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二章 蘇醒


    首戰告捷,丁零族的蜘蛛大軍被打敗了,這本是一件振奮人心的喜事。可北望城裏上上下下都高興不起來,驃騎大將軍和左衛將軍一主一副兩位統帥均受重傷昏迷不醒。人們沒了主心骨,北望城裏的軍民多少都有些慌了。


    大將軍魏箜際受傷雖重,但幸好被令狐鮮的靈珠救治及時,隨軍大夫不眠不休診治了一夜後,隻需要好好休養就可以恢複如初,並無大礙。而歐陽重中了妖怪的蜘蛛毒,現在已經臉色發黑,看著就要兇多吉少了。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令狐鮮憤怒地將所有人趕出了房間,一個人守著歐陽重,淚如雨下。


    她不停地想辦法,此刻還不是崩潰的時候。怎麽辦?怎麽辦?對!靈珠,也許靈珠可以幫他把身上的毒吸出來!就這麽辦。


    令狐鮮吐出靈珠,這顆靈珠幫了她很多次了,上次在峽穀擊退蜘蛛群,它被消耗得太多,這些天雖然令狐鮮有在調息它,剛才還救過魏將軍的命,現在它的力量大不如前。但現如今已經顧不了那麽許多,救歐陽重,她必須這樣做。


    她將靈珠放在歐陽重的傷口上,能肉眼可見地看著傷口裏的毒素被靈珠逐漸吸附出來。令狐鮮喜極而泣,看來這個辦法可行。她將歐陽重的衣服解開,露出他的胸膛,他身上已經有不少血管、皮膚變紫發黑甚至直逼心髒。令狐鮮將靈珠放在歐陽重的胸口上,但是毒素並沒有出來。看來,必須讓歐陽重吞下靈珠才有幫助。


    令狐鮮喂了幾次都無法成功,最後令狐鮮口含靈珠,嘴對嘴地喂給歐陽重,並用自己的內力幫他將靈珠在五髒六腑之間運轉不停。等靈珠將歐陽重體內的毒一一吸除後,已經從一顆金色的靈珠變成了黑紫色。


    令狐鮮將靈珠吞迴自己體內,看著逐漸蘇醒的歐陽重,她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迴了肚裏。然而她自己的眼神開始迷離,在歐陽重醒來看向她的時候,她噴濺式地向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暈倒時還唿喚著歐陽重的名字……


    在水底修煉100年後,狐夏夏終於從入定之中慢慢蘇醒。他醒來時,身著一襲深紅色長袍,如瀑黑發隨意散落在身上,棱角分明的臉型,俊朗精致的五官,一張絕美的容顏。這張臉自帶著一點狐狸本有的嫵媚氣息,又有著修煉之後的淡然超脫。


    狐夏夏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麵,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師尊。師尊沒什麽變化,還是之前英俊幹淨的青年樣貌頂著白色的頭發與長胡子,他笑著看了看自己,說:“小機靈鬼,你醒啦?你已經化成人形,來,走兩步讓為師看看!”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老頑童勁兒。


    狐夏夏趕緊起身,感激地給師尊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師尊救我出來,助我修煉成人!”


    “救你出來?不,是你自己出來的。你當時被我關進靈虛化境之中,是你自己悟出法門。本來可以很快出來,但是你卻開始閉關修煉,最終變成人形。我嘛,隻是這100年來,時不時來看看你,給你加件衣服,跟你聊會兒天而已。”


    狐夏夏還有點沒明白自己怎麽就從狐狸變成了人,還有之前不是一直在冰洞的湖底嗎?怎麽就坐在了師尊修煉閉關的洞中?


    “你還記得當初我把小虎子變成了石頭放在尖山頂上嗎?那時候你們都很生氣,你還撲到我身上又抓又咬。嘿!你這小狐狸的牙齒還挺尖,咬得我怪疼的。”


    “師尊,都是徒兒當時年少氣盛不懂事,請師尊責罰。”


    “嗯,是啊!我確實責罰過你們了,小虎子變成石頭,日日受風吹日曬、雨淋雷劈。你呢,掉進靈虛化境的極寒之地,在冰下深潭泡了這麽久。你倆的懲罰已經夠重了。”


    南極仙翁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緩緩地走出洞口。看著外麵的院子裏,仙桃又結出來幾顆,風羲澗依舊是四季如春的祥和美景。南極仙翁自言自語地說:“你們的責罰已經夠重了,小仙的責罰卻還要更甚,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啊!”


    狐夏夏聽到師尊說起妹妹,趕緊起身問:“師尊?我妹妹她現在怎麽樣了?”


