啊？”狐夏夏氣急敗壞地吼著。
“我，我，我看到水下有什麽東西在發光，就想著去拾起來看看，結果不知道被什麽抓住我的腳不肯放我走。後來我就記不太清了。”拓跋顯打開手掌，竟然是幾粒種子。
這些種子泛著金色的光芒，形狀有的像蓮子、有的像菱角，還有的像芡實，質地又似瑪瑙猶如水晶，溫潤透亮，一看就不是凡物。單小虎和狐夏夏雖然出身妖界，又在仙山修煉，但也沒見過此等物件，隻不過他們直覺上認為這東西是寶貝，一定會起到什麽作用。狐夏夏隨意將這些種子塞進了衣服內側的小兜子裏。然後摸了一下拓跋晟的脈象，還好沒有什麽大礙，就是之前的病還沒好徹底，又嗆了水受了驚，這孩子能活到現在也是命大。
單小虎抱起剛剛從溺水中險象環生的拓跋晟往靜廬院子走去，狐夏夏還不忘把剛才那條魚帶著準備給這臭小子燉魚湯驅寒。狐夏夏心中腹誹，真是這拖油瓶砸手上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然，從遠處一片黑雲快速向遺棄的北望城方向移去，單小虎和狐夏夏的視力還是獸態的，所以看得更遠更真切，那哪裏是什麽黑雲，而是數以千萬計的烏鴉，它們密密麻麻地結伴飛行，到了北望城就迅速占領了那裏。緊接著，大地開始規律地震動，狐夏夏俯下身趴在地上側耳聆聽，那是千軍萬馬的行進聲。丁零一族南下的百萬鐵騎雖然被延遲了幾個月，但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靜廬距離北望城還有幾裏路，而且位置偏僻隱蔽，遠離戰場，單小虎趕緊抱著拓跋顯往小院飛奔。走之前他和狐夏夏一個眼神，心領神會。事關重大，狐夏夏必須馬上迴到縱城報信，不然當初狐小仙的犧牲就真白費了。
狐夏夏氣運丹田，調息順氣，然後集中精神飛速地奔跑了起來，他並沒有繞過北望城從林間山路通過，那樣要繞遠不少，他想憑著自己的功夫還有跑得夠快，直接穿過北望城前往縱城是最快的捷徑。然而沒想到剛剛進入北望城，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北望城當初棄城，全城上下官兵百姓幾乎都迅速撤離了，但是並沒有全走光。有些老弱病殘根本走不了的，就索性待在這裏了，還有走了一段路反悔了又跑迴家鄉的。所以北望城並不是空城，至少還有上百人在這裏居住。這幾個月因為有火牆阻擋，加上丁零人沒有再做什麽大舉動，這些在城裏生活的人們就放鬆了警惕，以為逃過一劫，繼續相安無事地生活著。然而，僥幸的幸存不過是短時間的。
就在剛剛那烏泱泱黑蓋壓頂的烏鴉群占領了這個邊陲小城，而街上房中的人們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烏鴉大軍就如當初的夜襲的蜘蛛群一般，好像有背後之人的操控，迅速在街道上、庭院內，甚至房間裏的床榻之下，都在尋找著人的痕跡。
所有人，先是被烏鴉啄瞎了雙眼，緊接著人們在驚恐的哀嚎中被輪番撲來的烏鴉迅速啄食成一具具白骨。那速度之快，就連跑過來的狐夏夏都被嚇住了。狐夏夏作過獸類，也有過蒙昧野性的階段，捕獵果腹是每一個動物的天性，這沒什麽可說的，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就是屠殺，而且是有巫術妖法的操控。
狐夏夏雖然身負向縱城報信的使命，但是他也不能坐視不理。他抽出佩劍，直直地向著烏鴉群刺了過去。不過十幾個迴合就已經斬殺了近百隻烏鴉。這些烏鴉的屍體跌落到地上的時候，迅速變成一陣黑色的煙霧。果然，這不是真的烏鴉，而是被什麽人設的邪術。
狐夏夏記得歐陽重曾跟他提起過，當初月圓之夜中明國君壽宴上就飛來過無數烏鴉，啄瞎咬食了很多被下了毒的王公貴族朝廷重臣。那時隻當是羽孫的法術操控，但是羽孫已經被哮天犬玄墨吞進肚子裏用法術煉化了，她已經不在於世。那現在的這些邪術烏鴉又是怎麽來的？
