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麵的漆黑中,不明顯的白霧漸漸充斥了整個空間,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時奚眼睛微微睜大。


    怪誕感撲麵而來,他用力抽迴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可很快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陣陰冷的風,仿佛在追著他一般,從時奚的臉頰處掠過後頸,最後是背脊,緊貼在他身上。


    他僵硬在原地,明明知道來人是誰,卻還是忍不住確認,“……巫、巫容?”


    “嗯。”


    似是為他唿喚自己的名字而感到愉悅,白霧般的陰冷之氣又緩緩繞到了時奚身前,親切地緊貼著他雪白的麵頰。


    時奚還是沒忍住後退了一步。


    稀薄的白霧光影在原地停留了一秒,然後在時奚的視線中一點一點潰散了,四周重新變得漆黑、陰冷,巫容的嗓音從四麵傳來,聽不出絲毫語氣:“不願嫁我?”


    時奚感覺他有病,“我願意才奇怪好吧?”


    拋除上個位麵的一切,在這個世界,這是他和反派的第一次會麵。


    甚至不算是會麵,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反派的真容。


    巫容有半天都沒有再說話,就在時奚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也打算努力清醒脫離這個夢境時,他的手腕之上忽而多出一道冰冷柔軟的觸感,“不願意也沒用。”


    巫容冷冷笑著,“大巫祝說要娶你,所有人都會是我的助力——你逃不掉。”


    時奚根本沒被嚇著,反而比他更冷酷,“信不信我把你靈位砸了?讓你死了都不安心。”


    “砸。”


    “隨你砸。”


    “到時候就在靈堂拜堂,靈位這種東西反而還礙了我的眼。”


    巫容飄到時奚身後,動作親昵地摟著他,話音卻透出一股陰冷之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你,我就想和你洞房、纏綿、想把你藏起來……你是不是對我下巫蠱之術了?”


    “……”


    巫蠱之術是每個巫祝都會的一種巫術。


    其中巫蠱又分為很多種,有情蠱,毒蠱……巫容作為已經死去的大巫祝,自然無人敢將這些巫蠱之術用到他身上。


    他自然也知道時奚不可能有機會對自己下手,說這話不過是想勾著時奚多和自己聊幾句,可時奚一直不曾開口,巫容眼睛危險地眯起,摟著時奚俯身。


    時奚隻覺一股冰冷柔軟的觸感輕輕擦過了自己的後頸。


    他激靈了一下,用力轉身,巫容能碰到他,可他卻碰不到巫容,甚至無法將人推開。


    “你剛剛是不是親了我一下?”時奚臭著小臉罵道,“你有病吧,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巫容飄蕩在時奚身邊,不置可否,“是麽?難道不是前世有糾葛?否則我怎麽一見到你,就覺得熟悉?覺得喜歡?”


    他說起這些表白的話十分自然,絲毫不扭捏,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那時在靈堂初見,你抱著我的靈位一動不動,我還以為你在為我傷感呢,誰知……”


    “你將髒抹布扔到了我靈位之上。”


    巫容陰涼道:“不過,我原諒你。”


    “有一個詞叫一見鍾情,關前世今生什麽事?”時奚有點兇,“你現在放我出去,我或許還能考慮和你結婚的事。”


    巫容:“我不信一見鍾情,倒是前世今生更可信一些。”


    神金。


    明明正常人都更信是一見鍾情。


    “我可以放你出去。”巫容淡淡道,“往後的每一夜,我都會入你的夢,就當做培養感情了,十九連寨有諸多婚禮形製,你喜歡哪種的?我到時托夢給大寨主。”


    時奚不答反問:“你敢不敢當著我的麵現身?讓我抓到你。”


    巫容:“你就?”