    南極仙翁故作神秘地笑著:“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她剛剛經曆到第二世。100年才經曆到第二世,她也是夠笨了。等著吧!她的修行還得靠自己。嘿嘿,你正好出來了,陪我去下盤棋。”


    狐夏夏眼神裏有些猶豫不定,剛要再問,就被師尊打斷了:“我跟你說啊!當著你大師兄二師兄的麵,不可以提起小五。還有,你也別惦記著偷跑出去找小五,整個風羲澗都被我設下結界了,你想跑?門都沒有。”


    狐夏夏聽到這些心中十分不爽,索性又變迴了狐狸樣貌,耷拉著耳朵低著頭,跟著師尊去下棋了。


    等令狐鮮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被關在一個巨大的鐵籠裏麵。她慢慢起身,想看看究竟是怎麽迴事。為什麽自己像個囚犯一樣,被關在籠子裏。但等她觸碰到鋼鐵鑄成的柵欄時,她發現她的手上竟然長了一層絨毛。這哪裏還是人的手,分明就是動物的爪子!


    令狐鮮大吃一驚,趕緊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全是像狐狸一樣的絨毛,她摸著自己的臉,雖然還是人類的樣子,但是也長了一層毛,甚至身後還多了一條長長的狐狸尾巴。她呆呆地坐了下來,原來自己變成了妖,或者是變迴了妖。


    為什麽會是這樣?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每一次她遇到一時無法解決或者手足無措的事情,她都盡量要求自己先鎮定下來,這樣才能有頭腦思考應對辦法。


    她迴憶起自己與羽孫在城外鬥法,千鈞一發之際歐陽重幫她射傷了羽孫,羽孫設計迷惑歐陽重導致他中毒,後來自己拿出靈珠為他療傷解毒,接著自己就昏了過去等她醒來她就被關在籠子裏了。對,妖毒!她吸除了歐陽重的妖毒,自己蘇醒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她中毒了。


    令狐鮮將前因後果分析一遍後,閉上眼睛感受身體裏的靈珠,它現在虛弱得很,力量隻能微弱地維持著運轉,再也沒有以往那種磅礴的力量和如同火焰一般炙熱頑強的生命力。令狐鮮想:這大概就是她使用法術的反噬吧?自己大約命不長矣,剩餘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此時,營帳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士兵極不情願地進來給令狐鮮送“食物”。說是食物,其實是一桶散發著惡臭的泔水。他哆哆嗦嗦地進來,剛看了一眼背對著他的令狐鮮,大叫一聲嚇得跑出去了,那桶泔水被打翻灑了一地。


    令狐鮮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又被關了多久,她嚐試著叫人過來問問話,但她發現自己一張開嘴就隻能發出“啊~啊~噢~”的聲音,原來連人話也不能說了?令狐鮮心裏一陣陣發慌,自己不能說話了,也出不去了,這該怎麽辦?還有歐陽重,他和大將軍安然無恙了嗎?丁零族又發起進攻了嗎?


    對了,哨子!令狐鮮趕緊摸了摸脖子上的哨子,還好桃核哨還在,她現在隻能用這哨聲和歐陽重傳遞消息,也許他能來救她。令狐鮮吹了幾聲向歐陽重求救。但是等了一天,歐陽重也沒來找她。令狐鮮想,莫非自己現在不在北望城?莫非歐陽重已經迴縱城了?莫非歐陽重還沒恢複清醒,或者有別的不測,所以不能來看她?令狐鮮越想越緊張,她害怕極了,她怕自己沒有將他救迴來,怕歐陽重就這樣離開了……


    令狐鮮眼中含淚把自己緊緊抱在一起,蜷縮在籠子的角落。她必須想辦法逃出去,無論歐陽重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到他。令狐鮮在籠子裏到處找尋機關,可是這鐵籠極為結實,無論她如何用力也不能動它分毫。她有些氣餒地想,如果這時候能變得小一點,就能從縫隙鑽出去了。可真的這樣想的時候,她果真變成了狐狸樣貌,身材嬌小靈活,輕輕鬆鬆地從籠子柵欄中鑽出逃到了外麵。


    她逃出了這個營帳,向四周看了看,還好自己依舊在北望城的軍營裏。她東躲西藏,生怕被別人看到,終於循著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歐陽重的房間。她悄悄地靠過去,卻不敢變迴人形。燈是亮的,裏麵有人在說話:


    “左衛將軍,老臣此次來邊關傳旨,除了替皇上他老人家嘉獎各位將士之外,還另奉了南陵長公主的懿旨給您帶句話。聽聞駙馬爺駐守邊關竟然還帶了個侍婢,而且據說您和這侍婢的關係非同一般交往甚密……南陵長公主知道後很是生氣,叫您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別忘了歐陽家的前途與全族性命可都攥在您的手上。”


    “在下明白,多謝汪常事提點。”


    “明白就好,那個侍婢該處理就盡快處理掉吧!老臣今天就在這營帳裏歇一晚,明早迴都城複命的時候,您得給個交代。告辭!”


