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安家院子裏。


    原本大房媳婦張氏和劉秀花,正掐架打的厲害,就見院子大門被人推開,隨後走進來一個老太太,看著兩人就哀嚎一聲。


    “裏正啊,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你看我這二兒媳婦,她簡直是個潑婦啊,她一定是看我大兒子不在家,二兒子死的早,所以就想攪得咱們安家雞犬不寧,還差點把老婆子我給打死啊,裏正,你可一定要好好教訓她啊!”


    可這老太太的哀嚎聲中氣十足,一點也聽不出差點被人打死的樣子。


    而大房媳婦張氏捂著臉,也披頭散發的跑了過來,同樣是委屈的不行,直接哭著說道,“哎喲,裏正啊,你來的正好,你要是再不來,我也要被二弟妹給打死了,你看看我的臉,都起了紅痕了,我這樣,還怎麽出去見人啊!”


    婆媳兩個人哭鬧聲一個比一個還大,感覺委屈的不行,一直就說二房媳婦發瘋,見人就打,更不知道孝順長輩,實在是可惡的不行。


    裏正被他們吵得頭疼,隻能伸手擺了擺,安撫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這不是來解決了嘛,你們先別急。”


    但他話剛說完,就見二房媳婦劉氏,也就是安雲落的娘劉秀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不顧的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雙手拍地。


    “蒼天啊,這是不要人活了啊,黑心婆婆要賣我女兒,她這是想讓我一家人死絕啊,可憐我相公死的早,沒人護,但也不能這麽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啊,親奶奶要賣親孫女了,這可是她安家二兒子的種啊,她怎麽就這麽狠心啊!


    這種人……她簡直沒有心啊……”


    劉秀花哭的聲淚俱下,還時不時的捶了捶胸口,看起來確實比剛剛那婆媳兩人更慘。


    院外有一些跟著過來看熱鬧的村裏人,也都進了院子裏圍觀,聽到劉秀花說老婆子要賣自家孫女,就忍不住說了幾句。


    “雖然秀花打人不應該,但也是為了保護自家閨女,孤兒寡母的也確實不容易。”


    “是啊,安嫂子,你家二兒子死的早,就剩這幾個孫子孫女,你還要將人給賣了,這不是想斷你二兒子的香火嘛。”


    安老太太聽到周圍人說話,忍不住啐了一口,“我呸,就一個不值錢的小丫頭片子,怎麽就斷我家老二家的香火了?


    再說了,我家那麽多口人,吃飯那麽多張嘴,她一個小丫頭又做不了什麽活,還吃那麽多,誰養的起啊!我賣了她,也是為她好!”


    安家老婆子雖然隻生了兩個兒子,但她大兒媳婦卻給生了四個孫子,二兒媳婦也生了兩兒兩女,安家人口也確實不算少。


    幾個孫子孫女又都是長身體的,吃的肯定也多,農活做的也不如成年漢子,所以要養這麽一家子人,也的確是不容易。


    圍觀的眾人都有些被說服了,覺得賣孫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而此時屋子裏。


    小姑娘安春暖站在窗子口,聽到外麵的議論聲,心中也開始焦急起來,她不希望四妹妹被賣掉,更不希望一家人被分開。


    “四妹,你先喝藥,大姐先出去一趟。”


    “啊?”


    還沒等安雲落反應,就見她急匆匆的開門出去。


    接著就聽到屋外,響起了安春暖的聲音。


    隻見屋外院子裏,小姑娘安春暖直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拉扯著老太太的衣角,眼睛微紅的懇求道“阿奶,求求你了,不要賣四妹妹,我會努力做更多的事情,求你不要賣她……”


    然而小姑娘的請求聲,換來的卻是安老太太更加憤怒的罵聲。


    “你個賤皮子!你一天天的吃那麽多,本來就該多做事情,哪有什麽功夫幫別人?看來還是太清閑了!”


    安春暖不願放棄,依舊求情道,“阿奶,我以後會少吃點,求求你了,不要賣了四妹……”


    老太太最厭惡孫女,明明是不值錢的賠錢玩意,還天天賴在安家又吃又喝,做的事情也沒孫子厲害,還不如早點嫁出去,換點彩禮銀子迴來也行。


    “滾開,你這個小賤皮子,你要是在鬧,老婆子連你一起賣掉!”


    “阿奶,不要……”安春暖哭著搖頭。


    而劉秀花受不得自家閨女受委屈,又開始在院中破口大罵,“死老太婆,你要是敢欺負我閨女,我就跟你拚命!”


    這罵聲,瞬間就氣得老太太捂著心髒,一臉怨恨的看著劉秀花,“你敢!”


    而大房媳婦張氏趕緊上前扶著,張嘴也大罵起了劉秀花,“二弟妹,你真是太不懂事了!我看你是誠心想把娘給氣死……”


    整個院子瞬間又亂成一團!