    “你現身,我就告訴你我要做什麽。”


    巫容一頓。


    他緩緩飄向時奚,沒說什麽,意識抽離的前一刻,時奚好像隱約看見了巫容的樣子。


    他穿著大巫祝的法袍,很年輕,麵容俊美卻透著一股邪肆之感,特別適合……跳大神裝神弄鬼。


    房間裏,時奚睜開了眼。


    他愣了一會兒,這才起身打開燈,然後推開窗戶去看圓樓的上空。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天空都被照得像是早晨五六點的樣子,一絲雲也沒有。


    四周分外寂靜,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間中睡覺,時奚門前掛著的紅燈籠在這時被風吹得微微動了動,扣到門上發出了一點不明顯的聲音。


    他看了一眼,關上了窗戶。


    “這個位麵……好奇怪。”時奚喃喃地和係統說。


    這種怪,不僅僅是因為十九連寨的各種規矩,還有一種他說不上來的。


    天上的月亮怪,遇到的人怪,就連在學校上課的時候,時奚也覺得怪。


    好像……假假的。


    老師們都很假,雖然友好,但是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假人,張口閉口就是學校的校規。


    而且,這麽大的寨子,沒人離開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外麵都是現代了,這個寨子裏卻一點現代的特征都沒有,完完全全就像是獨立在山野之中,又不是自治區,外麵的人都不會進來的嗎?


    時奚越想越覺得不能深想,他吸了吸鼻子,重新爬進被窩裏,連腿都不敢露在外麵了。


    “係統。”時奚把腦袋也蒙在被窩裏,聲音悶悶的,“隱藏任務到底是什麽啊?會不會和這個寨子的古怪有關係?”


    係統想了想說:【一般來說,隱藏任務所涉及的東西就藏在劇情設定裏,細心找一找還是能找出來的,打個比方,假設劇情是一個巨大的蘋果,那隱藏任務就是藏在蘋果核裏的果子蟲。】


    【所以光是看劇情是難以找出隱藏任務的,得切身體會,抽絲剝繭,找找忽略的地方……】


    時奚:“好吧,那不做了。”


    係統:【啊?】


    “一定要做嗎?”時奚皺了皺眉,很不情願,“做不做都不影響什麽啊,沒獎勵沒懲罰,這不就是愛做不做的意思嗎?”


    係統一默,似乎,挺有道理的?


    可是這裏有個隱藏任務擺在這裏欸,一直擺著,強迫症真的不會發作想將它消滅嗎?


    時奚沒什麽強迫症。


    他能直接遺忘這個隱藏任務,畢竟明天還得去那個古怪的學校上課,睡覺要緊。


    如此想著,時奚卻又怕巫容再次入自己的夢,他帶著擔心睡著了,次日醒來的時候,一切安然無恙。


    十九連寨合辦的學校不大,學生也僅有幾百人,這幾百人便是十九連寨裏最年輕的一批少年巫祝了,三年畢業,畢業後連證書都沒有,工作倒是包辦。


    上課時間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四節課,每個人都是單人座位,沒有同桌。


    這節課老師在教巫蠱之術。


    她給每個同學都發了兩條黑黢黢的蟲子,告訴學生使用方法,以及如何飼養屬於自己的蠱蟲。


    蠱蟲需要用血珠喂養認主。


    可是,時奚根本不敢碰這身上帶毛體型肥膩膩像水蛭的蟲子。


    他有點崩潰地看著四周,同僚全捧著蟲子放在指尖之上,老師挨個幫他們刺破指尖,然後要這蠱蟲趴在傷口之處吸血,巫祝們時不時發出驚歎之聲。


    這和水蛭有什麽區別啊!!


    很快,負責幫同學們紮破手指的老師就走到了時奚麵前,她換了根新的銀針,雖然前麵說了很多句不會疼的,但是看到眼冒淚花的時奚小巫祝,她還是輕柔地提醒了一句:“不會疼的,這針特別細,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一樣。”


    單純的老師還以為時奚是怕紮針。


    殊不知時奚是怕水蛭,想到水蛭還要趴自己手上,眼淚就忍不住冒出來了。


    他將手藏在身後,身子僵僵的,“我、我自己紮。”


    老師溫柔地笑笑,將銀針遞給了他。


    也是可以的。


    畢竟從小在十九連寨中長大的孩子都早已習慣這些,巫蠱之術就是需要蟲子來作為引子使用的,因此,她沒想過會有人不能接受這些,也沒覺得時奚拿了針會不紮手。


    時奚接過銀針。


    老師去下一位巫祝那幫忙了。


    課桌上,小水蛭蠕動著軀體,兩顆白白的眼睛好像在看時奚。


    它親切地向著時奚蠕動,留下一路蜿蜒的黏膩痕跡,時奚眼見它蠕動到了課桌邊緣,就要從上麵掉下來到他的身上了,一個克製不住,時奚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桌椅因他的動作發出吱呀的聲音,教室裏的竊竊私語停了下來,眾人紛紛看向時奚。


