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無舟驟然一頓。


    倏忽間,仿佛世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他僵硬在原地,聽見自己耳邊的心跳聲一點一點變快。


    連喉嚨都抑製不住地幹澀起來。


    小奚。


    小奚。


    他無聲喊著,像是發不出聲音那樣,衣襟還被時奚拽著,兩雙視線對在一起,一切好像都變得極慢。


    時奚不明白許則令為什麽不講話了。


    他輕輕歪了歪腦袋,困惑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楚無舟將他垂落的手握在手心,而後緩緩屈膝,近距離看著麵前這個沒心沒肺的少年郎。


    “小奚。”他輕喊著,又沉默了一下,“你還醉著嗎?”


    時奚半闔眼,眼眉有點懨懨地咕噥說:“沒有呀,我沒有醉。”


    惡毒炮灰是不會醉的!


    他如此心想,又記起什麽,被楚無舟握緊的手掙紮了一下,“許則令,你今天很奇怪哦。”


    楚無舟視線流連在時奚明顯帶著醉意的眼上,“哪裏奇怪?”


    “你怎麽能抓我。”時奚指指點點道,“不怕被你弟弟看見呀?”


    楚無舟頓時沉默。


    所以,小奚醉酒後以為現在還在那個世界?


    “怎麽不講話?”時奚有點困了,“你好沒道德,鬆開我,我要睡覺了。”


    楚無舟沒有鬆開時奚,隻是說:“這樣也可以睡。”


    “這樣睡不舒服。”


    時奚不高興地耍脾氣,“鬆開我,你好煩啊,許則令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忘了。”時奚已經閉上了眼,大腦醉得浮浮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都走好久啦,早忘了,就記得你的名字……好奇怪呀,我為什麽還會再遇到你?不對哦,你好像是我師父……楚無舟,許則令,你是誰呀……?”


    他閉著眼斷斷續續說著,前言不搭後語,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幾乎聽不見了。


    眼眉變得恬靜,雪白的腮頰染上了一點酡紅,醉得可憐又可愛。


    靈犀峰忽然又下起了雪。


    淅淅瀝瀝的碎雪落在地麵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月亮消失了,屋中一片寂靜。


    許久,心魔說:“他還記得你。”


    “他竟然還記得你。”


    “他在凡間的時候就記得你是不是。”


    “那時候他說你像他認識的一個人,是不是你?”


    “他竟還記得你。”心魔念著念著,突然加重了語氣,“他醉了,你親他一口,讓我感受一下。”


    楚無舟:“……”


    “或者現在就帶他走,走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心魔喃喃自語,“我快被你那些記憶折磨瘋了,我就是因他而生的,別的心魔也這樣苦嗎?”


    楚無舟按了按眉心,終是站起了身。


    他不確定小奚明天會不會記得剛剛所發生的一切。


    如果記得……


    楚無舟輕輕垂眼,靜靜地忽視心底心魔一句又一句的攛掇,關上了時奚的房門。


    或許這會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


    這一覺時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他從床上爬起,動作有些遲鈍,雪白的臉也不受控製露出一點茫然。


    昨晚發生了什麽?


    他是怎麽睡下的?


    主角呢?


    時奚捂著自己的腦袋去看窗外的碎雪……竟又下雪了。


    這才天晴多久啊。


    “係統。”


    時奚收迴視線,記起係統相當於一個攝像頭,應該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於是鼓起腮頰問:“昨晚我有問出什麽嗎?炮灰值有變動沒有?”


    【奚寶,炮灰值還是那樣。】係統說著,變得有些猶豫起來,【奚寶,你昨晚……】


    昨晚?


    時奚還以為是自己昨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頓時緊張地追問:“什麽?”


    【你昨晚喝醉了,纏著主角說了好多話。】係統唉聲歎氣,【你還……還稱唿主角為許則令。】


    似是沒想到,時奚怔了好一會兒。


    這個名字令他恍惚了一瞬。


    好久沒聽到了。


    是第一個位麵裏的主角。


    說來,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確實總從楚無舟身上看到許則令的影子。


    他們很像,性格也差不多,尤其是在凡間的時候。


    所以,這種情況下,醉酒後眼睛花花看錯人也是正常的吧?時奚不懂係統為什麽好像遇到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一樣,吞吞吐吐的。


    他不滿地撇嘴說:“叫就叫了嘛,楚無舟是問我許則令是誰了嗎?我難道是把任務的事和盤托出了?”


