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八章 出征


    急行軍兩天兩夜人馬未停。行程進行大半,為了避免到達之後精疲力竭,萬一遇上敵軍伏擊,驃騎大將軍魏箜際下令全軍休息,整頓半日再出發。


    歐陽重被中明國君親封為左衛將軍,品階上僅僅低於驃騎大將軍半階,加之他已經算是皇室貴族,按規矩大將軍魏箜際也得向他行禮。但是在出發之前,歐陽重主動跟魏箜際請求,自己畢竟年紀尚輕,又是第一次上戰場經驗不足,因此請讓他與普通官士一起曆練,不要搞什麽特殊優待。魏將軍本來挺看不上歐陽重這樣的世家子弟公子哥,沒想到他能這樣做,便點頭默許了。


    如此長時間不停歇的急行軍,對於常年養尊處優的歐陽重而言,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考驗。本來出發時他還想著要照顧令狐鮮,擔心她女扮男裝會受不了這樣的辛苦。可沒想到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剛行軍一天時間不到,就又餓又累快支持不住了。但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還是要繼續維持的,即使餓到胃疼,他依舊不好意思吭聲,隻是默默地將手捂著胃趴在馬背上喘粗氣。


    令狐鮮看到他這個樣子又心疼又好笑,快走幾步到歐陽重身側附耳輕聲說:“赤焰脖子下麵的背囊裏,我放了兩個小瓶子,紅色的那個是金瘡藥,黃色的那個是你的胃藥。”歐陽重一聽馬上拿出一顆胃藥吞下,沒一會兒就舒服不少。


    這時候令狐鮮就像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拿出來一個小胡餅,遞給歐陽重示意他多少吃一點。歐陽重拿著那還帶著令狐鮮體溫的小餅,一口就吞了下去,吃得太急噎住了,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幸好令狐鮮眼疾手快趕緊遞上水壺,歐陽重貪婪地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水才總算平複下來。


    “你怎麽走了這麽久也看不出疲累?”歐陽重有些鬱悶地問。


    令狐鮮打了個哈哈:“小的是個奴仆,從小什麽髒活累活苦活沒幹過?現在能讓馬馱著我走,已經是天大的放鬆了,怎麽會累?”


    歐陽重低著頭覺得羞愧難當,自己非但沒有盡到一個男人照顧保護女孩子的責任,竟然什麽都得她來照顧著,就好像沒有了她,自己甚至不能獨立活一天。


    總算能停下來紮營休整,將士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原地休息打盹。還有幾個專職負責大家夥食的後廚,忙著壘灶起鍋燒火做飯。天氣越往北走越感到身上的衣服不夠,行進中還感覺不太明顯,但是停下休息的片刻後就覺得冷風開始侵入身體,需要燒些柴火來取暖預防野獸襲擊。


    令狐鮮一下馬就去四周找柴火和水源,準備給歐陽重燒水做飯,最好再洗個臉泡泡腳什麽的。剛要去拿擔子挑水,就被歐陽重攔下了。


    “駙馬您這是要幹嗎?”令狐鮮很奇怪地看著他。


    “現在是在軍中,我不再是你的大少爺或者駙馬爺,我們是一樣的將士。這些事不要你來做,我來!”接著搶過令狐鮮手裏的水桶就去河邊打水了。令狐鮮笑了笑也不再扭捏推辭,轉身去找斧子準備去砍柴,又被歐陽重喊住了:“那個你也不用管,我來,你現在隻要坐著好好休息就行。”


    這倒是奇了!怎麽這位養尊處優從小被伺候大的歐陽大公子、當朝郡主駙馬爺,反而主動伺候上自己了?令狐鮮樂得清閑,他估計就是好奇心一時興起,玩兒一會兒就會耍賴不幹了,趁這個時候去吃點東西也好。令狐鮮去領了幹糧和兩碗粥,一碟小鹹菜,迴到歐陽重這邊。看還沒迴來,就又去喂了馬,檢查了下行李。一盞茶的時間過去,歐陽重還沒迴來。


    怎麽迴事?令狐鮮奇怪得很,又有一點擔心他不會是遭到什麽危險了吧?趕緊拿著劍往河邊跑了過去。


    令狐鮮精神緊張地跑到河邊看到的則是這樣的一幅情境:歐陽重好不容易把兩桶水打好了,但是用扁擔挑水這個技術還不大能掌握,一個沒安裝好,水桶就灑了大半,一個平衡沒找對,又灑了不少。他隻好再去挑,這反反複複折騰了兩三次了,兩桶水還是沒打好。


    令狐鮮把劍收好,笑盈盈地踱著步,在歐陽重的身邊一邊打量一邊調笑道:“這位公子,在家沒幹過活兒吧?可要在下幫忙?”歐陽重悶頭搗鼓著那個扁擔,不想理她。令狐鮮又說:“餓不餓?那邊饅頭清粥小菜已經準備妥當了,不如公子先去吃飯,這些粗活我來做?”