他顧不及多想，隻能一邊不斷揮舞手中的長劍，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看這北望城中是否還有幸存者可以帶著一起出城。然而狐夏夏目光所及之處，或者破敗不堪，或者血流如注屍橫遍野，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然後就是劇烈的耳鳴聲侵蝕他的頭腦，然後就是心悶悶的胸口如有巨石。為了消除這種陌生的感覺，他繼續奮力一邊斬殺烏鴉，一邊跑遍北望城的每個角落尋找幸存者。直到他在一個相對偏遠的角落，聽到隱隱有一聲嬰孩的啼哭。
他發瘋地衝向了那個地方，一片碎石亂瓦下，掩藏著一個廢棄的土灶台，灶台上一個年輕的母親已經死去，背後是無數啄痕血肉模糊，而她用自己的胸懷緊緊撲在灶台的出口上，裏麵藏著的就是一個剛剛滿月的小嬰兒。
狐夏夏把孩子好好地抱起來，檢查了下除了有點營養不良其他還算健康。大約，這是唯一一個幸存者了。他忽然間眼眶一紅，淚水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他趕緊用衣服將孩子裹緊護在胸前，用他那一成法力給孩子做了一個保護罩，然後就是不顧一切拚了命地向縱城跑去。
離開北望城的時候，狐夏夏在城裏放了一把火，給亡者超度，用烈火淨化妖祟，還有就是告訴即將進攻的丁零族大軍，休想得到北望城的一磚一瓦。
他一直跑，一直跑，根本不敢停下來，孩子吵鬧哭泣，他知道孩子餓了，但也不可能找尋食物，於是他咬破手指讓嬰兒吮吸自己的血來充饑。狐夏夏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總算跑到了縱城，此時他幾乎精疲力竭。等到他找到歐陽重的時候，他甚至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
狐夏夏獸性的一麵毫不掩飾地展現了出來，學著狼的叫聲衝著北望城的方向大聲狼嚎起來。嚎了幾聲之後，一口鮮血吐出，倒地昏厥。他懷裏依舊緊緊抱著那個孩子，小嬰兒大聲啼哭起來，為自己、為母親、為整個北望城。
歐陽重心思縝密聰慧，他身邊站著大將軍魏箜際，即使沒有聽到一個字，但此情此景與當初歐陽重跑迴來報信的景象何其相似，兩人都馬上心領神會，知道北望城已失，敵人的鐵騎很快就要到縱城了，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然不多。
幾個侍從聽令要把狐夏夏抬到房間休息，其中一人想把他懷裏的嬰兒抱走，但是無論如何也掰不開狐夏夏的手，但孩子在他的懷中並沒有任何掙紮不適，反而睡得十分香甜。歐陽重看了看，他輕輕拍拍狐夏夏的手安慰道：“沒事了，孩子已經安全了，你放手吧。”此刻的狐夏夏才終於如釋重負癱軟下來，要不是還有法力護身，真的要變迴狐狸原形了。
歐陽重自己還是個少年郎，從小也沒有管過弟弟妹妹們，且吃穿用度衣食住行都是狐小仙和其他隨侍、奴仆打理，他根本不會抱孩子，像舉個木樁子似的搞得剛睡著的小朋友差點被掐醒。魏箜際將軍別看是個帶病打仗多年的大老粗，但好歹是父親，實在看不下去趕緊接過孩子哄了幾下，沒事了才交給其他人照顧。還特別囑咐道下人趕緊找幾個還在哺乳期的婦女一起帶帶這可憐的孩子。
有從北望城跟著一起逃到縱城的百姓，看到這個孩子以及孩子身上的衣物刺繡，立馬認出了這孩子的身世。那是城西頭張秀才家的孩子，出逃的時候正好趕上妻子就快臨盆了，實在無法跟隨大部隊一起行進，所以就悄悄地藏了起來，沒想到年輕的夫妻倆還是沒能逃脫厄運，所幸這孩子總算保住了。
