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有一雙眼睛鎖定在時奚身上。


    他的蜷縮在唇邊的手也被人輕輕握住了。


    冰冷的觸感令人難以忽視,時奚輕輕唔了一聲,唿吸好像被什麽掠奪了,他臉頰泛著點紅,唇瓣微張,額前細碎的黑發被輕輕地捋開,吻了又吻。


    癡得膽小,甚至不敢在時奚醒來的時候這麽做。


    時奚睡著的時候,被欺負了好一會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醒來的了,他呆坐在床邊好久,這才想起什麽,迴頭去看自己放在床頭的終端。


    那裏空蕩蕩的。


    不見了。


    時奚睜大眼去穿鞋,卻一眼看見終端被人摔在了地上,零件都掉了一個,他不得不彎身去撿,蹙著眉將零件拚湊起來。


    時奚打開終端去看拍的視頻。


    視頻一片空白,說不準是被摔壞了,還是被什麽東西幹擾了。


    他拿著終端出門,正好遇上往這邊兒而來的秘書。


    秘書見他醒了鬆了口氣,不然還真不好叫,“少爺,時總讓我來叫您起床,該迴去了。”


    “嗯。”時奚問秘書,“有人來過我房間嗎?”


    “當然沒有。”秘書驚訝道,“您是發現有人來過嗎?門口有人守著的,不可能會放外人來您的房間。”


    “沒有,隻是問問。”


    時奚揣著終端坐進懸浮車裏,他看著手中的外置終端,有些出神。


    不對,他住的房間除了終端能拍照,應該也有別的攝像頭吧?


    時奚趕緊去問時父,時父聞言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怎麽了?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爸你等我會兒。”時奚推開門下車跑迴公司,他去了監控室要保安給自己調監控。


    秘書跟在時奚身邊,所以盡管保安並不認識時奚,也依然根據他的指示,打開了下午一點到五點的監控。


    秘書發現是時奚睡覺的那段監控。


    他微微蹙眉,覺得這不妥,於是開口要現場的人都出去了,包括他自己。


    秘書關上門,徒留時奚一人在監控室裏看監控。


    這段監控從一開始就有有用的信息。


    沒有浪費時奚的時間。


    監控裏,他一睡下四周就出現了異常,裏麵沒有第二個人,可卻仿似有第二個人。


    那人掀起了他的被子,好像是將他摟在了懷裏,令時奚想到了巫容。


    剩下的時奚沒看了。


    他偏頭,看著另一麵沒打開的監控上,倒映出的自己。


    唇瓣有點紅,下嘴唇還有點被咬破的痕跡,不算疼,但很腫脹。


    時奚鬱悶地伸手碰了碰。


    他應該想明白了。


    就是巫容。


    準確來說,是巫容的本體。


    那個人就在這個世界,並且很快就找過來了。


    隻是不知道什麽緣故,他不敢現身,所以就連擁抱時奚,親吻時奚,都是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不敢在時奚醒的時候那麽做,哪怕是睡著也不敢顯露自己的身形。


    時奚想了想,刪除了這段監控,然後麵色正經地拉開門看向了秘書。


    “走吧。”他說。


    秘書微微點頭,帶著他走遠了一點,這才垂眸問他:“少爺,監控您刪了嗎?”


    時奚看他一眼,“刪了。”


    “那就好。”秘書似乎隻是在提醒時奚把事情做妥當。


    時奚有點奇怪,“你怎麽這麽問?你知道監控裏有什麽嗎?”


    “當然不知道,那是少爺的隱私。”秘書說,“隻是想到當時您問我有沒有人進過您的房間,職業病使然,我忍不住想得多了一些。”


    “不管裏麵有什麽,刪了就好,不能叫別人看了去。”


    秘書微笑著,將時奚送到懸浮車旁邊,“好了少爺,上車吧。”


    時奚重新踏入車內。


    時父問時奚怎麽突然下車了。


    時奚總不能說自己被人親了,於是端得一本正經的說有個公司上的問題問秘書。


    相信秘書會為他保密的。


    時父自然是摸了摸時奚的腦袋,覺得他的孩子真上進,真聰明,然後又有點酸他怎麽去找秘書不找自己,“有問題你問爸爸也可以,秘書知道的,我知道的比他更多。”