    “你的廢話怎麽那麽多?你就來教教我這破東西怎麽用就行!”歐陽重不耐煩地嚷嚷。


    令狐鮮又好氣又好笑,蹲下來幫他弄好了之後,看著他的眼睛說:“大公子,你從小沒幹過這些事情,我是擔心你在未來的日子裏照顧不好自己。畢竟上戰場帶兵打仗,與在屋子裏風吹不著雨打不著地看兵書,是完全不同的。”


    歐陽重抓著令狐鮮的手緩緩打開,仔細看著那一層層老繭和一道道細密的小口子,這哪裏是個13歲女孩的手?“你被我折騰折磨了那麽久,你恨我嗎?”歐陽重一陣心疼和懊悔。


    “嗯,實話說,恨過,也氣過。”令狐鮮點點頭,“但是,既然這世間就是將人分成三六九等,你和我從一出生就不在一個等級,有些事就不是你我個人能決定的了。走吧!再不迴去飯都涼了。”說著,令狐鮮就要拿扁擔,還是被歐陽重攔住了。


    歐陽重非常嚴肅認真地對令狐鮮說:“既然已經到了軍營,我再不是原來的我,你也不是原來的你。以後這些粗活累活我會一點點學著做,你隻要教我就行。”


    “可大公子,哦不,駙馬爺,這些髒活累活有奴婢侍奉就好,您這天之驕子金枝玉葉的,也不需要做這些啊?”


    “以前我確實習慣了你來照顧,但很多事不一樣了。我會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也要學會怎麽照顧你。令狐鮮,我希望你之後也能學會,像個真正的人一樣,頂天立地地生活在這世界上。”


    望著歐陽重高大的背影,不太熟練地挑著扁擔往前走,令狐鮮呆呆地站在原地迴味著他的話,竟然不一樣了嗎?他要她做一個真正的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現在的自己還不是一個人嗎?


    吃過飯,不少將士已經互相靠著在樹蔭下睡著了,令狐鮮和歐陽重也依偎著打起了盹。正當令狐鮮快要睡著的時候,腦海裏再度縈繞著黑狼的聲音:“你來河邊一下,我在那裏等你。”


    令狐鮮頓時驚醒,看了看身邊的歐陽重,似乎還在沉睡,就打算獨自去找黑狼,可不曾想,自己衣服的一角被歐陽重壓在了身下,她一拽,歐陽重迷糊地看了看她。為了不惹出太大的動靜,令狐鮮隻好趕緊捂住歐陽重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去個地方,然後她硬著頭皮帶歐陽重一起見黑狼。


    “你們……怎麽都來了?”黑狼開口說話,“也好,我要交代的事情也不是什麽機密,他一起聽聽倒也無妨。”


    歐陽重有點懵,他指著黑狼哆嗦著跟令狐鮮說:“你你你……它它它……會說話!”一臉難以置信地看了看狼,又看了看令狐鮮。


    令狐鮮覺得真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了。她難為情地給黑狼拱手賠不是:“我家公子剛剛睡醒,腦子還不太好使,請您勿怪。”


    黑狼沒理會,直接說正題:“你們這一路將會非常兇險,不僅是長途跋涉,出征打仗這麽簡單。你們的對手不是普通的人類,那個大巫師我查過了,她名叫羽孫是一隻有千年法力的蜘蛛精。令狐鮮你還記得上次在曇雲寺遇到的那些蜘蛛精嗎?這個羽孫就是它們的師祖。先提醒一下你們,要小心這蜘蛛精的毒。尤其是你令狐鮮,你以前的身世,我怕她會利用這一點對你不利。”


    說完,看了眼歐陽重,說:“你這一世不如上一世讓人看著順眼。你們相互照應,莫被小人挑唆利用。”黑狼風一般地離開了。


    “它剛才說我不如上一世順眼什麽意思?”歐陽重黑著臉問令狐鮮。


    令狐鮮搖搖頭假裝表示不知道,接著補充一句:“我記不得太多以前的事了,大概上輩子你比現在帥?”


    “怎麽可能?”歐陽重跑到小溪邊照了照,自己這張臉從小就被誇賽範蠡,這樣還叫不順眼,之前得帥成什麽樣子?


    令狐鮮有些鄙夷地看著他那副自戀的傻樣,歎了口氣。怎麽攤上這麽一個二貨,還與他反複糾葛了幾輩子,真是造的什麽孽!