    也不應該呀。


    之前係統提過的,在規則限製下,他無法和位麵裏的人提起有關係統的任何消息。


    不可能說漏嘴的。


    那就是有別的原因了。


    時奚擰著細白的眉,從床上站起來走到門邊。


    他將門打開,清冽的冷風瞬間混著稀薄的碎雪飄了進來。


    修仙人士有靈力護體,這種程度的溫度並不會令人感到冷意,所以時奚對這陣風不避不閃。


    他看向外麵,同時,係統微弱的電子音響起:【奚寶寶……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就是,楚無舟,這個主角,他好像確實是許則令。】


    【我也不敢確定,隻是當時觀察了主角的反應,他好像對你說的那個名字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和你聊下去了。】


    係統為了證明自己是專業的,說完還補充了一句:【我已經向上級申請了查詢漏洞,很快就會有結果的,奚寶,我終於知道你之前為什麽問我那個問題了。】


    時奚完完全全愣住。


    比剛醒來那會兒還要茫然。


    他雖然憑著本能,嘴上追問一句“什麽問題”,但其實大腦壓根就沒轉過彎來,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睜大著。


    屋外的風雪映在他晶瑩的眼中,將眸子襯得越發純稚。


    許則令?


    是楚無舟?


    楚無舟是許則令?


    係統說:【就是你剛來這個位麵的時候,不是問我一個位麵會不會有兩個任務者嘛,一般情況是隻能有一個的,現在我不太確定主角是不是也是任務者了。】


    時奚說:“他不是。”


    【為什麽?】係統愣了愣,沒想到時奚會這樣堅決果斷。


    “直覺。”時奚勉強從震驚中迴神,“我是沒看出他有什麽任務在身上,感覺就像是這世界土生土長的原住民,還有之前在第一個位麵的時候也是,我也沒感覺到他有在做任務。”


    時奚說:“更何況這些都是你的猜測嘛,他也不一定就是許則令,等查詢申請下來了再看看吧。”


    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係統沒料到這種事的發生,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其實算不得什麽要緊事。


    奚寶的任務已經快完成了。


    就算主角身份異常,那也和奚寶沒關係。


    炮灰值才是主要目的。


    時奚關上門,將風雪一並擋在門外。


    他坐到桌前,往前趴在桌上,沒忍住思索起楚無舟和許則令之間的聯係。


    兩人很像。


    越想越像的那種。


    不管是楚無舟偶爾流露出的眼神、還是說話的語氣,一些停頓的小習慣,都和許則令差不多。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來,他竟還算了解許則令了。


    這要是同一個人,也太那個了吧?


    許則令怎麽在同一個人身上吃兩次虧啊。


    想著想著,時奚不知是又想到什麽,眼眸微睜,漂亮的小臉沒忍住流露出了一絲猶疑。


    他又想到一種可能。


    是隻有許則令在麽?


    會不會,他那個瘋狗弟弟也在?


    許意朝。


    應該……沒這麽湊巧的事吧。


    時奚想得腦袋都要大了。


    他唉聲歎氣,又揉了揉自己的臉,“統,這真的是巧合嗎?”


    天底下巧合那麽多。


    唯有穿越,以及穿越的人正巧是自己認識的人這一點,巧合到令人根本不敢相信。


    係統認真說:【奚寶,我覺得就是巧合,如果主角真的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主角的話,那他肯定很久之前就穿了。】


    楚無舟看起來就像是已經融入這個世界很久的樣子。


    甚至還分裂了一絲分身到人間。


    指不定還是胎穿,跟時奚這種不太一樣。


    時奚說:“那等你那個調查申請下來再說吧,我不找他了。”


    是時候去靈犀峰以外的峰學習學習了。


    整日待在靈犀峰,人都要變得麵和靈犀峰的雪一樣麻木了。


    反正就剩最後兩點炮灰值,幾句話就能掙到……大概。


    時奚滿臉認真地抬起頭,誌氣淩雲般地往外走,“現在,我要超越楚無舟,成為九州第一劍仙了!”