從北方各州縣城池逃命到縱城的百姓們，紛紛聚集起來，看著這個孩子，天色逐漸變暗，人們點起火把默然不語，生怕驚嚇到了小寶寶。有的人開始止不住地抽泣，平時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陽剛漢子此時也無不動容淚目。人們失去了家園、親人、鄉裏、朋友，確實憎恨外族的侵略威脅，但也怨恨自己國家的上位者，怎麽可以為了保全自己性命和利益就能那麽輕易地棄千萬百姓於不顧？
怎麽可以？憑什麽啊？
歐陽重走到大家麵前，鄭重地說：“各位，大家也看到了，北望城已經沒了。還好我們大多數人還在，隻要我們人還活著，將來就能重建第二個、第三個北望城。眼下，當務之急是怎麽讓停留在縱城的百姓們能活下去，還有就是丁零鐵騎就要南下，我們該重新商議一下抵禦策略。這一次，我不想再做懦夫，我們不能再逃了。如果橫豎都是一死，我甘願保家衛國、甘願為諸位肝腦塗地！”話畢歐陽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向縱城上下軍民行了一個大禮。身邊的將士們也應聲跪地向全城百姓承諾，寧可流盡最後一滴血，誓死保衛縱城、保護百姓周全。
狐夏夏和單小虎畢竟是有些修為和法力的得道之人，自然是可以不吃不喝很長時間的，然而這個賴在他們家中不肯走的拓跋顯肉眼凡胎還是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孩子，所以為了喂飽他，兩個人這幾天想盡各種辦法變著各種花樣給他做飯。
狐夏夏很是不耐煩地抱怨：“我是從縱城的麻煩中跑迴來多清靜的，這倒好反而事情更多了，這小家夥真是個拖油瓶麻煩精。我說師哥，都是你非要救他，那這飯也得你來做。我就會那幾樣，已經黔驢技窮了。”
“我也沒想到，他明明身體已經康複了，還非要賴在這不肯走啊……我也快沒招了。畢竟咱們之前也不怎麽吃飯，吃的話也可以是生肉野果，還有……做飯最好的是師妹狐小仙，我那時候光顧著吃了，根本沒在意是怎麽做出來的。”單小虎其實一直很想念狐小仙，想念還是小狐狸的她，也想念化成人形的她。
狐夏夏眼睛一轉，大喜：“對啊！我們可以讓這孩子直接吃生的啊！幹嘛還這麽辛苦給他做飯。真快累死了。”然後他二話不說就去房間把小男孩拉出來，直奔那一汪水澤。單小虎有點擔心狐夏夏使壞把拓跋顯給淹死（狐夏夏心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於是趕緊跟在後麵。
一行三人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水澤邊。狐夏夏露出狐狸的壞笑對拓跋顯說：“小子，你破壞胡楊林我們大人大量沒跟你計較，你單大爺還親自給你治病，這份恩情我們也不稀罕你能記著報答。但現在你還賴在我們這裏不走了，到底是為什麽我並沒興趣知道。但是你想在這裏不勞而獲繼續當你的丁零十王子那是門都沒有。沒人有義務伺候你，以後你餓了渴了就自己來這裏找吃的喝的。不然的話……哼哼……”
“幹嗎？你你你要幹嗎？”拓跋顯其實內心還是挺害怕這個狐夏夏的，總覺得比草原上的野狐狸還要狡詐。多新鮮啊？狐夏夏跟草原狐也算同根同源，再何況是個活了好幾百歲的狐狸精變的，能不更勝一籌嗎？
“不幹嗎。你也知道我們不允許吃人肉，但是我們可以把你大卸八塊扔到草原上喂狼；或者三更半夜扒光你的衣服扔進胡楊林裏凍死；再或者當我的藥人嚐百草試百針，然後我帶著你這個實驗小白鼠去縱城交給歐陽將軍。你別忘了，你們丁零和中明還在打仗呢！你哥哥和歐陽重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怨。如果歐陽將軍抓到你，他會怎麽對待你我可說不好哦～”
“說了這麽半天不就是讓我死嘛？有什麽了不起！我們丁零的漢子都是草原上的狼群、天空中的雄鷹，無所畏懼！才不像中明懦夫一樣貪生怕死呢！”十歲的拓跋顯梗著脖子扭過頭去，啐了一口。