    她邊走邊想剛才黑狼說過的話,雖然狼狠話不多但其實信息量巨大:


    首先,敵軍人數眾多且彪悍兇猛異常;其次,丁零族前鋒部隊的統領有兩個人一個是大王子拓跋晟,另一個則是他們的大巫師羽孫;第三點最為難辦,那就是羽孫是隻老蜘蛛精,擁有千年法力而且擅長使毒。


    除了這些基本信息外,令狐鮮實在不明白自己以前身世指的是什麽?難道那老蜘蛛能看得出我前世是隻狐狸精?如果真是這樣,確實要多加小心了。


    歐陽重追了上來,問道:“那日母親在家宴上要賞賜你,不是說在去曇雲寺路上遇到歹人強盜,你奮力救護嗎?怎麽又變成了蜘蛛精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這個說來話長,我迴頭慢慢給你講。如果說那大巫師正如黑狼所說是隻千年蜘蛛精,那這場仗恐怕就更加兇險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的安全,所以千萬千萬讓我陪在你身邊保護你。”


    “你這話,說反了吧?怎麽是你保護我?分明應該是我保護你。”歐陽重的小孩子脾氣又上來了。


    “我這皮糙肉厚的,能有什麽事?再說我這條命微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算不得什麽。”


    “不許你瞎說,我不許你死,你也不能死!”


    “好好好,不說這些晦氣話。你保護我也好,我保護你也罷,上了戰場,就真的顧不得那麽多了。但請你答應我不要以身犯險,你的命對我來說是最最重要的,你知道嗎?”令狐鮮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歐陽重的衣角,深深地看著他。歐陽重心中動容,這恐怕是令狐鮮第一次這樣直白地向他傳達心意,他開心地咧著嘴笑了。


    全軍集結再度開拔,很快就到了北望城的軍營駐地。將士們很多都是初次來這座邊防小城,然而僅僅是剛進駐就已經感覺到整座城池籠罩在一片陰沉低迷的氣氛裏。那氣氛讓人們不由得心中一緊。天已經快黑了,大將軍魏箜際命各部迅速安營紮寨安頓下來,然後叫上了歐陽重和幾位將領到將軍帳中商討應敵之策。


    各自坐定,魏箜際看到歐陽重身後站著的令狐鮮,看樣子分明還是個孩子,怎麽也能在這裏旁聽軍機要事?但是礙於歐陽重現在皇室駙馬和左衛將軍的身份,對這個監工在麵子上多少要過得去,隻好客氣地說:“歐陽將軍,現在是商討軍機要事,閑雜人等還是應該迴避了吧。”


    歐陽重起身給元帥行禮,恭敬地迴複:“大將軍與諸位將軍均馳騁沙場多年。重自知年紀尚輕經驗不足,自當向各位前輩叔伯多多請教。目前,敵軍的情況我們依舊沒有摸清,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恰逢我軍最需用人之際,重鬥膽舉薦身後這位少年。她名喚令狐鮮,是我身邊跟隨多年的侍衛,別看年紀不大,但其武功劍法遠在重之上。且她還有一些關於敵軍的情況,需要稟告各位將軍,還請大將軍能耐心傾聽則個。”


    歐陽重言之鑿鑿,神情懇切,根本沒有皇族貴胄的跋扈勁兒,一改往昔公子哥兒的傲慢浪蕩樣。魏箜際與幾位將軍聽後,就點頭同意。權且先聽這孩子說些什麽再做打算。


    令狐鮮走到大將軍麵前下跪行禮,然後就將當初在曇雲寺遭遇蜘蛛精,以及黑狼跟他們說大巫師是個千年老妖怪的事情都一五一十交代了。但有兩件事不得不掩蓋事實撒個小謊,一個自然是不能告訴這些人,是一匹狼出手幫忙解決的蜘蛛精,隻能說偶遇一位世外高人仗義出手解圍;另一個就是不能說出自己是個女孩子,畢竟女人入軍營是重罪,不僅自己性命難保,歐陽重更得受到牽連。


    聽完令狐鮮的陳述,在場幾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但是敵軍領兵的是個大巫師且法力高強這的確不假,那她到底是不是妖怪,這誰也不能輕易斷言。


    驃騎大將軍魏箜際,是個性格耿直爽朗但很有文韜武略的軍人,他自幼習武師出名門,從不相信鬼怪之說。他看了看下麵的令狐鮮,心中很是不屑但還是繼續問道:“那依你看來,有何妙計?”魏箜際想詐一下歐陽重,也算給他一個下馬威,省得以後再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沒想到令狐鮮與歐陽重對視一眼,然後大聲迴稟:


    “稟告大將軍,小人確有一計。這個大巫師,到現在為止並沒有任何人親眼見過。所有的事情都是傳言,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因此小人想先佯裝成牧羊人,潛入敵軍管轄,主動被抓入敵軍營中一探虛實,待摸清底細將信息傳迴來。這樣我們就能變被動為主動,有的放矢伺機而動。”


    “想不到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竟也有勇有謀,勇氣可嘉。”魏箜際笑了笑,然後繼續問:“那我問你,你如何能不被他們抓到後,當場就被斬殺?又如何能在被抓住之後,將有用的情報傳迴營中呢?”


    令狐鮮早有準備:“大將軍,敵人若要當場宰殺小人,小人自有辦法搪塞抵擋。至於傳遞信息嘛……”她從脖子上拿出了桃核哨搖了搖:“莫要擔心,我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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