    ……


    屋外繼續吵著鬧著。


    而此時屋內,鋪滿稻草的床板上。


    安雲落頭疼的坐在床上,聽著屋外的這些聲音,心情早就亂成了一團,特別是劉氏怒罵聲,還有小姑娘安春暖的哀求聲,全都是因為想要護住她。


    安雲落的心裏就有些不是個滋味了。


    在現代,她的父母都是醫生,經常忙到不能迴家,而且還因為一場意外離世了,所以她從來都是一個人生活。


    沒有感受過家人的愛,更沒有體會過有兄弟姐妹的感覺。


    可此時此刻的房門外,卻有一個為她發瘋的娘,還有一個哭得可憐的大姐。


    這種感覺,真的難以描述。


    安雲落心裏有些難受,又想這一家子的炮灰結局。


    她隻能抬手拿起那半塊黑色饅頭,默默的繼續啃了起來,啃完了饅頭,又端起木板上的湯藥,直接一口氣悶掉。


    饅頭是真的難吃,藥也是真的苦。


    可她必須吃下去。


    畢竟她隻有活著,有力氣了,才能想辦法改變一家人的結局,讓一家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


    安家院裏吵了一下午。


    最後還是裏正主持公道,讓安老婆子不準賣掉孫女,畢竟現在又不是災荒年代,賣掉自己的親孫女確實殘忍了一些。


    可安老婆子不同意,非得說自家養不起了,如果不掉孫女,他們全家都要被餓死了,除非把二房的人給分出去。


    可分家不是小事。


    特別是二房死了男人,就一個寡婦想要養活四個孩子,那可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所以劉秀花堅決不同意,婆媳兩人就又開始吵了起來。


    裏正被她們吵得頭疼,隻覺得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件事也隻能先放在一邊再說。


    “行了,安嫂子,安家老二媳婦,這件事情,是你們自個家裏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至於你們安家要不要分家,那也得你們自己決定,等你們想好了,再來找我。”


    裏正說完話,就直接轉身離開。


    安老婆子想留人都留不住,隻能冷眉豎眼瞪了劉秀花一眼,“老二家的,別怪我老婆子心狠,這個家,必須得分!”


    劉秀花嘴巴一癟,同樣翻了一個白眼過去,“想把我們分出去?想得美!我就賴在安家不走,你也別想把我們分出去!”


    說完她就轉身,扭著身子朝小屋走去,準備去看自家閨女。


    而安老婆子看著她的背影,直接被氣得手抖,這劉秀花簡直就是賴皮,附著在她家的吸血蟲,甩都甩不掉!


    ……


    小屋裏。


    安雲落還躺在木床上養身子,她隻要一起身,腦袋就傳來一陣眩暈,而且還特別的困,便隻能繼續躺著。


    可當她聽見屋外,院子裏她娘和她那個奶奶爭執說要分家,她還挺興奮的,畢竟分家後,她娘就可以自己做主了,做很多事情也很方便。


    但結果偏偏是她娘不同意。


    安雲落一激動,就想起床去找她娘,可卻被大姐安春暖給按了迴去。


    “四妹,你好好養身體,別擔心……娘一定會護著我們的……我們不會分家的。”


    小姑娘安春暖說著,似乎又想開始哭了,可她的兩隻眼睛都已經腫成悲傷蛙了。


    安雲落一時語塞,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啥。


    好像這個家裏的人,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不想分家。


    “大姐,分家不好嗎?”安雲落弱弱的問了一句。


    安春暖伸手抹了抹眼淚,看向安雲落難受的說道,“四妹還小,你還不懂……若是分了家,我們就沒有住的地方了,而且家裏所有事情都會落在娘的身上,若是我們被人欺負,娘還會護著我們,可若是娘被人欺負了,我們幾個……怕是護不住娘。”


    “……”


    安雲落沉默了。


    她其實不太了解古代農村,但在小時候卻聽外婆說過,農村裏的婦人要是走出村子打工,或者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就被流言蜚語說個不停。


    要麽說這個婦人不守婦道,要麽就編排婦人的一些醜事。


    總之都不是什麽好事,更別提還是封建社會的古代了。


    所以一個寡婦在村裏,本就受各種約束,若是還想獨自養活四個孩子,那要付出的努力那就更多了。


    而且她家現在分出去,不僅沒有住的地方,吃的也沒有多少,萬一生病了,還沒多少錢看病。


    麻煩啊。


    那他們家豈不是不能分家了?


    安雲落有些頭疼,她現在一想到渣爹沒死,還有個全家死絕的結局等著,她就有些心慌起來了,恨不得趕緊改寫劇情。


    正想著,房門被人推開。


    隻見一名穿著灰藍粗布的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她的膚色暗黃,臉頰有一些凹進去,下巴也有些尖,要不是五官還算漂亮,看起來真的有點像黃鼠狼。


    等等!


    她怎麽把自己娘比喻成黃鼠狼了?


