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浩的傷已經全都痊愈了,春光滿麵地領著穀月站在偉人像前致辭。


    男聲鏗鏘,女聲甜脆。


    寥寥幾語訴盡了攜手一生的願景。


    賓客連連鼓掌祝福,未到上學年齡的孩子們抓著糖,也懵懵懂懂地學著大人拍手。


    周凜和戰友們踩著吉時點燃鞭炮。


    劈裏啪啦的,紅色的鞭炮在漫天塵土中飛蹦,獨屬於鞭炮的氣息蔓延開來。


    石慧趕忙領著軍屬們上菜,竹蓀燉雞、蒜炒臘肉、豬肉燉粉條……足足十二道菜,彰顯著男方對穀月的重視。


    敬酒的時候,穀月和石浩首先就是到領導這桌來。


    其他領導倒還好,打個招唿,敬個酒就完事了,但是麵對唐司務長時,穀月是一聲都沒吭。


    他一個當爸的,直到閨女快要結婚了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也沒出什麽力。


    和麵前這充滿情意的滿滿一桌菜比起來,他顯得那麽絕情。


    唐司務長難得尷尬得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石浩說了幾句祝酒詞,將這次敬酒給糊弄過去。


    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喜歡借酒消愁。


    一杯本來覺得還不太夠勁兒的酒,此時再落肚,卻讓唐司務長覺得苦不堪言。


    所有人都以為唐司務長會最先醉倒,卻不料有個馮建設橫空出世。


    隻聽得嘭的一聲巨響,所有人都看向角落裏的那一桌。


    馮建設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後背耷拉下來,頭向前傾,隨著唿吸一晃一晃的,仿佛重得隨時都能掉下來。


    他應該是才發現酒瓶裏的酒沒了,正將酒瓶重重砸到桌麵上,嘴裏含含糊糊地喊著“酒呢?給我酒”。


    下一瞬,他將酒瓶往地上摔。


    摔的時候,差點砸到他身邊捧著個大肘子啃的小壯。


    小壯嚇得差點噎著,眼睛都往上翻了,當爹的已經去隔壁桌搶酒了。


    魏大娘看不過去,把小壯拉過來,伸手就往他嘴裏扣,才把他給救了迴來。


    而馮建設,則是抱著酒瓶對嘴吹。


    魏大娘搶走了酒:“喝喝喝!喝死了算了!幾百年沒喝過酒啊!孩子都出事了,也不知道看看!”


    馮建設已經醉得頭重腳輕,根本搶不過魏大娘。


    又被她這麽一罵,他竟無力地癱坐迴原地,鼻息間噴灑出濃重的酒氣。


    “孩子出事了?出事了好呀!他媽腦子被驢踢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壞事,我這個當爸的也沒用,在家,看不清身邊人的德行,在外,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說著,他搖搖晃晃地又去隔壁拿了一瓶酒,邊喝邊道。


    “你知道我家現在啥樣嗎?亂得沒地下腳。我訓練完,還得迴去給仨孩做飯洗衣,可他們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除了吃飯的時候能見個影兒,平時連我都不知道去哪兒找他們。去了學校天天打架,我還得抽空去聽他們老師訓話……”


    “我心裏苦啊!!!你們知道嗎?我心裏苦!!!”


    一個一米八的大老爺們兒,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別想要人理解,忽然就抱著酒瓶子站起來,一路抓住戰友訴說他的難處,直到走到了王司令長跟前。


    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透過淚水的折射,顯得越發讓人揪心。


    他的嘴巴張張合合,似有什麽話要說,和王司令長對視良久,最終卻都沒有說出口,隻是無聲地哽咽著,佝僂著身子步伐踉蹌地往外走。


    魏大娘翻了個白眼:“說得比唱得好聽,當初一家子合夥虐待樂樂的時候……”


    “誰虐待樂樂了?你說誰虐待樂樂了?”


    馮建設這會兒耳朵格外靈敏,轉身朝魏大娘的方向扔酒瓶不說,還幾步就逼到了魏大娘的跟前。


    “我一天到晚不是訓練就是出任務,累得迴家倒頭就睡,我哪能知道她虐待樂樂了?我知道你們都不信我,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跟他們住一個屋簷下,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我,我確實疏忽了,你們誤會我,也是我罪有應得。”


    “我罪有應得!”


    馮建設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他喃喃幾次“罪有應得”後,就跟喪家犬一樣再次往迴走。


    “我應該再出幾個任務贖罪,想以前沒結婚時一樣,不要命地往最危險的地方衝,我要給樂樂贖罪,也給樂樂她爸贖罪,最好我死在戰場上,一命換一命得了……”


    他走遠了,聲音也遠了。


    而他曾經的戰績卻都浮現在領導們的心裏。


    雖說他家裏情況一塌糊塗,但不得不說,他曾是一位好戰士,一位保家衛國的英雄。


    後來,新婚的喜慶氣氛散了很多,哪怕石家和戰友軍屬們有意搞熱場子,氣氛也不能恢複如初。


    等吃完飯,眾人很快就散去了。


    唐司務長再度叫住周凜。


    “馮建設才喝了八瓶酒,還不至於醉成那副鬼樣子,依我看十有八九是故意耍酒瘋。以他目前的情況,如果沒有其他機遇,用不了兩年就要退伍了,所以他非常在乎進修的名額。這事兒最晚月底就要敲定,你自己注意著點。”


    “其實,這個名額……”


    “周凜。”


    沈七七打斷周凜的話,扶著肚子走了過來:“這個名額,我家周同誌會努力爭取。您幾位領導眼光準得很,我相信您幾位會選出最合適的進修人選。”


    唐司務長一聽這話裏有深意,挑眉:“難不成隻有選你家周同誌,我們這些領導才是有眼光?”


    “我可沒這個意思,軍區上萬戰士,人人都勇猛不凡,幾乎選誰都可以。”沈七七是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嫌棄,“唯獨臨時打感情牌的某人除外,平時不做好事,關鍵時候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選他就是領導們沒眼光了。”


    “你說話有必要那麽直嗎?”


    麵對領導的提問,沈七七仍冷笑一聲。


    “當初他們一家,四個大人三個孩子,聯合起來欺負我家樂樂。讓我家才五歲大的樂樂給他們做家務,不許樂樂和他們同桌吃飯,還不給她吃飽,這個仇我記一輩子。”


    “今天他耍個酒瘋,就想把這件事給抹去,重新當迴他清清白白的盛世大蓮花,嗬嗬,我不答應!我家周同誌也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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