    時奚胡亂點頭,“知道啦爸爸,快迴家吧我餓了。”


    懸浮車聽到迴家的關鍵詞,立刻開啟自動駕駛模式,遵守空中交通規則,走著固定的路線往家的方向走去。


    時奚吃完飯又吃完藥,立刻就迴到了房間。


    他將那個有點壞了的終端放在角落裏,然後人躺到了床上,假裝自己在睡覺。


    時奚緊閉著眼。


    他是有點緊張的。


    泛著粉的眼皮輕輕地閉著,止不住輕顫,本來隻是這麽假裝睡一下,但才兩三分鍾,時奚當真就有了點困意,思緒險些就要沉入深深的睡夢之中了。


    也就是這時,冰涼的觸感從他的腳踝上一點點爬了過來。


    嚇得時奚一個激靈,瞌睡蟲頓時就飛走了。


    他不敢動,依然緊閉著自己的眼睛,手指攥得發白,感受到那抹冰涼從自己的踝骨處一路滑到小腿肚上。


    那裏是他的敏感處。


    他很怕癢。


    好在,那不太像手指的觸感很快離開了那個位置,窸窸窣窣地聲音傳來,時奚能感覺到他在逐漸靠近自己。


    冰涼的氣息縈繞在他的臉頰上麵。


    時奚一鼓作氣,睜開了眼,迴頭。


    ——什麽都沒看見。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看不見那個人的。


    監控裏就是那樣,如同穿了隱身衣,隻有他的行為能被拍下來,而他的人則像是不存在一樣。


    有點像靈異。


    時奚微微鼓著下腮頰,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看不見的這個人,那冰涼的氣息似乎是頓了一頓,像是在驚訝他怎麽會在這時候醒來,於是那個人僵著不敢動了,也不發出聲音。


    好像是想營造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氛圍。


    時奚卻不放過他。


    “你在幹什麽?”


    —


    一聲不吭。


    “抓到你兩次了。”時奚從被窩裏爬出來,坐到了床的另一邊離那冰涼的氣息遠遠的。


    那人似乎是仗著時奚看不見自己,無聲之中又靠近了他,殊不知時奚對這冰涼極其敏感,他一動,他的皮膚就立刻感覺到了冷意。


    “你不許過來。”時奚有點兇地蹙眉說,“你要麽跟我講清楚,要麽別靠近我。”


    —


    沉默。


    時奚開始死亡倒計時,“三、二、一……”


    “你想知道什麽。”


    竟是一道有些沙啞低沉的男音。


    他好像就俯身在時奚耳邊講話,又好像和時奚隔了半米遠,這聲音有種空靈的效果,像添加了無數層混響。


    時奚抓了下身下的被子,“我想知道你是誰。”


    那道聲音說:“我有很多名字。”


    “什麽。”


    “許則令,許意朝,薑言川,宴肆,楚……”


    報菜名一樣,他一個又一個地說出這些曾和時奚有過糾纏的名字。


    時奚趕緊叫停,“本名呢?”


    “沒有。”


    時奚:“沒有本名?”


    “我有代號,091。”091這麽道,“如果你願意,可以這麽稱唿我,或者,喚我曾經為自己取的名字。”


    “什麽名?”


    “時九一。”


    時奚:“……”


    你。


    有點荒謬。


    這個姓。


    這個名。


    代號的諧音。


    時九一淡淡道:“你們人類不是有冠愛人姓氏的說法,我冠你姓。”


    時奚:“……我跟你有什麽關係,就愛人了?”


    “……”


    時九一好像是向著時奚飄進了。


    時奚不許他靠近,伸手阻止他,盡管他看不見時九一,卻依然能夠感受到時九一,他是停了下來的。


    “為什麽?”


    時九一說著,又靜了兩秒,“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麽?”