    係統一聽這話就知道奚寶任務完成後是要留下來的,不管怎樣,它都全心全意支持:【好哦!奚寶一定可以的!】


    帶著這樣宏大的理想,時奚離開了靈犀峰。


    靈犀峰以外的環境正在經曆秋天,路上的枯葉都黃了,有外門弟子在持著掃帚打掃。


    時奚的到來自然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不僅因為他身後的來路是靈犀峰,更因為他那張走到哪都惹人注目的漂亮容貌。


    外門弟子沒有資格出現在那日的主殿,卻依然從不少修士那聽說了其中發生的事。


    其中最矚目的一件,便是閉關一百多載的劍仙出關了,並且還收了個徒弟。


    時奚在靈犀峰上待了有一段時間,眾人以為他要繼承劍仙不出世的傳統,再不現身人前了。


    誰知道,今日便竟見他下了山,且還是一個人。


    劍仙沒有跟在左右。


    外門弟子們的眼神直勾勾的,時奚被看得有些煩,就挑了個離自己最近的瞪視過去,“看什麽看?”


    脾氣兇得很。


    偏生又長著這樣一副姣好的容貌……


    所以他有這種脾氣,是正確的、合理的、應該的。


    外門弟子被這一眼瞪得心怦怦跳,隻得匆忙收迴視線,握緊手中的掃帚,吞著唾沫說:“抱、抱歉……”


    時奚冷著小臉道:“真煩,你別擋道。”


    外門弟子才發現自己站在鵝卵小路最中間了,他趕緊往旁邊走了兩步,訕訕地看著時奚。


    時奚不再給對方一個眼神,眼見要走,那外門弟子還是沒忍住叫住了他:“小……小師叔,是這麽稱唿你嗎?”


    時奚沒理。


    他繼續往前,卻看見了一個熟人。


    重不裕剛離開靈若長老的講堂,沒料到會正好遇到時奚,他略微一頓,視線和時奚的重合。


    定了兩秒,他向著時奚走近。


    無上劍宗對時奚來說是陌生的。


    這裏有十二峰,除了靈犀峰和靈若長老所在的蒼玉峰,他連其餘峰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更別提認出這些峰所屬的講堂教的是什麽內容了。


    所以這個時候,就很需要一個熟悉無上劍宗的人帶路,時奚一看到重不裕,瞬間就打起了要壓迫對方的念頭。


    他將手揪在身後,站在原地看著重不裕向自己走來,重不裕站定在時奚身前,高大的身形幾乎將時奚牢牢籠罩。


    他先開口:“今日怎麽下山了?”


    “下來玩玩。”時奚隨口道,“你要去哪?”


    聽完了蒼玉峰的講堂,重不裕自然是打算迴到住處練劍。


    不過麵對時奚,他並不打算如此迴答。


    重不裕掃了一眼偷覷這邊的幾位外門弟子,又低垂眼眸去看時奚,話音清淡,“無事,隨處走走,一起?”


    時奚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這和想象中的劇本不一樣呀。


    惡毒炮灰都做好了惡言惡語的準備了,重不裕怎麽還主動要跟他走呀?


    脾氣真好。


    堪比許則令了。


    時奚自然也沒提自己上次罵他的事,他輕抬雪白的臉頰,哦了一聲,“可以,你是住掌門那邊嗎?去看看。”


    重不裕一頓,“嗯,主脈峰,師父一月隻開三次講堂,今日他並不在峰內。”


    “那算了。”時奚想了想才問,“我若想當法修,該去聽哪個長老的講堂?”


    “真氣峰,弘微長老。”重不裕看著時奚,擰了下眉,“你不學劍了?”


    “是呀。”時奚往重不裕身後一站,讓他帶路,完事嘴裏還叭叭著汙蔑自己的師父,“我師父根本不會教徒弟,我好討厭他,早知道當初不答應跟他走了。”


    一個正常人,聽到同門吐槽行業大能,肯定會覺得他不識好歹又作又壞。


    而且這話還炫了一把,重不裕想拜的師沒拜到,輕而易舉拜到師的時奚反而瞧不上眼。


    更壞了。


    炮灰值這不是欻欻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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