    安雲落伸手就給自己腦門啪的來了一下,她真的該死啊,不會比喻就別比喻了,這可是一心護著自己的娘啊。


    “哎喲,落丫頭,你這是做什麽啊,好端端的打自己幹嘛啊!”


    劉秀花剛走進來,就見自己小閨女自己打自己,瞬間心疼的眼睛泛紅,原本潑婦的模樣消失不見,連忙上前摟住自己的小閨女。


    安雲落被抱了一個滿懷,溫熱的體溫,還有婦人碎碎念的關心話語,莫名讓她覺得有些安心。


    “娘,我已經沒事……”


    她安撫的解釋了一句。


    可劉秀花還是心疼,更是自責的哭著說道,“都怪娘不好,要是娘在聰明一點就好了,就不會讓咱家落丫頭被欺負,還差點被那老婆子賣掉!”


    安雲落聽著鼻子發酸。


    因為這些話,原主再也聽不見了,而她也代替原主活了下來。


    “娘,以後我就守著四妹,絕不會讓阿奶賣掉四妹。”小姑娘安春暖在一旁,小臉認真的說道。


    劉秀花聽得眼睛更紅了,隻能抹著眼淚說道,“都是娘的好孩子。”


    接著母女三人還說了好一會話。


    然後才見劉秀花突然說道,“對了,春丫頭你趕緊出門,去把老二和老三叫迴來,娘有些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哎,我知道了娘。”


    安春暖連忙應聲,又揉了揉濕潤的眼睛,才將手中的帕子放下,出門去找兩個弟弟迴來。


    ……


    傍晚,天色漸暗。


    村子裏都已經燃起了土灶,開始做起了今天的晚飯,打算吃完飯就早點休息睡覺。


    安家也同樣如此。


    隻是平常都是二房媳婦做飯,今日卻是大房的媳婦做飯,等煮好了晚飯,也不叫二房的人,直接端著飯菜迴屋,一家子就關著門吃飯了。


    “我呸,這個死老婆子!她簡直沒有良心,從我嫁到安家來,她就沒有一天對我好,現在看我丈夫死了,對我就更加差了,連她的親孫子孫女也不管了……”


    劉秀花在屋裏被氣哭了,捂著心口一邊罵一邊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而此時屋子裏,二房四個孩子都在。


    大女兒安春暖,今年已經十三歲。


    二兒子安景鈺,今年剛滿十一歲。


    三兒子安楚楓,如今九歲,還差幾個月就十歲了。


    排行老四的安雲落,便是安家最小的孩子,今年剛滿六歲。


    安雲落好奇的打量著剛迴來的兩個哥哥,雖然兩人年紀都還小,可神情卻很成熟,沒有其他小孩子的活潑天真。


    特別是二哥安景鈺,皮膚偏白,個頭也比較高,一副文縐縐的少年模樣,神情略微嚴肅陰沉,安靜的站在屋子裏,有點像個冰雕石像。


    而三哥安楚楓正好相反,情緒幾乎都寫在臉上,有些吊兒郎當的不屑,似乎也在生著悶氣,差一點就要破口大罵的樣子。


    “娘,不如……我們還是分家吧。”


    二哥安慕景鈺突然開口低聲勸道。


    屋子裏的人,目光瞬間都朝他看了過去。


    “老二,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劉秀花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安景鈺,驚訝的連哭都忘記了。


    “知道。”


    安景鈺抬頭和劉秀花對視,明明還是少年人,卻顯得格外的成熟穩重,語氣也很沉穩,“娘,阿奶他們不要我們,就算我們強行留下,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分家,至少還能分到一些田地,到時候我和三弟多種些田地,就算吃不飽,也不至於餓死……”


    說到這裏,安景鈺的目光突然看向安雲落,神情複雜的繼續說道,“至少一家人都能在一起。”


    “老二啊,你可想好了,要是咱們分出去,你就更沒有時間讀書了。”


    劉秀花有些焦急,看著安景鈺繼續勸道,“你如今還小,咱們安家人多,晚上還能給你留點時間讀書,等你長大了就能像你爹一樣,考取功名了啊!”


    安景鈺苦笑,“娘,爹留下來的那幾本書,我都能背下來了,已經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意義了。”


    言外之意,就是沒什麽可學得了。


    要是想要學習更多,那隻能去鎮上的私塾讀書,或者找先生學習。


    可他們家連吃飯都難,哪還有閑錢供安景鈺上私塾的?


    劉秀花聽得心裏難受極了,隻能抹著眼淚說道,“都怪你爹死的早,也怪娘沒什麽本事,苦了老二你了。”


    她始終都記得,孩子他爹說過,老二是有讀書天賦的,將來也一定有個好成績。


    可惜孩子他爹死後,老二就沒有在讀書了。


    就連婆母也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對他們二房怎麽都看不順眼,以前疼愛的孫子孫女,現在也都不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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