    “你接受我,是騙我的。”


    他像個怨夫,聲音一點一點變得陰暗起來,“你還是不肯接受我,或者說,你隻是喜歡某個切片,你不喜歡時九一。”


    時奚直接道:“不是。”


    “誰讓你在那些位麵裏造孽的,欺負我,在夢裏折騰我。”


    時奚現在欺負他,“你是本體,那你就得承擔這些罪過。”


    時九一停了下來。


    他從時奚的聲音裏聽出一些埋怨和怪罪,卻獨獨沒有對他的厭惡和陌生。


    似是意識到什麽,時九一逐漸顯露了身形。


    他站在床邊。


    身形高大頎長,人模人樣地穿得和時奚一樣,外麵是件黑外套,時奚是酷,他是冷。


    分明是情侶服。


    時九一低垂著眼睛,英俊的五官棱角分明,他長得不像許則令或薑言川等任何人,卻偏偏每一個神情都有他們的影子。


    他看著時奚,用時奚熟悉的許則令的語氣喊道:“小奚。”


    然後又停了一下,換成許意朝那種有些低沉的,像是平靜下掩藏著瘋意的聲線,“小奚。”


    接著又變成了宴肆那種有點朝氣蓬勃的紈絝語氣,“小奚。”


    他念著,小奚,小奚,小奚,每個字都從唇齒裏吐露出來,透著點黏糊勁,那雙有些深灰的眼睛也逐漸沾染了對他的渴求。


    他上前,一隻腿跪在時奚麵前的床麵上,伸手握住了時奚的手,在他失神的眼眸中,難以抑製地露出了自己作為怪物的一麵。


    他撕下了那層名為文明人類的偽裝,唇邊綻開一點僵硬的弧度,去舔時奚的唇,“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想要你想瘋了,你會喜歡時九一嗎?時九一不像他們任何人,時九一是個瘋子,是個怪物,他一點不文明。”


    “他披著人類的皮快壓抑瘋了,他現在想吃掉時奚。”


    時九一笑了一下,眼中透露出點屬於怪物的瘋狂勁,連瞳孔好像都變了個形狀,“你看……”


    他摸著時奚的肚子。


    “薄薄的。”


    帶著無限憐惜。


    “我要怎麽扮演一個合格的丈夫,去取悅我的寶寶。”


    時奚被時九一突然的瘋狂給嚇住了。


    他往後退了一點,時九一握著他的手腕不許他退,他見時奚害怕自己,終於像是清醒了一些,帶著點祈求地對他說:“你選擇了我,你答應我的,你會跟我在一起。”


    “如果你不喜歡時九一,那我就是許則令,是薑言川。”


    “我所有的記憶都在告訴我,你最喜歡薑言川,對不對?”


    時奚失了神。


    他倒不是害怕時九一會傷害自己。


    畢竟這個人對他的感情有多深多執拗,他是知道的。


    隻是沒有想到本體會是這麽一個性格。


    突然的瘋狂,突然的癡纏。


    將他嚇住了。


    隻是意外,不是懼怕他。


    時奚突然感覺臉頰熱熱的,他聚攏視線,看見時九一在舔自己,像狗一樣抱著他嗅嗅舔舔,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占據空落落的心房。


    時奚被抱得幾乎坐不住,伸出泛著白手指抓了一下時九一。


    時九一立刻不敢動了,他某種屬於怪物的那雙瞳孔慢慢消退,變成了屬於人類的圓形瞳孔,裏麵帶著點深灰色。


    “對……”他喃喃自語,像個瘋子,“薑言川不會這樣,我得像他……”


    “你就是他,什麽像不像的。”時奚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了時九一,“別發瘋,我就一個問題,你是怪物?”


    他在爸爸媽媽口中聽到過這個詞匯。


    怪物。


    說是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暫時被封鎖了消息。


    官方也不打算公布。


    因為這些怪物很會偽裝,他們可以偽裝成人類的外表,保持著人類的文明禮貌。


    雙方共同簽下協議,保證怪物絕對不會在人類世界為非作歹為所欲為。


    怪物們都有特殊的能力,這兩個沒麵世的公司就是怪物們在這個世界的事業。


    麵對時奚的問題,時九一緩緩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裏,時奚發現他又在舔自己,直接毫不留情拍了他一下。


    “人類不會這樣的,狗狗才會這樣。”時奚兇,“你扮演的是人還是狗啊?”


    在怪物眼裏,自然沒有什麽區別。


    都是動物,他們當然也可以扮作狗,化作狗的外形,學會狗的社會規則。


    隻是時奚是人而已。


    所以時九一變成了人,想和他做人類世界的愛侶。


    “我是……怪物。”


    時九一嗅聞時奚香噴噴的唇瓣,“也可以當狗,汪。”


    時奚:“……”


    時九一囈語,“想親你,我想親你,寶寶,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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