“行了！行了！”單小虎趕緊過來做和事佬，他從拓跋顯的脖子上拉開狐夏夏的手，然後蹲下平視這個孩子，“沒想到你年紀不大，還挺有骨氣的。別聽我師弟嚇唬你。其實就是我們真的不怎麽會做飯，怕喂不飽你。所以隻能讓你自力更生。你看這片水澤，有很多鳥魚，還有不少水生的果實種子，你是迴到你的族群還是再謀出路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確實不能再在我們這裏待著了。如果被附近的中明國人發現，我們也不能保護你的安全。再過一些時日我們二人就要離開這裏南下了，更沒人照顧你……”
剛剛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小男子漢模樣的拓跋顯，聽完單小虎的話後，竟然委屈地低聲道：“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傻孩子，你有自己的家，你還是應該迴去。”單小虎溫和地揉了揉拓跋顯的頭發。
“我說，你不是丁零十王子嗎？好歹也是丁零貴族，幹嘛跟我們在一起，莫非你是奸細不成？”
“我不是！我也不要迴去！哥哥沒了，父王就更不肯管我了，其他幾個兄弟都想把我除掉。什麽王子，我還不如一匹馬、一個奴隸活得有尊嚴。我不用你們照顧，我能自己生火做飯，我還會捕魚呢？不信我抓給你們看！”拓跋顯趕緊脫掉外衣，他小小的瘦弱的後背上已經有不少刀傷鞭痕甚至燙傷的疤痕，看得單小虎狐夏夏觸目驚心。真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經曆過怎樣的苦難。
拓跋顯光著膀子跳入水澤之中，不一會兒就抓起一尾大魚。他高興地唿喊著，“看！看！我抓到了！”難得在這個小人的臉上看到了屬於一個少年的無拘無束的笑容。他把手上的魚扔到了岸邊，接著又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狐夏夏和單小虎相視一笑，也許讓這個孩子釋放一下天性，也能治療一下他的心病。
然而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對於一個凡人這在水下的時間已經太長了些。狐夏夏覺得不對勁，在岸邊唿喊了拓跋顯的名字幾聲沒有迴複。
“壞了！”狐夏夏趕緊跳進水中尋覓拓跋顯的身影。在水中修行了一百年的狐夏夏，再也不畏懼水，他在水裏憑借超凡的視力很快就找到了被水草纏住雙腳的拓跋顯。小男孩已經逐漸失去意識，然而手中依舊緊緊地抓著些什麽東西不肯鬆開。狐夏夏將拓跋顯拉迴岸邊使勁拍打他的後背，拓跋顯一口水吐了出來總算恢複了神誌。
“我說你到底怎麽迴事？你不是說能自己照顧自己嗎？怎麽還差點把自己淹死啊？”狐夏夏氣急敗壞地吼著。
“我，我，我看到水下有什麽東西在發光，就想著去拾起來看看，結果不知道被什麽抓住我的腳不肯放我走。後來我就記不太清了。”拓跋顯打開手掌，竟然是幾粒種子。
這些種子泛著金色的光芒，形狀有的像蓮子、有的像菱角，還有的像芡實，質地又似瑪瑙猶如水晶，溫潤透亮，一看就不是凡物。單小虎和狐夏夏雖然出身妖界，又在仙山修煉，但也沒見過此等物件，隻不過他們直覺上認為這東西是寶貝，一定會起到什麽作用。狐夏夏隨意將這些種子塞進了衣服內側的小兜子裏。然後摸了一下拓跋晟的脈象，還好沒有什麽大礙，就是之前的病還沒好徹底，又嗆了水受了驚，這孩子能活到現在也是命大。
