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才蒙蒙亮。


    弟弟一如既往,用腳踹開房門,斜身靠在門框上,扯著嗓子喊:


    “哎,哎,趕緊起床,我餓了,你去鎮上給我買包子吃,要肉的。”


    我懶得理他,翻個身,又繼續睡。


    見我沒反應,他麵色一沉,走過來二話不說,蠻橫的推了一把,抓起枕頭就往地上砸,嘴裏各種髒話罵個不停。我的後腦勺重重撞在床板上,疼得兩眼發暈,睡意全無,徹底被惹火:


    “成軍,你一大早犯病啊!有病就去醫院,別來煩我。”


    見我針鋒相對,不再忍氣吞聲,他倒像是受到莫大委屈,不依不饒繼續踢著床腳喊道:


    “成香,就你這副懶婆娘樣子,等過幾天嫁到鎮裏,看婆家不打死你!哼!”


    聽著弟弟的奚落,我腦袋“嗡”的一聲,莫非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趕緊坐起來,一臉嚴肅,瞪大眼睛問:


    “成軍,你給我說清楚,這話什麽意思?”


    大概是我的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也大概是這半年來在深圳練就的氣場,弟弟明顯被怔住,收起囂張態度,往後退了一大步,離我遠遠的,縮在角落裏支支吾吾解釋:


    “昨,昨晚你睡覺後,媽就給村支書打電話,讓他今天把鎮上麵店老板和兒子帶過來見見人。如果滿意,盡快把婚事訂了,也算雙喜臨門。村支書還說,鎮裏馬上拆遷,趕在年前還能幫你把戶口遷過去,多一個人,能多分不少錢呢。”


    不爭氣的眼淚帶著憤怒,重重滾落在被子上,心裏堵得慌。弟弟見狀亂了神,用討好的語氣說:


    “姐,姐,你別哭,就當啥都不知道,可別把我供出去。那個,要不你給我錢,我自己去鎮裏買包子吃。”


    我恨鐵不成鋼的從錢包裏胡亂拿了幾張扔出去,弟弟滿臉興奮撿起錢,一溜煙跑了。


    難以置信,電視劇裏的情節居然會落到自己身上,這可是我的親生母親啊!想起前天還體諒母親不易,給她轉的兩萬塊錢,可她自始至終惦記的,卻是我的彩禮,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


    前後一連貫,恰好也能解釋昨晚母親為何一反常態:破天荒準備一大桌子菜,罕見的給我新被子蓋,原來心中算盤早就打的啪啪響。


    既然逃不過,那也隻能一步步去解決。


    我成香,何時怕過!


    吃早餐的時候,沒見著弟弟,估計這家夥拿著錢在鎮裏玩的不亦樂乎,不到深夜是絕對不會迴來的。母親端著剛出鍋的餅,滿臉笑意的從廚房走出來,見我頭發蓬鬆,胡亂紮著,又穿著舊睡衣,和昨晚的時髦打扮判若兩人,便暗示我吃完早餐換身衣服,再畫個妝,氣色好,人也精神。


    我故意裝傻,邊啃著饅頭邊說:


    “沒事,這樣舒服,反正家裏又沒有外人。”


    母親原本還想繼續,但父親朝她使了個眼色,就暫時閉嘴不說了。


    聽這話,我估摸著他們應該上午到,就給昨天包車師傅打去電話,約他下午一點來村裏接人,必須等到我才能走,費用方麵不會讓他吃虧。師傅一聽,樂意的很,說反正今天也沒接到活,12點就過來,免得耽誤事,不用多給,補個中飯錢就行。


    敲定車子,我又給手機充滿電,收拾好隨身行李藏在角落,用木板蓋著。想著萬一有什麽突發狀況,也能隨時撤離。


    九點過後,母親開始頻繁使喚我,一會讓喂下雞,一會又讓拿幾根柴火去廚房,眼睛卻一個勁的望門口馬路上瞟。應該是怕我偷溜出去,壞了她的安排吧!


    快十一點時,村口出現了幾個走動的人影,母親立馬推我進房間,說是有重要客人上門,讓我趕緊捯飭捯飭,別給她丟臉。


    果然,沒一會,客廳裏就開始熱鬧了。母親尖銳的嗓音響起:


    “成香,成香,你好了沒,快出來見見客人。”


    我剛走到拐角,就被母親一把拉過,推到客人麵前。我這才看清楚,來的一個是村支書,還有兩個生麵孔,大概就是麵店老板,和他的兒子吧。


    村支書看到我,麵露驚喜,高興的說:


    “呦,成香,半年沒見,又漂亮了,差點沒認出來。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在鎮裏開麵店的鄭叔,這是他兒子小鄭,和你同歲,大你幾個月。”


    我瞧了一眼那個叫小鄭的,差點控製不住表情:和我差不多的身高,身圍卻大了一倍;額前沾著麵粉,偏長的頭發油膩膩反光;衣服倒是新換的,四五十歲的地攤風格,穿在身上非但沒顯得穩重,反而滑稽的像個小醜。


    鄭叔大概是做生意的緣故,一臉精明模樣。此刻正上下打量我,看起來並不滿意。


    “這女娃子看來細皮嫩肉的,平時都不咋幹家務活吧?”


    母親一聽,急了,趕緊辯解:


    “哪能啊,鄉下丫頭,都是吃苦長大的,啥活都能幹。隻不過之前在市裏讀了幾年大學,畢業後又去了深圳,皮膚養的白淨些。”


    鄭叔這才眉頭微微舒緩,又扭頭看向小鄭,小鄭害羞的點點頭。


    見此,鄭叔和母親都很開心,村支書也樂嗬的說:


    “我早就說了,這兩年輕人肯定合適。那接下來你們兩家自己談,我就不參與了,等著喝喜酒。”


    母親一臉感激的送村支書出了門,迴到客廳後繼續和鄭叔討價還價,商量彩禮:


    “你看,我們家成香,好歹是讀過大學的,可不能低。”


    “那是那是。你看,十萬八怎麽樣?”


    “我們隔壁王嬸女兒才中專畢業,個子又矮,男方家還給12萬8呢。”


    鄭叔不接話,遲疑了一會,說:


    “好,咱也不能虧待了你家姑娘。我們出15萬。”


    母親刻意壓製住內心的狂喜,繼續要價:


    “這樣吧,一共16萬8,數字吉利,地久天長。”


    鄭叔原本並不想同意,可小鄭一直拉著他的衣角,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沒辦法,他隻能一咬牙,一跺腳:


    “好,就16萬8。我們隻一個要求,年節店裏忙,訂婚後,就得搬過來住。”


    “應該的應該的。你看日子選哪天合適?”


    鄭叔從口袋裏掏出老黃曆,用手指沾了口水,翻了翻,抬頭詢問母親的意見:


    “臘月29是個好日子,接下去就得等到開春後,怕是影響拆遷登記。要不就29吧!”


    母親有些意外,日子選的這麽急,可又怕談好的彩禮飛了,於是也就應承下來:


    “行!到時候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再去領個證,這事就這麽定了!”


    小鄭聽到這話,咧著嘴,眼睛笑成一條線。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欲哭無淚。


    隻是覺得周圍的人,突然變得好陌生。


    我好想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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