    時奚看了一眼摔到地上的水蛭,想也不想轉身往教室外走。


    座位不能要了。


    “時同學。”老師萬萬沒想到有人敢在課上早退,登時嚴厲地說,“校規有規定,上課不能早退。”


    “早退會怎樣?”時奚走到門口迴頭,“退學嗎?”


    老師:“退學?不可能的,巫祝必須畢業。”


    那後果是什麽?


    時奚聽到不能退學,自己還得去飼養那肥肥的水蛭,心說還不如退學呢。


    老師說:“早退一次,就罰去祭壇跳一整日的祝禱舞。”


    “那我去跳舞好了。”


    反正,水蛭,不可以!


    似是沒想到時奚寧願去幹那種危險的事,也不願意留下來繼續上課,老師一時之間憤怒不已。


    要去跳,那就跳好了,祭壇之上全是鬼魂,到時候怎麽被吃掉的都不知道!


    她看著時奚離開的背影,本欲狠下心不再管,可隨著時奚身影的遠去,她腦中劃過的小巫祝眼角帶淚的畫麵越發清晰,越發忽視不得。


    他到底隻是個孩子,而且祝禱舞分支甚多,他可能連怎麽跳都不知道,又怎麽去安撫祭壇之上的鬼魂?


    到時候怕是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老師頓時衝出教室,衝時奚一喊:“迴來!念在你是第一次早退,這次就不罰你了。”


    時奚迴頭看了一眼,走得更快了。


    水蛭,不要!


    老師:“……”


    “你們,去把他帶迴來。”老師隨手指了幾個學生出去。


    另一邊,時奚站在樓梯口左看右看,他不清楚祭壇怎麽走,如果不去的話,會不會有別的後果?


    時奚歎氣。


    他在這個位麵都沒有父母,平時除了小圓樓就哪都去不得了,一個信任的人都找不到。


    而且不能退學這種校規真的很奇怪,就因為在十九連寨出生,所以就得把一生都奉獻在十九連寨嗎?工作也要包辦,巫祝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時奚思索著,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飾品,金銀銀的,不知道是不是真金……如果是,他離開了十九連寨,就可以找銀行或金店兌換現金。


    就不用怕吃不起飯了。


    “好慘啊。”


    時奚鼓起雪白腮頰,漂亮的小臉露出落寞來,憂愁地說:“一個世界比一個世界窮,我隻有第一個世界富過。”


    係統嗚嗚道:【小奚你好慘啊……】


    “敲了那麽久的木魚,還補了一次天,功德一點都沒看見。”


    時奚越說越覺得自己好可憐,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嗚嗚道:“係統,如果我現在離開寨子,不掙主角和反派的炮灰值了,去掙別的路人甲的炮灰值,可能要花很多很多年才能完成任務,你會支持我嗎?”


    係統當然道:【支持!任務能完成就好了,主角和反派隻是捷徑不是必經之路,不過……我還以為經過上個位麵,小奚你會心軟軟,會對他好一點呢。】


    對他好一點?


    那也得在熟悉之後,自己開心的前提下呀。


    他現在就不開心。


    而且主角見都沒見過,反派見了卻不熟悉,就算是同一個靈魂……


    站在他麵前的也是巫容,而不是夜偏鴻。


    倒是有點想念當時在靈犀峰的日子了,還有魔界……他都沒去過,沒去夜偏鴻生活的地方看看。


    那時夜偏鴻教他禦劍,說要帶他去魔界,他應該先去看看再迴靈犀峰的。


    時奚抬起手,晃了晃自己腕上叮鈴作響的手飾,陽光照進他漂亮的眸底,憂愁道:“……當時隻道是尋常。”


    “小奚同學。”


    匆忙跑下樓梯的巫祝同學們見時奚在這,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勸道:“迴教室吧,祭壇那地方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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