單小虎抱起剛剛從溺水中險象環生的拓跋晟往靜廬院子走去，狐夏夏還不忘把剛才那條魚帶著準備給這臭小子燉魚湯驅寒。狐夏夏心中腹誹，真是這拖油瓶砸手上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然，從遠處一片黑雲快速向遺棄的北望城方向移去，單小虎和狐夏夏的視力還是獸態的，所以看得更遠更真切，那哪裏是什麽黑雲，而是數以千萬計的烏鴉，它們密密麻麻地結伴飛行，到了北望城就迅速占領了那裏。緊接著，大地開始規律地震動，狐夏夏俯下身趴在地上側耳聆聽，那是千軍萬馬的行進聲。丁零一族南下的百萬鐵騎雖然被延遲了幾個月，但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靜廬距離北望城還有幾裏路，而且位置偏僻隱蔽，遠離戰場，單小虎趕緊抱著拓跋顯往小院飛奔。走之前他和狐夏夏一個眼神，心領神會。事關重大，狐夏夏必須馬上迴到縱城報信，不然當初狐小仙的犧牲就真白費了。
狐夏夏氣運丹田，調息順氣，然後集中精神飛速地奔跑了起來，他並沒有繞過北望城從林間山路通過，那樣要繞遠不少，他想憑著自己的功夫還有跑得夠快，直接穿過北望城前往縱城是最快的捷徑。然而沒想到剛剛進入北望城，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北望城當初棄城，全城上下官兵百姓幾乎都迅速撤離了，但是並沒有全走光。有些老弱病殘根本走不了的，就索性待在這裏了，還有走了一段路反悔了又跑迴家鄉的。所以北望城並不是空城，至少還有上百人在這裏居住。這幾個月因為有火牆阻擋，加上丁零人沒有再做什麽大舉動，這些在城裏生活的人們就放鬆了警惕，以為逃過一劫，繼續相安無事地生活著。然而，僥幸的幸存不過是短時間的。
就在剛剛那烏泱泱黑蓋壓頂的烏鴉群占領了這個邊陲小城，而街上房中的人們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烏鴉大軍就如當初的夜襲的蜘蛛群一般，好像有背後之人的操控，迅速在街道上、庭院內，甚至房間裏的床榻之下，都在尋找著人的痕跡。
所有人，先是被烏鴉啄瞎了雙眼，緊接著人們在驚恐的哀嚎中被輪番撲來的烏鴉迅速啄食成一具具白骨。那速度之快，就連跑過來的狐夏夏都被嚇住了。狐夏夏作過獸類，也有過蒙昧野性的階段，捕獵果腹是每一個動物的天性，這沒什麽可說的，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就是屠殺，而且是有巫術妖法的操控。
狐夏夏雖然身負向縱城報信的使命，但是他也不能坐視不理。他抽出佩劍，直直地向著烏鴉群刺了過去。不過十幾個迴合就已經斬殺了近百隻烏鴉。這些烏鴉的屍體跌落到地上的時候，迅速變成一陣黑色的煙霧。果然，這不是真的烏鴉，而是被什麽人設的邪術。
狐夏夏記得歐陽重曾跟他提起過，當初月圓之夜中明國君壽宴上就飛來過無數烏鴉，啄瞎咬食了很多被下了毒的王公貴族朝廷重臣。那時隻當是羽孫的法術操控，但是羽孫已經被哮天犬玄墨吞進肚子裏用法術煉化了，她已經不在於世。那現在的這些邪術烏鴉又是怎麽來的？
他顧不及多想，隻能一邊不斷揮舞手中的長劍，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看這北望城中是否還有幸存者可以帶著一起出城。然而狐夏夏目光所及之處，或者破敗不堪，或者血流如注屍橫遍野，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然後就是劇烈的耳鳴聲侵蝕他的頭腦，然後就是心悶悶的胸口如有巨石。為了消除這種陌生的感覺，他繼續奮力一邊斬殺烏鴉，一邊跑遍北望城的每個角落尋找幸存者。直到他在一個相對偏遠的角落，聽到隱隱有一聲嬰孩的啼哭。
他發瘋地衝向了那個地方，一片碎石亂瓦下，掩藏著一個廢棄的土灶台，灶台上一個年輕的母親已經死去，背後是無數啄痕血肉模糊，而她用自己的胸懷緊緊撲在灶台的出口上，裏麵藏著的就是一個剛剛滿月的小嬰兒。
狐夏夏把孩子好好地抱起來，檢查了下除了有點營養不良其他還算健康。大約，這是唯一一個幸存者了。他忽然間眼眶一紅，淚水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他趕緊用衣服將孩子裹緊護在胸前，用他那一成法力給孩子做了一個保護罩，然後就是不顧一切拚了命地向縱城跑去。