    令狐鮮心中一沉,南陵長公主怎麽知道自己跟著歐陽重來到軍營的?要處理掉……自己嗎?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就不是悄悄處決個侍婢那麽簡單了。看樣子這宮裏來的常侍還不知道軍營裏出了個妖怪。


    令狐鮮等汪常事走了之後,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歐陽重的房間,迅速吹滅了燭火,變迴了人形。歐陽重發現異動,立即發起攻擊,可剛一交手就察覺出對方竟是令狐鮮。此刻的他睜大了眼睛,好像見到多麽恐怖的事物一般,一掌把她擊倒在地,接著拔劍就要將她置於死地。令狐鮮不停地閃躲,她差點忘了自己已經不會說話,就趕緊抓起哨子吹了幾聲。


    歐陽重總算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劍。呆呆地說:“我知道你是誰。是我把你關進籠子的,我本來想過幾天把你放到草原上,讓你自生自滅。現在,看來必須把你殺了。”


    令狐鮮用哨音問:“為什麽?我救了你和大將軍的命,你為什麽要殺我?”


    歐陽重繼續機械地迴複:“因為你是妖,妖就必須殺。”


    “可我是令狐鮮啊!你忘了我們之間的過往了嗎?前幾日你還拉著我的手站在城牆上唱歌給我聽,現在就要殺了我嗎?”


    “你是妖,不是人,你之前騙了我說你是個人。你是個騙子,你是個妖怪。”


    “你就這麽想讓我死?僅僅是因為我是個妖怪?還是因為,你要保住你的駙馬爺身份,還有你們歐陽一家的遠大前程?嗬,歐陽重,其實我就算不是妖,你也會把我處死吧?”


    歐陽重的神情在暗處令狐鮮並不能看清楚,此刻的他睜大了眼睛,極為痛苦,有股強大的力量控製著他的行動和語言。他知道那是令狐鮮,知道她現在身處危險,更知道要不是令狐鮮為他解毒,自己早就命喪黃泉,他怎麽能殺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同時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可他隻要一見到令狐鮮,就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了自己要殺她的那種衝動。


    歐陽重使出全力,大吼一聲:“啊——!”然後將手上的劍狠狠地插入牆中。


    外麵守衛巡邏的士兵聞聲趕來,看到伏倒在地的令狐鮮,和手上不斷滴血的歐陽重,當即把令狐鮮抓了起來,歐陽重喘著粗氣,艱難地說:“將這個囚犯用鐵鏈鎖住,扔進地牢,明日一早處斬。”


    令狐鮮不可思議地看著歐陽重,悲痛到極致,大聲號叫著,別的人聽不出她在說些什麽,可歐陽重心裏明白她在問:“為什麽?為什麽?歐陽重你是為什麽?要如此無情?”


    幾個士兵剛剛抓住令狐鮮,令狐鮮一個鯉魚打挺,迅速變幻身形,搶過身邊一個人佩戴的匕首,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進去。她不怕死,但無論如何也不想被自己心愛的人親手殺死,這對於她而言是一種莫大的羞辱。歐陽重眼疾手快趕緊抓住刀柄,沒讓令狐鮮自殺,但那匕首還是刺破了她的左胸,一縷黑色的鮮血流了出來。


    令狐鮮眼睛死死地盯著歐陽重,任由士兵們將她拖走,在心裏她對歐陽重說:“重,上一世我欠你的命,我現在還了。從此我們,兩清了。”


    幾天前,就在令狐鮮用靈珠幫歐陽重解毒的那天晚上,歐陽重就覺得自己已經被什麽東西控製住了。他看著令狐鮮為自己療傷暈倒,本想趕緊把她扶起來,卻大喊:“來人,快把這妖怪令狐鮮抓起來!”


    第二天,大病初愈的大將軍魏箜際跑過來問他,為什麽要把立了大功的令狐鮮抓起來時,他竟然脫口而出說令狐鮮是妖,必須抓住嚴懲。


    這都不是他的本意,但無論他怎麽掙紮,想告訴別人,自己並沒有想要下達這樣的命令,但是隻要想起“令狐鮮”三個字,他的身體和精神就被別人操控了。更要命的是,隻要看到令狐鮮,他就會拿起刀劍向她砍去。歐陽重明白,自己大約是中了蜘蛛毒,同時也中了那妖精的蠱術,而這妖術的命令就是控製他無論如何都要除掉令狐鮮,他成了丁零族最好用的傀儡殺手。


    歐陽重想把這一切告訴魏箜際和令狐鮮,甚至告訴任何人都好,但是他做不到。這妖法太強,他連向別人提起都會產生阻礙,說不得也寫不出。這樣連續多日,當他聽到令狐鮮的哨聲時,他也不能趕過去看她一眼。誤會就這樣越來越大,愈發不可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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