離開北望城的時候，狐夏夏在城裏放了一把火，給亡者超度，用烈火淨化妖祟，還有就是告訴即將進攻的丁零族大軍，休想得到北望城的一磚一瓦。
他一直跑，一直跑，根本不敢停下來，孩子吵鬧哭泣，他知道孩子餓了，但也不可能找尋食物，於是他咬破手指讓嬰兒吮吸自己的血來充饑。狐夏夏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總算跑到了縱城，此時他幾乎精疲力竭。等到他找到歐陽重的時候，他甚至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
狐夏夏獸性的一麵毫不掩飾地展現了出來，學著狼的叫聲衝著北望城的方向大聲狼嚎起來。嚎了幾聲之後，一口鮮血吐出，倒地昏厥。他懷裏依舊緊緊抱著那個孩子，小嬰兒大聲啼哭起來，為自己、為母親、為整個北望城。
歐陽重心思縝密聰慧，他身邊站著大將軍魏箜際，即使沒有聽到一個字，但此情此景與當初歐陽重跑迴來報信的景象何其相似，兩人都馬上心領神會，知道北望城已失，敵人的鐵騎很快就要到縱城了，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然不多。
幾個侍從聽令要把狐夏夏抬到房間休息，其中一人想把他懷裏的嬰兒抱走，但是無論如何也掰不開狐夏夏的手，但孩子在他的懷中並沒有任何掙紮不適，反而睡得十分香甜。歐陽重看了看，他輕輕拍拍狐夏夏的手安慰道：“沒事了，孩子已經安全了，你放手吧。”此刻的狐夏夏才終於如釋重負癱軟下來，要不是還有法力護身，真的要變迴狐狸原形了。
歐陽重自己還是個少年郎，從小也沒有管過弟弟妹妹們，且吃穿用度衣食住行都是狐小仙和其他隨侍、奴仆打理，他根本不會抱孩子，像舉個木樁子似的搞得剛睡著的小朋友差點被掐醒。魏箜際將軍別看是個帶病打仗多年的大老粗，但好歹是父親，實在看不下去趕緊接過孩子哄了幾下，沒事了才交給其他人照顧。還特別囑咐道下人趕緊找幾個還在哺乳期的婦女一起帶帶這可憐的孩子。
有從北望城跟著一起逃到縱城的百姓，看到這個孩子以及孩子身上的衣物刺繡，立馬認出了這孩子的身世。那是城西頭張秀才家的孩子，出逃的時候正好趕上妻子就快臨盆了，實在無法跟隨大部隊一起行進，所以就悄悄地藏了起來，沒想到年輕的夫妻倆還是沒能逃脫厄運，所幸這孩子總算保住了。
從北方各州縣城池逃命到縱城的百姓們，紛紛聚集起來，看著這個孩子，天色逐漸變暗，人們點起火把默然不語，生怕驚嚇到了小寶寶。有的人開始止不住地抽泣，平時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陽剛漢子此時也無不動容淚目。人們失去了家園、親人、鄉裏、朋友，確實憎恨外族的侵略威脅，但也怨恨自己國家的上位者，怎麽可以為了保全自己性命和利益就能那麽輕易地棄千萬百姓於不顧？
怎麽可以？憑什麽啊？
歐陽重走到大家麵前，鄭重地說：“各位，大家也看到了，北望城已經沒了。還好我們大多數人還在，隻要我們人還活著，將來就能重建第二個、第三個北望城。眼下，當務之急是怎麽讓停留在縱城的百姓們能活下去，還有就是丁零鐵騎就要南下，我們該重新商議一下抵禦策略。這一次，我不想再做懦夫，我們不能再逃了。如果橫豎都是一死，我甘願保家衛國、甘願為諸位肝腦塗地！”話畢歐陽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向縱城上下軍民行了一個大禮。身邊的將士們也應聲跪地向全城百姓承諾，寧可流盡最後一滴血，誓死保衛縱城、保護百姓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